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司街,冥界经济命脉所集中之地,然而却并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偶尔有几个鬼影掠过,也都是来往匆匆。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毕竟来阴司街的大多都是鬼嘛,用飘的,当然快了。
虽说是交易的中心地,但是处于阴司街最繁荣的地带,一眼望过去,却不见几座楼阁。立足于此,能耸立于阴司街中心的店家,不用说它们自身东西的好坏,就单说每一家的幕后老板,放眼整个冥界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当然了,这是中心地带。从中心地带向外辐射,物价逐渐递减,店铺也会相应增多。
为了维持秩序,冥界管理者将这些店铺统一规划到一起,逐渐形成一座小城,由繁华至极的“阴司街”贯穿始终,占地之广,足矣睥睨一座大型城池。但是,大家依旧习惯称之为“阴司街”。
平时各路鬼怪,乃至六界中人士都会过来溜达几圈。
一般说到阴司街,大抵指的是处于最中心的那一条主街道。其中不乏苍凉破落的巷子,这些巷子也不好意思称自己为“阴司街”,便各自取了名字。
谁起的,不得而知。
其中有一条巷子名叫“阙阴街”,街道歪歪扭扭的挤着四所房屋,其中两家店面半开着门,剩下的两家则不知关门大吉了多久。屋檐下挂着几个白灯笼,灯笼中的烛火时有时无,在偶尔吹过的大风中几乎熄灭。
冥界,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阴间。
平时是没有太阳的,但是也没有那么阴暗,生活在这里的居民还是很喜欢这里的环境的,不热不凉,不干不燥。
能通过阵法来到冥界的通灵师时不时来一趟这里,偶尔出一趟任务,也算是不错的历练。
单纯的修士一类的人一般轻易不会来此,对他们来说,冥界中污浊的灵气有碍于修行。
而集通灵与修炼于一身的通灵修士,倒是方便多了。不过依旧有些名门正派,不屑于此。
阙阴街上东面有一家半掩着门的店面,这家店铺正在营业。
“大叔,你看在我给你带了这么多好东西的份上,这次要求轻点行吗?那个鬼地方前不久我才去,这么快又要去!不行,我拒绝!”焦急而又清朗的少年音从门后传来,带着浓浓的抵触。
“你小子,当我这里是开门做好事的?你带来的这些东西好是好,可是你也别欺负我不识货,它们是谁的,你比我清楚!我收了它们,那不是自找麻烦!”
见形势有些严峻,少年决定再加把劲:“大叔,哎,我叫你爷爷行吗!爷爷,您老人家行行好,这次我先欠着,下次,下次一道补上!我发誓!”
望着伸出四指指天的少年,中年男子面色丝毫没有松懈,严肃的脸庞在听到那声“爷爷”后差点崩掉。
兔崽子!我才几百岁,就叫我爷爷!
扶泽眼前的人正是六道子,一个会画一些符箓、修一下法器的冥界之人。
自从几百年前这里允许一些人生存之后,在冥界看到有几把刷子的人类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大多是通灵师或者无路可走的修士。
不过能在这里生存的人,定会用了某种秘法遮住了一身阳气,抵抗冥界蚀骨的阴寒。那些人自从改变了自身的精气运转方式,浑身的感觉与那鬼魅竟是相差无几。
至于为什么放着光明温暖明媚灿烂的阳间不待着,偏要费尽心思的行走在冥界,除了迫不得已之外,还与通灵师自身有关。
冥界或者人间会有专门的地方定时发布一些任务,通灵师来往阴阳两界,定时完成任务并取得报酬。
最近百年,也不知道冥王殿里那些厉害的鬼做了什么,在这里竟然没一个正常的鬼会无缘无故袭击他们这些活人。简言之,一句话,就是有猫腻。
冥界中,也存有一些小门派。其中势力范围最大最广的就是通灵会,据说他们的祖师爷是阴阳家的鼻祖,后来不知遭受何种变故将本家搬到这里来了。
说到通灵会,就跟眼前这个人有点关系了……
有人说这位六道子就是因为某些无法言说的原因被通灵会赶出来的,毕竟六道子的确有点本事。
扶泽每次传送都得靠六道子的辅助传送符,所以他有理由相信六道子是很厉害的。
据说类似于六道子这样遭遇的人也不在少数,当然也不多。
扶泽也从“街坊邻居”那里听了一些关于六道子的传闻,七七八八凑起来也猜到了不少。
据隔壁的撑死鬼说,六道子早年因为身怀本领被通灵会的人看上了,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人家不要他了,无路可去只能在这破落的院子里做着帮人家画些辅助符或者修铸法器之类的活,得以谋生。
