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好长时间的缓和,程家彻打开了封闭了许久的五感。
“临川,你来这里干嘛?”
扶泽拿出他的生辰八字:“你母亲托我来的,她想看看你。”
“娘……是我不孝。”
程家彻握着拳头,狠狠地砸着自己。
扶泽跟进拉住他:“你的死难道有隐情?是二房的?”
程家彻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怪我。对了,母亲怎么知道要找你?她怎么会知道你这么……厉害?”
“八成是吴穆干的吧。”
“那个粗心的知府,还真有可能。那你……”
“既然我答应了她,怎么能食言呢?”
……
“程夫人,再等一会,子时的时候,这里的阴气最重,你儿子的魂魄才不会受损。”
美妇人激动地攥着手,汗水打湿了丝帕。
“好好好,临川公子,你看我这里布置的还可以吗?”
一处全封闭的屋子,地处府邸的最西面,北边是一处小湖,南有水井,阴气极重。扶泽在四周贴了好几层符箓,又设下了好几重固魂阵法,检查确定没有什么危险,才放出程家彻的魂魄。
一番久别重逢,又是死别,再次见面时,只剩呜咽不止的嘶吼了。
待一人一魂稍稍冷静下来后,扶泽开口道:“程家主生前把自己身上的功德都留给儿子了,所以他不得不投胎了。我查了,是个好人家,你们放心吧。”
程夫人与程世勇虽然是老夫少妻,但是两人的感情确实极深的,听到他已经安然投胎了,程夫人可只能含泪点点头。
“我这次,会把小彻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等过几日,我……再送他走。”
程夫人隔空摸着儿子依旧稚嫩的脸庞,“你总说娘傻,现在,有人欺负娘亲,你却不在了……不过没关系,娘会好好的,你放心吧……好好的……”
“娘……儿子不想……”
“别想了,好好在家再待一阵子,这次出游,该有好一阵子回不来了吧,娘一会对给你准备一些衣物,你看看你,都瘦了……”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过悲凉,扶泽悄悄地退了出来。
少年瘦削的背影隐秘在夜色中,江筑走到扶泽的身边,看着扶泽最近越来越忙碌,他却无能为力不觉有些无力感。
“你该好好休息了。”
扶泽抬头看着江筑:“是啊,该休息了,真累啊。”
翌日,江筑与那两个晰云宗弟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扶泽回到吴府,刚迈进内院,吴穆就急匆匆的赶来,看到扶泽后,却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吴穆,八成又是做了什么错事,心虚了。
“怎么了?”
“进来说吧。”
二人进了书房,吴穆小心的瞅了瞅扶泽,看着扶泽心情说不上好坏,才斟酌着开口:
“那两个在密室里的人……”
“嗯。”
“失踪了。”
闻言,扶泽挑了挑眉,再没反应。
吴穆接着道:“你走后,第二天他们俩还没出来,我有些担心,就下去看了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我的那间屋子周围也找了?”
“我是最后才找到你的那间屋子隔壁的,没人!”
“有什么异常吗?”
吴穆立马摇头,说道:“没有,绝对没有。”
扶泽修长的手指敲着桌面,突然,手下一顿。
吴穆莫名的看着他。
只听扶泽似乎有些无奈的说道:“他们俩离开了,此事与你无关,安心的忙你的去吧。”
到底还是不信他,不过,这样也好,彼此都少了些麻烦。
下次再见,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场景了。
……
在扶泽去找吴穆之前,天还没亮,江筑就把九里兄弟叫过来了。
他住在扶泽的隔壁,所以为了防止打扰到扶泽,江筑还亲自守在外面,防止那两个弟子动静太大。
“少主。”
“哈,少主你回来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我和哥哥被丢在这里了呢。”
九里明赶紧捂住弟弟的嘴,这个九里香,净会惹事。
江筑淡淡的看了眼九里香,没说话。
九里香有些后悔刚才的一时语快,被哥哥教训了一顿,乖乖站在一旁,等着少主说话。
过了一会,江筑还是没说话,倒是随手设下一个隔音阵。
这个阵法以物为阵眼,可以随意移动,于是,江筑就这样把这二人带进了屋里。
“我记得,我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二人似乎正在躲避什么人?”
