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扶泽的话里话外不难听出,他有些不满于乐乘私自做决定带着师兄弟们越界去冥界。
乐乘有些憋屈:这根本就是大长老给的锦囊里写的,又不是他一个人做的决定;临川那人也不想想,去冥界这么大的事,会因为他一个排名第四的弟子就决定了吗,更何况还有大师兄,大师兄是绝对不会弃同门师兄弟的性命于不顾。
可是,大长老有话,这事不能外传。所以,即使背了黑锅,也只能继续背着!
乐乘咬咬牙,平生第一次有理却没话反驳那个老是对自己说教的人,简直气死他了!
扶泽御剑飞到了上空,思索着,怎么样才能阻止这个……人形继续催动阵法。
那人形搜索不到扶泽和乐乘的气息,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呆立在原地,保持原来的动作,只要一嗅到扶泽二人的气息,便能立即发出攻击。
不妙啊。
见扶泽还在思索,乐乘干脆抽出背上的长剑,青玉般的剑身流溢着蓝色的灵气,将他青涩的脸庞衬托出一丝凛然。
缓缓运气,保证这次灵剑的灵气足够充沛后,乐乘提气,飞身而下,朝着那块一人宽半人高的冰块冲了过去。
虽然扶泽没有随着乐乘一起冲下去,但是他还是降了降高度,目光紧盯着乐乘。
那人形显然很忌惮别人碰他的冰块,便嘶吼着要冲过去,颇有一种要你死我活的气势……
就在这时,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人形却突然停了下来,之后,乐乘的攻击便到了。
很不幸,冰块光亮依旧,依旧是连块冰块碴子都没掉,乐乘持剑的右手有些发麻,莫名的又觉得背部也有些麻……
时间好似停在这诡异的一幕,一人有些不明所以的紧盯着,这是扶泽;一人有些哀怨的盯着冰块,这是乐乘;一人形……像是被定住了,这是那个直接翻脸的连通知一下都没有的人形。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的寂静。
“四师兄,还好找到你了,你没事吧?嗨,临川兄也在啊。”
这人正是钟离朝,看他的面色,应该是已无大碍。
“钟离小师弟,没事就好……”乐乘柔声回道,突然他看见了钟离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
“这里这么危险,你怎么还带回来个小姑娘!你这是,你这么做,万一咱们……”
这个钟离朝,坚持比自己还蠢!
等一下,谁说我蠢的!
都是临川!
转头就给了扶泽一个眼刀子。
扶泽:“……”又不是我让他把人家小姑娘带过来的。
无奈,扶泽只能上前打招呼:“仪酉,你怎么来了?宁爷爷知道了该着急了,钟离朝怎么也来了?你的伤好了吗?”
扶泽有些郁卒,感觉他在奶娘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没人注意到,在扶泽说出“宁爷爷”的时候,那人形似乎更加僵硬了。
由于仪酉刚才已经蹦蹦跳跳的朝着石柱脚下的植物蹦过去了,钟离朝便代她回道:
“是宁爷爷说心慌,担心你出事,仪酉姑娘便安慰宁爷爷,说你是去林子给她采药的。便拉着我一同出来了,在路上听仪酉姑娘说的那些,我大概猜到临川兄会来这里,就一路寻了过来。”
“那你怎么能把人家带进来!这么危险!”除非眼瞎才看不出来这里危险,乐乘有些明白扶泽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了,简直……要命!
见自家师兄有了气愤,钟离朝赶紧解释:“仪酉姑娘说,这阵法,只要心无杂念,闭着眼便能走出去。”
扶泽和乐乘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眼神中就透露出两个字:不信!
钟离朝摸摸鼻子,君子不夺人所好。那姑娘一看见那些药草,就跟清徐师伯见了烤鱼似得,他下不去手拦住她啊。
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仪酉姑娘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她还说不让她摘草药就跟自己拼命……
他能怎么办?
几个人兀自说着话,突然仪酉来了一句:“这个白色的人形雾气是什么啊,怎么不会动?你们整得?”
一经提醒,扶泽二人才反应过来,这人形已经安静了好久,好像就是从他们两个来了之后,就没动过。
仪酉摘满了背篓,有些闷闷不乐,她没有乾坤袋,好吃亏啊。
于是,仪酉跑到扶泽面前,准备借用一个乾坤袋。据说修仙之人都有这个,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借用。
哪知,她方离着几人近了几步,那人形就突然冲到了她面前,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就“噗通”一下子跪下了。
仪酉眼角抽了抽,又抽了抽。最后没忍住问道:“你咋了?”
那人形不回,只是跪着,嘴里呜噜呜噜的在说着什么,末了,竟然伤心的嚎啕大哭。
只是他已经不是人了,也不能流出热泪,只能干嚎,越哭越伤心,周围都压抑着悲伤的气氛。
待他哭了一会,才颤颤巍巍的问仪酉:“姑娘可是认识一个宁姓的爷爷?他……他还好吗?他的孙子儿媳可还好?”