说了跟没说差不多,不过说六道子跟通灵会有关系的就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
虽说阙阴街看起来不咋地,但是,到底是阴司街嘛,凭六道子的手艺,糊口不成问题的。
六道子的东西质量都不错,从没有脱线的现象发生,价格又合理,比如他要用的辅助传送符,就从来没出过差池。
不过有时候他会给顾客提一些,稍微“过分”一点点的小要求……
“小子,没钱没东西,我能给你这个法子讨我开心就是对你仁至义尽了!别拖拖拉拉的,赶紧去吧,我那酒坛都快空了!”使劲掸掸藏蓝色嵌黑边的衣袍,低头看了看被扶泽抓皱了的衣角,六道子不耐烦道。
耍赖这种扶泽最不屑于做的事他都试过,却依旧没有成效,看来是没办法求个宽限了。
只能去了。
扶泽有些无奈的收起放在圆木桌上“贿赂”六道子的东西,一股脑的塞进乾坤袋,头也不回的走了。
中年男子望着少年离开的时候背影,咂咂嘴,哎,那东西他还真想要,可是上面残留的那个小型追踪阵法,他还真不想惹上这些麻烦……
可惜了。
也不知道这个小子能不能活下去。
“听天由命喽。嗯,开封一坛酒,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喝到了,哈哈……”
……
扶泽一个人住在冥界中的一个山头上,他所谓的“家”,不过是一间黑色的石头砌成的,勉强能称作屋子的建筑。
小石屋坐落在一座小山上,石屋通体黝黑,是将阴兽血洒在普通的石头上累积而成。那兽血可以起到震慑阴灵的作用,防止一些失了神智的傻鬼来打扰他。
扶泽进屋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一手撑着头,一手看似随意的一挥,桌子上就出现了一个乾坤袋。
扶泽解开袋子,倒出来不少奇珍异宝。
看着眼前的家当,又拿出身上的乾坤袋,把所有的东西堆到一起,俨然在不大的桌子上形成了个小山丘。
不够,就靠这些东西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能够全身而退的概率,只有三成。
“啊,要命啊,爷爷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啊……”
扶泽有个爷爷,据说是有的。爷爷曾经跟他一起住在冥界这个山头上。
有记忆以来,扶泽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所谓的爷爷在最初的那一年里待自己极好。他模糊的记得爷爷长得很好看很好看,而且很好看的爷爷不喜欢让自己叫他爷爷。
后来爷爷为了找什么东西离开了,就把他扔给六道子“放养”了。
七岁时被爷爷找到,八岁时爷爷离开。
当然,他离开之前是给了些有用的东西的,让扶泽不至于就那么死了。
爷爷并不是扶泽的亲生爷爷,扶泽是在一潭碧水旁被爷爷捡到的,所以爷爷用了“泽”字。
但是爷爷并未给他“扶”姓,只是“小泽,小泽”的叫着。
后来,扶泽知道爷爷姓“扶”之后,眨巴着眼睛,紧紧拽着爷爷的衣袖笑道:
“爷爷姓扶,那么小泽就是扶泽了!”
扶泽清晰的记得,爷爷当时愣了一下,最终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即便是默认的也好,随了爷爷的姓氏,以后跟爷爷就是一家人了。
他还记得,当时的爷爷有些忧郁的望着远方,轻声呢喃:“福泽……唉……”
扶泽不懂爷爷叹息什么,也不想懂。当天晚上爷爷破天荒的说了很多话。
第二天,爷爷就走了。
扶泽醒来后没找到爷爷,突然想起别人说能在忘川河的奈何桥边可以见到想见的人,就赶紧追了出去。
忘川河,奈何桥边,据说有个卖茶的小姑娘……
罢了,既然爷爷没有明着允许自己跟着他姓,那么便不叫了。
从此以后,扶泽就一个人生活,他给自己起名“临川”,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在忘川河旁见到想见的人……
爷爷离开后不久,他捡到了与关——一把锈迹斑斑的剑,从此开始的“剑奴”生涯……
往事不堪回首。
躺在床上,扶泽开始思考最近发生的事情。
跟平常一样,用了传送符,去了某地“游历”,倒霉的遇到了突然出现的饕餮,不仅吃光了那里的房屋树木,更把他拿出来的法器都吃了,还是用吸的。
那其中有五件法器可是从下冥界溜达的仙界中人那里坑来的,就这么没了,他的心都快疼死了!