当时,江筑由于不敢见扶泽,只能在其他地方乱跑,这一跑就发现了狼狈至极的九里明和九里香。
他当时就那么随意的看了一眼,看那二人的穿着,竟是晰云宗的弟子,江筑赶紧救下二人。事后,江也没兴趣问二人为何会那样狼狈,如今想来,说不定会跟扶泽要查的那件事有关。
救下二人后,江筑带着他们去镇子上,不巧遇到了程二少爷“撒泼”,那程二少扔鸡蛋的时候不小心导致了一个鸡蛋砸到了江筑的头上。
这才有了江筑带着两名晰云宗弟子,以晰云宗少宗主身份“拜访”知府府上的事情。
其实,江筑完全可以自己动手,但是云家有云家的规矩,虽然他现在休沐,但是也不能不守规矩。
倒不如亮出身份,在世俗中,用世俗的方法解决。
九里明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那是他近几年来,可以说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了,竟然还被少主撞见。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
“那时,我与九里香正在执行任务,可是……”
……
听完九里明的叙述,江筑坐在那里思索了许久,才开口让他们悄声退下。
二人以为是此事牵连重大,不敢声张,赶紧轻身离去。
扶泽离开的时候,江筑还在跟九里明询问当时的事情。
扶泽回来的时候,江筑已经在外面绕了一圈。
江筑一回来,就发现扶泽已经回房了,他在扶泽门前站了一会,想着要不要跟扶泽说那件事,还是自己悄悄解决了再告诉他。
纠结到最后,江筑决定还是先见到人再说。
可是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声音,江筑就有些奇怪了,难不成,扶泽还没回来?或者是设了阵法?
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没有什么声音,又加了些灵力,才听到有些重的呼吸声。
听声音,扶泽似乎是睡着了,但是那个位置并不是床的方位。
想到这里,江筑准备推门进去,却发现门闩被插上了。他将灵力聚集在指尖,轻轻打开了门。
反手将门关上,果然,扶泽趴在正屋的桌子上睡着了。
睡着了的小泽,没有过多的表情,在睡梦里的他,简单而又纯粹,又有些让人心疼。
江筑小心翼翼的在扶泽身上放了个安眠咒,确保他睡熟之后,才轻轻抱起。
看着怀里的人,似乎嘴角有些弯。江筑忍不住隔空描摹着他的轮廓。
“你啊,总是带着个面具,你真的想笑吗,你真的总是能笑的出来吗?明明知道那些人只是在利用你,你还是去帮他们,还这么费心费力的。”
在心里小声的埋怨着,江筑有些看不惯扶泽的“无私”和人们所说的“大义”。
他知道的,不管扶泽是什么性格,他这个人总是不忍心看着别人难过,几乎可以说不管那个人是谁。
无论是身为魔修的寄言,还是有可能对他不利的珠峰。
虽然扶泽有时候有些……小调皮,就好比那日他从身为审查使的自己身上拿的那些东西。那些作为,比起扶泽付出的,可谓是皮毛之利了。
江筑就这么抱着他,越发的觉得扶泽太瘦了,有些硌手。将手臂紧了紧,江筑突然发现,怀里的黑色衣服那么的碍眼。
江筑兀自想着:应该给扶泽换件衣服,黑色的太压抑了。
换个什么样子的好呢……
似乎是江筑抱的太紧了,扶泽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还试图翻个身。
看这样子,怕是睡不久了。江筑慢慢的走到床边,在床上铺了一层被子,才把扶泽放下,又拉过一层被子盖上。
心里想着给扶泽换身衣服,江筑含笑离开了屋子。
江筑走后,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眼。
扶泽有些摸不懂,江筑是什么意思。
有时候,扶泽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那好像是根植在骨子里的东西,他反抗不得,也不想反抗。
他不是没想过,这些是不是小时候的自己学到的,就像是那些符箓和阵法的画法,与其说是他们说的“临川公子学一遍就会”,倒不如说是突然间想起来了怎么画来的贴切。
他是七岁时被爷爷收养的时候,一点也没有以前的记忆。
所以这些潜意识做出的事,是以前的自己学到的?
那一个七岁的孩子,竟然会那么多,几乎可以说囊括了这片大陆大部分的符箓和阵法……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养出这样的一个孩子啊。
扶泽坐起来,这个问题他不想再去思考了。
看着装置讲究的屋子,扶泽想到程家彻,还有这个已经只剩个壳子的程家。
或许,这几天是程家最后的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