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些天,他真的觉得……有这么一个小女孩陪着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她不会任性吵闹,虽然有时候会泼他冷水,却很有意思。
女孩抬眼,盯。
‘怎么了?’
‘没什么,你自称老师让我有点吓到了。’
‘不是吧,那……你叫赤井哥哥?秀一哥哥也行。’
‘……’
‘不叫?’
‘……’
‘好吧好吧,随你,叫什么都行……卡特琳娜,你似乎有点讨厌我?’
这一次,女孩很认真地想了想,‘其实你现在人还是很不错的,不讨厌吧。’
她在等谁这个问题终究没有等到答案,他的注意力被她巧妙地转移偏了。
那一天,那个案子破获。
到第二天,气氛就变得奇怪起来。
‘听说是那个孩子发现关键的……’
‘凶手是因为童年不幸福才shā • rén的吧?听说这个孩子也是,没有父母,性格也很内向。’
‘她发现凶手的想法,该不会是自己也这么想吧……’
‘太可怕了,我要让我家孩子离她远一点。’
‘是啊,看到尸体,一般孩子都会吓坏的,她还能看出犯人的想法……’
‘太可怕了!’
‘就是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啊……’
‘怪不得我第一次看见她,对上她的眼神,会觉得很可怕。’
‘太可怕了……’
‘像怪物一样……’
流言像是藏在暗处的毒箭,偶露锋芒,锐利森寒。
他有些担心,也有些愧疚,找到女孩的时候,她静静坐在花坛边,一群孩子远远围拢站着。
‘卡特琳娜,我妈妈说不让我跟你玩,你能不能走开一点?’
‘我妈妈也是……’
‘我爸爸说她很可怕……’
‘是女巫。’
‘不对,是怪物。’
‘你看,大家都不想跟你玩,你还不到那边去?别挡着我们了!’
他刚想制止,女孩就说话了,一字一顿,‘这里,我的,要走,你们走,不然吃了你们!’
冷冷的声音,不出意料之外,又吓哭一群孩子。
他只想跟女孩说声对不起,是他没考虑周全,不过女孩第一次主动走向他,他甚至做好了被责问的准备。
没想到女孩只是跟他说,‘赤井秀一,我要走了。’
‘走了?’
‘去别的地方上学。’
他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对不起,我……’
‘没关系,又不怪你,’女孩好似不理解他的愧疚感从哪儿而来,疑惑而从容,‘反正我也没想跟他们玩,跟你说,只是想和你道个别。’
卡特琳娜走了,很突兀。
他本以为会等那天结束,会等她的家人来学校说明情况然后再离开,可是没有。
等他听到消息,女孩已经离开一个多小时了。
他听说,女孩自己去校长办公室说了一声,自己收拾了东西,自己出了学校,到大门口,等到一辆车,就这么上车离开了。
原本他是计划着……就算不去代课,在大学毕业之前,他也可以偶尔过去看看她的。
结果她走得利落,全然不留机会。
其实他有很多问题,想问问女孩。
比如……
她那一天天等待的人是谁。
为什么能让她执着又平静地等待。
那个人在到处跑吗,为什么她还要一直等。
她离开的时候那个人等来了吗。
再比如……
她的家在哪儿,父母在哪儿,家里有什么人。
为什么会一个人,为什么不管遇到什么都可以从容不迫,为什么一点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还有……到底怎么看他的?
他特地翻找过登记资料,想找到她,至少要好好听一听她的故事。
入学资料是卡特琳娜自己填,但住址是假的,家人的号码打不通。
他通过监控查到了送卡特琳娜入学的男人的脸,看不清楚,但能看出着装特点、身高、体格、脸大致的轮廓。
差不多一个多星期,他寻找、排除,最后确定了一个最有可能的人。
找过去的时候,却听说人已经死了。
被枪杀!
死后,死者所住的房屋也被大火烧了个干净。
他问起女孩的情况的时候,周围邻居却一脸诧异地告诉他——死的那个人单身,没有妹妹,没有女儿,他们根本没见过有什么女孩,事后也没听警察说发现什么小女孩的尸体。
为什么邻居不知道卡特琳娜和死者的关系?
死者是拐卖者?然后被找到卡特琳娜的人杀了?
不,卡特琳娜是自愿跟着死者离开的,而且人贩子也不可能送孩子去学校、放任她和其他人来往而不进行监视……
还是说,有人杀死了卡特琳娜的亲人又带走了她?