疼着疼着就悲剧了,悲着悲着遇到了审查使了,然后就出现了两个审查使,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大好年华就这么葬送的时候,幸运的事情发生了——审查使遇到了敌人。
不幸的是,自己也受到了牵连,陪着他一起掉进了某个时空。
在那个传闻中的“天封之地”里,与关又戳了审查使一下……
还是在原先的伤口上……
一想起这个扶泽就懊悔的要死,那可是个大麻烦,搞不好这辈子都要活在一群赶不尽、杀不绝的审查使的追缴之下,或者直接被怼死。
可偏偏他又不能怎么样与关,谁让他要跟这个贪财剑“相依为命”。
后来也不知怎么,可能是与关刺了审查使心情一好,就划开空间带自己回来了。
整得他莫名其妙的以为又中了幻术什么的。
照例去六道子那里讨符,没想到他竟然看出来这些是审查使的东西,竟然连与关都没能抹去这些东西上审查使全部的意识。
六道子还警告自己,审查使能凭借东西上遗留的阵法找到自己。
扶泽一听这话,立马拿起来就准备丢掉,岂料六道子幽幽加了句:你最好还是别扔,留着好歹能将功赎罪……
扶泽:“……”
要想再拿到辅助传送符,只能去万荒古地取五蒴果给六道子酿酒。
五蒴果并不是多么珍惜的植物,也没什么特殊的作用,但是耐不住六道子就好这口。
说什么五蒴果酿的酒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味,害得他偷偷尝了一口差点没被毒死。那么苦涩也能称作美酒?
天知道这个五蒴果跟六道子有什么鬼故事,听名字就是一段孽缘。
“哎,孽缘啊孽缘。”
既然是孽缘你又何苦为难我?
不过转念一想,那些远道而来向六道子求符的人,有好些空手而归的,自己不过是拿了几个果子就能求到符,也算厉害的。
美中不足的是,万荒古地,有点麻烦。
其实,自己的命还算挺大的。
遇上饕餮没死,遇上两个审查使也没死。
摸着凹凸不平的墙壁,指腹下略带滑腻的触感却并不让人厌恶。
扶泽缓缓闭上眼睛。
这次去了万荒古地,没了那些保命法器,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与关倾身飞起,落到了扶泽的臂弯里,扶泽觉得,与关大概在无声的告诉他,它会一直陪着他。
感受到与关的震动,扶泽嘴角微微扬起。
“小爷可没有怕,小爷是谁,我可是无所不能的!走,咱们现在就去万荒古地!”
……
天封之地。
黑袍审查使突然动了动,宽大的帽檐遮不住一双深邃绝美的眼眸。江筑还有些警惕,不知这又是谁设下的圈套。
他已经和扶泽尽力避开了那些人,怎么就是躲不过呢……
还有扶泽那把不靠谱的剑,果然应该继续用朱砂墨辰继续封印它,让它一介神器保持着一副“长了锈的废剑”才是正道。
还有,最近,扶泽的情绪也有些不对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江筑好看的眉毛皱了皱,又想起扶泽总是不喜欢自己愁眉苦脸的模样,从心底涌上一股暖意,他笑着抚平了眉心……
蓦地,江筑突然间坐了起来,过大的动作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毫无心理准备的他“嘶”了一声。
修长的双手还留有少年的稚嫩,并不是成年人的手,江筑又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入目的却是自己好久没动过的审查使的衣服……
……
刚出门,扶泽就隐隐察觉哪里不太对劲。
西面阴云滚滚,今儿个的阴气格外的重,隐隐的扶泽觉得,自己可能忘了什么。
突然扶泽一拍脑门:“啊,怎么忘了,明晚是七月十五。”
鬼节下鬼门大开,这档口,魑魅魍魉,阴魂厉鬼什么的疯了似得往人间跑。这天的冥界总是混乱的很。
一年一次的狂欢,往年扶泽也在鬼节去过几次人间,除了混乱也没什么特殊的事情,今年要不要去人间看看呢。
那群人,每当这天就会忙的人仰马翻的,今年要不要去帮忙……想到记忆中那群呆呆的人,扶泽不经意间笑出了声……
他这时全然忘记了自己已经没有辅助传送符了。
处于阴阳交界的万荒古地,嗯……鬼节是最不适宜去那里的。
权衡了一下,扶泽决定暂且压下万荒古地之行。
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会,实在是太无聊了,想着索性无事,不如去六道子那里蹭会。
扶泽拎起床上的与关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