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诧异地转身,男人有些不可置信地对上女生的眼睛,仿佛在看那里面有没有勉强,半响才开口。

“阮阮,你是认真的吗?我不是圣人,你知道我指的睡,不是单纯的同床共枕。”

她当然理解一起睡的意思,她还没有白痴到对方说一起睡,就只是拥抱而眠。她只是,只是,怕。因着过去种种都提醒着她,往往甜蜜的背后都有更大的苦难在等着她。或者更多的,她只是怕左腰侧的那道疤,会令顾西凉觉得很难看,归根究底,也就是怕那道疤,将所有不好的记忆和晦气,再带回自己身边来,就像当初装着何亦舒照片的那个盒子,揭开一切,都是千疮百孔。

两人裸裎相见,虽然关了灯,阮恩依然觉得,那双眼睛仿佛能将自己一眼看穿,她有些紧张,随手往旁边一伸,便抓住了那个照着她模样做的布偶,将之拿过,有意识塞在左腰侧边,企图遮住那道不堪入目的痕迹,却被顾西凉抢先一步阻止,他将掌心准确地贴住那道已经过去,却仍显狰狞的伤口。

双方再没有动作,顾西凉欲言又止,最后才说“对不起。”

一句迟来的对不起,却又让阮恩哭了鼻子。在美国的时候,她不止一万次想过,如果有一天顾西凉后悔了,来向她道歉,说对不起,她会怎么样。当时想到的结果只有三个,她会很大气地位对方开脱。

“没有谁对不起谁的,你只是不爱我而已。”

或者歇斯底里。

“给一耳光再喂一颗糖,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再不然是云淡风轻地道一句“最好的爱,前面等。”

可在真正听见那句“对不起”的瞬间,她却很没出息地红了眼眶,她却说“西凉你知道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我……”

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是我没用之类的话,顾西凉索性以吻封缄,唇齿缠绵再深入。

那个孩子的存在,他怎会不知道?在得知阮恩没死的消息时,他在第一时间便派人调查了所有关于阮恩的消息,一点一滴都没有遗漏。知道她如何昏迷,如何到美国,如何暴躁的绝食丧失信心,如何不能说话,如何……掉了孩子,属于他们的孩子。甚至是她中枪的伤口在什么地方,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之所以绝口不重提,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不要让彼此重忆起那些纠缠不休的噩梦。

道出埋藏在心里的结,好像是解放了自己,阮恩伸手去搂住对方的腰,当触及对方左腰侧上也有一小块不平坦的皮肤,几乎所有的智商在瞬间回来了,仿佛意识到什么,顾不得害羞与否的问题,女生将脸侧向一边,躲避停止这个吻,紧接着一把将床头灯打亮,掀开些微的被子。

虽然那是个已痊愈的伤口,但在顾西凉的腰际,依然异常鲜明,甚至能令人回想起当时的触目惊心。最重要的是,那道伤口,居然与自己受伤的位置,差不了多少分毫。

阮恩指尖抚上去,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

男人避而不答,只是左手去扭熄台灯,又重新的吻上身下的人,增加了些力道。阮恩推拒,嘴里依然是那个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对方终于回答,却只有含糊的两个字。

“意外。”

那或许是顾西凉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在得知阮恩离开的这些时日,遭遇的所有事情,都让他几乎想亲身感受一次,他曾经为对方布置的所有疼痛。同样的位置,亲手留下的伤口,是为了赎罪?让他的心好受一些?还是只为了去体验一下那种仿若切肤的疼,然后在每个独自而眠的深夜,伤口隐隐作痛的时候提醒自己:原来你是有感觉的,顾西凉。她在你心中真的那样好,当初又为什么不要?

察觉到脸庞沾了水珠,男人忽然停止自己所有掠取的动作。

阮恩已经隐隐猜到什么。

小小的手心复又抚上那道伤,在顷刻间泪如雨下。

她说“其实生命这么长,蹉跎一些岁月,真的不算什么。我为你心痛到惶然的时刻,也真的不算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她想她会永远记得那个夜晚,即使以后有再好的人出现,哪怕拱手河山讨她欢,都无法再让她将一颗心腾出,留一些许的位置来安放。徐志摩曾经说过,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所以阮恩也认输了,妥协了,并清楚地知道,这一生,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顾西凉,能让她毫无怨言,甘心停靠。

没有辜负自己的学历与资质,宁蓝茵才工作几天,就已经将陆成留下的工作理顺,条条款款清晰地理顺,甚至比陆成多了一点优势——细心。比如让人眼花缭乱的数字,她都在电脑上制好了小表格,偶尔某些地方会笔注一些自己的小看法,才直接上交给顾西凉。顾氏上上下下的人都在讨论这位外形算得上出众的女助理,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如果它的主人并不是有心要隐藏情绪。

顾氏的投资上市计划一公开,果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甚至意外地收到了本月金融论坛的邀请函。再加上宁蓝茵在工作上的出色表现,顾西凉对这个助理显然十分满意。

会议是在上午10点开始,两人从公司准备好需要的笔录材料,搭乘专用电梯下到停车场。宁莱茵跟在顾西凉身后,相差只几步地走出电梯。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顾西凉站住脚步回头,看见的便是对方脚上的高跟鞋,很恰巧地嵌在了电梯门的缝隙里。缝隙很小,嵌在里面的跟紧紧卡住,试了几次都没有拔出鞋跟,宁蓝茵有些困窘地求助前方的男人。

“顾总,可不可以帮个忙?”

始终是女生,即使平常表现的再淡然,处之不变,在某些关头依然会不自觉地露出脆弱。这样不累吗?努力伪装,让别人来猜你的心,猜到最后结局也是迷。顾西凉更加觉得,像阮恩那样的性格很好,至少他需要那样的人,在自己面前透明,就算是猜,他也只想猜那一个人的心。

让宁蓝茵难以置信的是,她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帮助,最后的结果是顾西凉一通电话,将一楼的一个柜台女接待唤了下来,让她帮着顺利解救出了自己的高跟皮靴。见“危机”解除,停车场又只剩下两人,顾西凉才有些开玩笑地道“请原谅,我得适当和女人保持距离,尤其是单身女性,我老婆很爱吃醋。”

宁蓝茵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一句,她先是惊讶,而后苦笑。

“我还能说什么?”

顾西凉耸肩,“你可以说我不绅士,我接受。”

最后两人相视一笑。

12月的天气越来越冷,车子刚行驶到马路上,便有雾气爬上了挡风玻璃。顾西凉盯着那些白雾,忽然又想起阮恩来。不知道她会不会写小说写过头,又或者看电视看过头,忘了按时吃饭,加衣服。

或许我们在一生之中,会不断地爱上很多人,遗忘很多人,却始终只有一个人能让自己笑得最灿烂,伤得最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