同样,邻居不知道卡特琳娜的存在这一点,也说明她和死者不是亲人。
疑点太多。
只是所有线索被大火全部斩断,他只能把事先压在心头。
他大学毕业后,回过那个学校,卡特琳娜没有出现,跟那些老师乃至校长说起,大家也只是说……
‘卡特琳娜?我们学校有这个孩子吗?’
卡特琳娜就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一直到他说起当年那起案子,才有当年和他一起做老师、经历过再三哄孩子那件事的老师回想起来。
——哦,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好像有点印象,叫什么来着……丽……丽娜?不好意思,我们学校每年转学来的孩子不少,转学走的也很多,我们都不会太留意……这个女孩我倒是有点印象,挺特别的一个小女孩。
这是个……冷漠的学校。
就像当年看到女孩被一群孩子孤立,也不会有老师关心安慰一句。
哪怕是那个迷一样的、特别的女孩,也只有他记得那么深刻……
在他加入FBI之后,他特地调取过当年事件的档案。
从血迹喷溅和死者倒地的位置来看,凶手是从后面突然开枪,杀死了死者。
死者是亚裔,35岁,个子不高,大概在168公分左右,父辈在m国定居,职业是普通的上班族,不过出手很大方。
具体的开销和收入、一部分钱的来源,因为事情过去了好些年,而当年的调查不够详细,他不清楚。
根据死者的尸检判断,凶手的身高比死者高很多,是个左撇子,一枪毙命。
现场已经被大火焚烧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过死者焦尸身上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要么是突然袭击,要么是认识的人。
火灾之后现场的照片,他至今每一张都能回想起来。
窗户锁完好,是锁上的,门锁也完好无损……
他可以还原出当时的情况。
首先,死者不是卡特琳娜的监护人,卡特琳娜是被寄养在死者那里,或者说,有人让死者帮忙照顾一段时间。
而死者对于卡特琳娜也没有多重视,只是负责送了一趟、接了一趟。
选的是一个转学入学的孩子多、不会引人注意的学校,说明卡特琳娜或者死者身上有什么不能被人注意到的地方。
之后,卡特琳娜退学,死者接她回去,是因为那起案子让卡特琳娜被外界注意到,还是因为卡特琳娜真正的监护人回来了?
他不得而知。
不过,结合卡特琳娜一直在等的人,还有死者选择孩子转学入学频率多的学校这一点来看,或许两者都有。
在死者接卡特琳娜回去的当天,卡特琳娜真正的监护人来了,三人认识,死者开门让人进来。
或许交谈过,或许没有交流,卡特琳娜的监护人、也就是那个高个子左撇子的男人,开枪杀死了死者,带走了卡特琳娜并将房屋一把火烧尽。
推测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卡特琳娜之前见到尸体的平静、坐在同龄人身边的格格不入和孤僻,还有仰望星空的一夜夜……
心里莫名堵得慌。
那时候她才几岁?
或许带上了些个人感情,忽略了她的缺点,可不能否认那双眼睛有时候很干净……
他很清楚卡特琳娜是个什么样的人。
哪怕被孤立,哪怕没有玩伴,哪怕会让一群孩子哭、自己乐呵呵看着,但她遇到孩子想碰开水壶的时候会把孩子引开,看到有孩子要摔倒会顺手扶一把,看到有孩子偷偷在一个爱哭的小女孩书包里放毛毛虫,她也会装作不经意拿出来丢掉……
一个……内心温柔的女孩。
他问过……
‘卡特琳娜,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他们还只是小孩子,不是吗?能帮就帮一下,反正就是随手的事。’
‘你不怕毛毛虫吗?’
‘没什么好怕的。’
她说话老气横秋,好像她不是小孩子一样。
……
再之后,他卧底潜伏进组织。
在一次行动里,他从狙击枪瞄准镜里,看到了另一栋楼的天台。
琴酒站在天台边,身边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和琴酒有着一样银发的人。
深夜,风很大,将那两人银色的长发吹乱。
那个人只能隐约看出是个女孩,年纪不大,坐在天台水泥平台上,侧头跟琴酒说着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起坐在花坛上、滑梯上仰头看星空的卡特琳娜……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卡特琳娜?
‘琴酒也来了啊,不过……那个人是谁?’
面对他的试探,通讯耳麦那边,科恩回了他一句。
‘阿摩瑞特。’
‘从来没见过,看着年纪不大,新人吗?’
‘新人?跟她比起来,你才算新人,黑麦,你应该庆幸你进组织的时候,她已经不干涉一些事情了,’之前一直不吭声的基安蒂有些阴阳怪气,‘不然说不定你会享受一下什么是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