他这么一问,知道些许内情的扶泽和仪酉均是一愣,谁也没想到,阵眼处封印的守阵者竟然是宁爷爷的儿子。
仪酉有些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最后还是如实相告:“宁爷爷的儿子失踪后,那妻子一人拉扯着幼子……艰苦度日,后来,她实在受不住了,便带着孩子跑了。”
人形实在太过模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弥散在空气中的悲伤却越来越浓烈。
“跑了……跑了,就离开吧。”
出乎意料,这个男人并没有埋怨妻子,而是说出这样一番话。
但是人形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又看了看仪酉,这个小姑娘身上有父亲的气息,看起来,父亲的身体还算健朗。
这就够了,足够了。
仪酉不解:“你是宁叔叔?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当年你出事后,宁爷爷难过了好一阵子,后来宁婶婶又离开了,宁爷爷那次差点就……”
“谢谢你啊,小姑娘,我知道你陪在我父亲身边的日子不短,从你身上的气息也可以看出,父亲的身体还是健朗的,我就放心了……”
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呢?
所有的苦楚都让他来咽吧,父亲痛苦过一次,他的儿子已经早就死了。
“你!我也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让宁爷爷看到可能会更加难过,可是……你想没想过,托人回去报个平安?”
乐乘急道:“平安?都这样子了,不如你放我们出去,宁爷爷那里,我们会托人照顾的。我和师弟可是湘阳派的弟子,名门正派,一定会照顾好你父亲的。我的师兄弟们被困在这里很久了,你放我们出去,我们也可以找到你的儿子……”
人形回道:“放你们出去?”
“对啊,你是这个阵法的守阵者吧,放我们出去应该不难。”
那人形没有再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走向暴露在阳光下的寒冰。
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光线的反射有些刺眼,有些ru白色的冰体上透着蓝光,反映着周遭的人影和不远处的树木,碎碎灿阳被洒在它的周围,虽然是炎夏的盛景,然而却让人无端感受到一片从心底生出的寒意。
再瞧去,那块冰依然如同普通的石头一样,触之温凉。
“这里很美,是吗?”人形抚摸着寒冰,这块能让人从心底生出寒意的冰,是那个人留下来的,他不能离开,但是却没有怨言。
“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了,一直都是一个人。不,我已经死去了,不能算是人了。呵,我的魂魄,被人封印在这块寒冰中,守着这个阵法,夜以继日……”
“这算什么寒冰?我的清言都削不下来一块碎渣!”乐乘嘟囔着,肯定是这块冰的问题,阳光都晒不化它,谁知道它是从哪来的。
人形没有计较乐乘的突然打断,他停了会,似是在整理思绪,透过那模糊的面庞,似乎可以读出那种背负使命的责任感。
莫名的,扶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人形幽幽开口,接着道:“那年,我去林子里摘草药,我家柱子不听话,跟着同村的那些孩子去隔壁村子下水摸鱼,他娘亲,她的身子不好,柱子这个孩子是想抓鱼给他娘亲补身子的,我干完活回家,就看到隔壁村老李家的在我家门前说,柱子打了他儿子又抢了他儿子的鱼。
我知道,柱子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但是我刚没了个孩子,心情很不好,一气之下打了他。怪我啊,那孩子本来身子就不好,算命的说,柱子过不到十二啊,我……我妄为人父啊……”
仪酉使劲攥着手,不让自己失控:“你,你是说,宁婶婶刚没了孩子,宁爷爷的孙子去抓鱼给宁婶婶补身子,被别人家的熊孩子冤枉了,你这个做爹的不仅不安慰他,还打了他!你这种人,你真的是妄为人父!你可知道,柱子后来因为你的误解,心情郁结,而害了大病!宁婶婶走投无路,才……”
就因为算命的说柱子活不过十二,而他刚失去了个还没出去的孩子,就如此对待那孩子,简直……
真不知道宁爷爷那么好的人,是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儿子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啊……我知道那年柱子快过十二岁的生辰了……所以我去了离林子很远的地方给柱子采药,失足落下山崖,摔成了重伤。那时候,我就觉得,我们这一家完了,我对不起我爹和我媳妇,更对不起柱子。
在我绝望无助的时候,我遇到了个高人……
他说只要我守住这里,他便去救我的妻儿,他会改写他们的命盘,保他二人一生周全。他还说,他要去做很重要的事了……
我答应了他,守了这里十多年。
我的柱子,如今也该娶妻生子了吧。”
说完,人形便飘进了寒冰中,霎时,空气中涌动着刺骨的杀意。
“而你们,既然来了,就留下来陪我吧!”
扶泽立即大喊:“不好,快退!”
然而,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