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那时候开始说不了话的。
顾任邀请了许多专家来为阮恩会诊,结果却都是无疾而终。
“经过微波扫描,阮小姐的声带并未有丝毫的损伤。”
“如果之前受过重创,也有可能是淤血压迫到声音的传输神经,可全身断层扫描也没有任何异象。”
几乎所有权威都不能说出个所以然,然后统一下了一个结论:也许是病人潜意识的情绪作祟,心病还须心药医。
不忍再见阮恩每天被各种仪器和药丸来回折磨,于是顾任放弃治疗,将她接回自己的别墅。
刚开始那段时间,阮恩会莫名其妙的暴躁,严重的厌食。
从死里逃生,到眼见挚爱与其他女人双宿双栖,再到痛失爱子,最后是无论如何如何努力地开口咿呀,整个嗓子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没有人能在一时间接受这么多重的打击,所以会有那样反常的行为,顾任想,这也无可厚非。
可是你很难想象,曾经温润如一只乖巧波斯猫的人,偶尔情绪上来,就大把大把砸房间里的水晶杯子和托盘的画面。顾任为此重金请了两个专门照看她的华人女佣,和一名tái • wān厨子,怕她哪天想吃家乡菜又没得吃,会闹心发脾气。纵然这样,他每每一离开家门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开始担心起来。
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心情又不好?生气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弄伤?
这么一想,最后的结果就是顾任人在公司,心却不知飞向了何方。最后他索性将必要的公事带回家,陪在阮恩身边悉心照顾。每次用餐,都要顾任和佣人想法设法哄骗,像哄小孩那样,她才愿意吞咽一些流食,可吃下去的东西都很少。
让顾任真正生气的是某一天,阮恩不知为何又开始耍性子,连续两天颗米未进,还将卧室门从里面反锁,导致一群人有钥匙也开不了,急得直蹬脚。两个女佣人生怕先生会迁怒自己,就此丢了这金饭碗,于是在门外拍得手都快要红肿,里面的人就是没有一点声响。最后是顾任命人从花园里拿来种花的挖锄,撬开了卧室的锁。
房门被推开,果不其然又是一室狼籍。
而阮恩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呆坐在落地窗前看夕阳,一圈又一圈的光晕不刺眼,绚烂异常。听见重重的声响,才将她的视线拉回来,转头就看见顾任黑下来的脸。她知道他在竭力克制快要爆发出来的愤怒。
这就是阮恩的目的,她要他爆发,不要对她太好。她只是怕自己还不起,做再多也还不起。毕竟她剩下的东西,只有那颗体无完肤的心。而就算是那颗体无完肤的心,也被尘封在一片名为顾西凉的死海里,她也给予不了他。很多个瞬间阮恩都有就此归去的念头,心如死灰。
顾任强忍住发火的冲动,命人拿了热过一次又一次的稀饭过来,语气尽量保持着温柔的哄。
“阮阮,好歹吃一点,等下带你去更漂亮的地方看夕阳。”
女生却倔强的将头又转向窗外,对男人的话置若未闻。
顾任接着哄。
“不想看?那去散步?还是你想做什么?只要你吃点东西,我都依你。”
闻言,阮恩终于转过了头,与男人对视,接着又将视线放到他手中的青瓷碗上,良久。
等到时光都快要凝固,她才有了动作,抬起手,在众人来不及反应间,一把将碗打翻在地,余下一阵抽气声。
可十几秒钟过后,顾任也只是微微侧过脸,对着一旁年龄稍大一点的女佣命令,“再去盛一碗。”
半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又端了上来。顾任伸出手去接过,这次不再理会她的心情,直接用勺子舀一口喂到阮恩嘴边,她嘴皮上还沾了些粥水,却就是不愿张口,甚至又将头往旁边偏了一点。
这下顾任是真的火了,“砰”响一声将粥碗放上一旁的床头柜,然后将阮恩的身子从冰凉的地板上拖起来。女生挣扎,他就用力将她箍住,让对方动弹不了分毫。然后语气冷硬地对着一旁傻眼的两个佣人道。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喂!”
于是两人忙不迭的一人端碗,一人舀起粥往阮恩嘴边送。虽然身体被男人死死制住,可阮恩的嘴巴依然选择不张开。顾任见此,便心一狠地将她拖上床用身子压住,大拇指和食指用力的挤住阮恩嘴唇两边的皮肤和骨头,迫使她痛得不得不张开嘴。然后他转过头向两个女佣下命令。
“给我灌!”
那些粥水便一点一点进了女生的嘴。
……
然后是事件落幕的第二天,又值晚饭时间,顾任正坐在客厅,紧揪着眉心想又要如何去让阮恩吃饭。用强的是不行了,昨天见她眼泪流一脸,他的心却疼了一天。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闷然,自己真的是遇到了命定的克星!
正在冥想之际,阮恩却奇迹地出现在了饭桌前,顾任看见对方的身影,第一时间有点不能接受这转变。他没有发现自己嘴角上扬了,内心的巨大喜悦快要将他淹没。阮恩也注意到了男人一瞬间由纠结到欢喜的表情。
佣人眼尖地迅速将食物端上桌,四菜一汤。两人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这阮小姐可终于想通了,否则再这么折腾下去,保不成哪天先生就要她们全滚蛋。顾任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状似平静地几步走至桌边,深怕慢了一步阮恩又离开。
终于有个好的开始。
可真的是好的开始?
当顾任见阮恩将他夹到碗里的菜一点不剩的解决掉,还不断自己往自己碗里夹菜时,心里突然一沉。直到阮恩几乎一个人快要将整桌菜吃光,嘴里包着的饭菜还未吞咽下肚,却企图再去添饭。顾任终于触手压住了她。
阮恩将视线迎上去,眼里是满满的固执,虽然不能说话,可那些含义顾任却全看懂了。
她在责备他。
她想,你不是要我吃饭么?那我就吃给你看,不能饿死我还不能撑死吗。她在用这样的方式凌迟他。
那一刻,无边的荒凉漫过了顾任的胸口。
我所有的作为所有的心计,难道只为换一个更残败的你吗?若此刻在你眼前的是顾西凉,是不是结果又会截然不同?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不管是冤是缘,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定要你陪我到万世千山去。
可我为你捧上我的心,你却弃之如敝。
他不说话,她也不再动,两人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僵着。
最后的最后,还是顾任缴械投了降。他一把抱住女生即将离去的腰,语调彻底软了下来,竟带着那么一丝祈求和无奈。
“阮阮,我不该对你凶,我认错,你不要这样。”
“我只想对你好,也许用错了方式,你不见得喜欢这种好。我会改,给我机会好吗?不要判我死刑好吗。”
一个大男人,像个小孩子那样撒娇祈求你的原谅。她在那一刻突然想,在顾西凉面前,自己是否也曾那番的低姿态?
女生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砸下,烫了顾任的手背。
自从失语,阮恩常常会觉得自己开始逐渐变得冷硬起来。否则顾任这么倾情对她,她怎会一次又一次的狠下心来辜负,对他视而不见?而顾任那一番话,彻底勾出了她潜藏在心底的软弱,将所有的伪装推翻。
亲爱的,我想我真的累了。
我需要的是许许多多的爱和安稳,我需要的是敢回头看曾经的勇气。我需要的,是一颗万物皆平常的心。
那些患得患失的曾经,就让我去一一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