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一看她神色紧张,连忙摆手示意她放轻松,“没事,就是萧先生让人在前边儿会客室准备了晚餐,让我来带几位过去用餐。”
甄心提起的胸口这才蓦然一松,转头扶住了许静的手臂,“干妈,你和我妈去吃点东西吧,我吃不下,就在这里等着。”
“我没胃口。”许静整个人姿态颓靡,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只是望向手术室的那扇门,“你们去吧。”
她只想在这里守着儿子。
黎一面上都是了然,“会客室里有显示屏,你们在那一样能看见这边的情况。许沐出了手术室还需要你们的陪护,你们总得先照顾好自己,才能应付其他。”
甄心明白他说的道理,便搀扶起许静,“走吧,我们都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三人相扶着进了会客室,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色泽鲜脆,看起来就很好吃。
“大家多少吃一点儿,萧先生知道你们都没胃口,但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人,基本的营养还是要保证。”黎一说着,给三人递上了筷子。
甄心早就饿过头了,而且心里装着太多事,真的是一点都吃不下。但她还是逼着自己喝了一碗热汤,微微绞痛的肠胃得到安抚,她感觉舒服多了。
看向黎一,她低声开口,“黎一,我……能问你点事儿吗?”
“甄小姐,你问吧。”
甄心起身走向窗边,入眼满是素白大地,冬雪纷飞,连玻璃上都覆了一层寒霜。然而室内暖意融融,一窗之隔分明是两个世界,“萧先生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甄小姐是聪明人,你既然开口问了,想必心中也清楚,因为萧先生愿意对你好,所以有些事不用明说。”
黎一声音一顿,然后又继续说道,“我跟了萧先生这么多年,定下来的事情,还从未见过他改口。他说他理解许沐在你心目中代表的意义,所以他不想你在日后因为许沐的不治身亡而悔恨终身。他是心疼你,所以宁愿欠着贾小姐一份情。”
这些话听进甄心的耳朵里,她的心底顿时弥漫出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将脑袋紧紧抵着玻璃,她眼帘紧闭。
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年多以来,她所以为了解的那个男人,其实只是他的某一面而已——堂堂萧先生,年纪轻轻就在青城受人尊敬和忌惮,依靠的,或许从来也不仅仅是那份无人能及的权势和手段。
她听见心底的某一处发出声音,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许沐出来了!”
刘爱梅突然激动地指着显示屏叫起来,许静在瞬间已经丢下碗筷奔了出去,刘爱梅和甄心也连忙跟上。
病床从手术室内推出来,许沐躺在床上,许静颤抖着轻握住他的手,“儿子,儿子你感觉怎么样?”
护士飞快地推着床进了电梯,许静和刘爱梅都紧跟上去。甄心眼睛酸涩,活着就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主刀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了,甄心连忙抹去眼眶的湿润,快步迎了上去,“医生,我是许沐的家属,我想请问一下,许沐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他腹部的伤口倒是没什么大碍,恢复的很不错。”
医生推了一下眼镜,“比较麻烦的是他已经确诊感染了多项脏病,偏偏他又选择了隐瞒,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期,所以现在他的身体机能已经被病毒破坏的很厉害,一些强力有效的治疗方式和药物都不能在他身上使用。”
甄心的脚步向后趔趄了一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那现在要怎么办?许沐他……难道要等死吗?”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的病情一旦发作起来,可能会非常快。我们会尽量研究一个可行的治疗方案,但他现在身体多项器官都有衰竭的征兆,所以家属一定要24小时看护好他。我的建议是必须留院,按照目前的情况推断,他随时都有呼吸困难、昏厥,甚至突然死亡的可能发生。”
甄心如遭雷击,尽管最坏的情况,已经在她大脑中过了许多遍。
但当这一刻真实的来临,如此猝不及防,她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医生与她擦身而过,她都没有感觉到。
黎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默默离开,没有打扰她。
等她终于平复好心情,走进病房,里头的三个人正在说话。
看见她脸色不好的模样,病床上的许沐突然浅浅地弯了嘴角,笑了,“一个个的,干什么都摆着一张臭脸?难道看见我平从手术室出来,你们倒是失望的很?”
“呸呸,不许胡说。”刘爱梅连忙朝空气里用力呸了两声。
甄心知道他是故意开玩笑,但她心情沉重的无以复加,哪怕是假装都假装不出一丝笑意,甚至连一句安徽都说不出来。
许沐盯着她的眼睛,“心心,你怎么这么久才进来?是医生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甄心忙摇头,“就是关照我们,要好好照顾你,不准你提前出院。”
许沐轻笑,“心心,我自己的身体,我会不清楚吗?方才醒过来后,他们就问了我具体的情况,我都已经知道了。”
甄心嘴唇张了张,再次吐不出一个字眼。
刘爱梅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和你妈?”
“没有。”许沐笑着握住许静的手,“就是让我不要隐瞒病情,不舒服要第一时间通知护士医生。对吧,心心?”
他依然干净的目光,温和地注视着甄心,甄心喉头一涩,差点哽咽出声,好不容易才压下去,“对。医生说这几天需要24小时看护。我去安排一个护工吧,不然干妈一个人吃不消。”
“行,”许沐轻点头,“不过你可得找个男的,我才不想被人看光占便宜。”
甄心听着,一点都笑不出来,心里反而更加难受,“好,找个身强力壮的。”
许静见儿子这幅故作轻松的孝顺懂事模样,心都在滴血,她背过身,将眼泪擦拭干净。
甄心也压抑地难受,“那我先去联系下。”
她需要时间喘口气,她怕再不离开这间病房,她会在这崩溃。
甄心快步走了出去,先去安排找护工的事,等联系好后,她并未回到病房,而是走出了住院部。
这场初雪来的又急又猛,这么晚了,足足下了大半天了,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放眼望去,白雪皑皑,视野所及的一切都披上一层银装。
甄心踩着砖铺的地面往前走,路上倒是并不滑,草地上也沾着雪,她不知不觉沿着小道绕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住院部大楼下。
楼下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却有一盏路灯在侧面亮着温暖的橘色。
甄心穿的少,外面寒风一吹,瑟瑟发抖。
她下意识走到那盏灯下,双手抱住膝盖蹲了下去,缩在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就觉得有安全感了。
视线望出去,只有她能看见别人,甄心往后再度缩了缩,她也不想见人,肩膀碰到旁边的积雪,有些落到她颈子里面,冻得她差点跳起来。
她将额头抵着膝盖,感觉到将自己锁在了一个保护圈里面。甄心的情绪逐渐压抑不住,她两个肩膀开始颤抖,齿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心里难受到极点,却怎么都没法得到发泄。
甄心耳朵里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声,只是感觉到头上、肩上一重,她脑袋轻抬,看到身上竟多了件男款的大衣,她张望四周,没看到人。
唯一的可能,衣服是从二楼办公室的窗口丢下来的。
甄心不由抬起了脑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