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澄立足于仙峰之下,摇头轻叹,面上洋溢着自信与一丝难以言表的愉悦,仿佛宁迦的挫败已如朝露待晞,尽在他掌握之中。
天地万物,似乎皆在其运筹帷幄之间,此般滋味,实乃妙不可言。
一侧,刘玄铁瞥见吴澄神情,不由得心头不悦,质问:“吴真人,你摇头之意为何?”
吴澄身形微颤,感觉眼前的这位黑脸壮汉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妖兽,瞬间可能便会翻脸动手。
“并无他意,勿需多虑。”吴澄含糊其词,意图避开话题。
刘玄铁脖颈胀红,怒声道:“怎地?看不起我刘某人不成?快说,你究竟何意?”
吴澄向后退了一步,苦笑回道:“刘副宗主,您这般大声质询,叫我如何开口呢。”
“罢了,那你便直言无妨,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你。”刘玄铁挥挥手,豪爽表态。
“当真?”吴澄故意追问。
“刘某身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出口即诺,岂能食言而肥。”刘玄铁咧嘴一笑,颇有几分煞气。
“如此,我说罢,仅是担忧大当家采取这仰攻之计,恐凶险异常,只怕……”吴澄斜视刘玄铁,心中却并不将这个粗犷汉子放在眼里,认为他不过是力大无穷,智谋不足的莽夫而已。
“你是说我家师尊会败北?”刘玄铁冷哼一声,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
吴澄瞥着他面容,发现对方并未显露出丝毫愤怒之情,于是继续说道:“此战危机重重,并不符合修行界的战斗法则。”
“法则?”刘玄铁听闻此言,仰天狂笑,伸出一手制止道,“区区凡间兵法,在家师尊面前如同粪土一般!吴真人,我们不妨就此设下一局赌约吧。”
“如何赌法?”吴澄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既然先生认为家师尊会败,那么我就以家师尊必胜作为赌注。”刘玄铁拍打着身上的灵甲,这段时日勤加修炼的他,身躯愈发雄壮,犹如一头威猛的黑熊,重甲在身,走动之间甲片随之颤动。
“那赌注定为多少?”吴澄笑意吟吟地问道。
刘玄铁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细腻,立即回应:“若是我输了,便甘愿自认不如,从先生的膝盖下匍匐而过。若是先生输了,则需自认不如,从我的膝盖下爬过。”
吴澄一听此言,面色顿时一沉,暗思这乡野修士果然是见识浅薄,连赌注都如此不堪入目。然而,以他魁梧的身材,万一真的输了,别说爬过去,恐怕会被这壮汉直接撞飞出去,届时颜面何存?
察觉到吴澄沉默不语,刘玄铁阴恻恻地笑道:“看来吴真人顾虑脸面。那这样好了,若是我赢了,不必真从你膝下爬过也可,只需唤我家师尊一声祖师,也就罢了。”
此话一出,吴澄面色骤然变得铁青,他自恃清高,如今却被这粗鄙修士屡次羞辱,愤懑之余,颤抖着声音道:“刘副宗主,士可杀,不可辱。”
“你们这些修士,只会咬文嚼字,不愿赌就算了,当我未曾提及。”刘玄铁故意挑衅,转身离去。
吴澄抬起头,脸色凝重地道:“不必再赌了!”
刘黑子身形一顿,循着对方目光,望向那山坡之巅。
那些飞旋的灵石,犹如疾风骤雨般划破天际,看上去极其骇人,然而,竟无一颗触及到麾下兵卒的身畔。
“为何如此?”吴用瞠目结舌地问道,他赫然发现那些灵石仿佛通灵,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人马。
并非如此简单!
定有蹊跷!
吴用凝神再看,惊骇地道:“此乃何等阵法?”
刘黑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吴真人,莫非已洞察其中玄机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要精挑两百壮士,三人一组,间隔十丈布阵,前后错落有致,看似各人身处险境,实则皆沿着山路凸面行进,巧妙避开那些灵石轨迹,即便偶有小石袭来,也早有小盾抵挡于前。”吴用说着,激动地拽紧衣襟,仿佛眼前展现出了一幅神奇之景。
“吴真人,你果真有眼光,竟能洞悉这阵法之妙。”刘黑子嘿然一笑,续言,“只可惜吴真人不涉赌局,否则必能大展拳脚。”
话音刚落,一片呐喊声骤然响起。
自山腰处如雨般倾泻而下的符箭,叮当作响地击打在梁山威武修士的护体灵光之上,根本无法穿透防御。
宁佳身处人群之中,猛然挥手下令:“射箭!”
随着她一声令下,一支支火箭瞬息点燃,直指山腰上方而去。
“咻咻咻!”
“这又是何种火箭?”
这些火箭头部燃烧炽烈,前端尚余一个小巧的容器,形似竹筒,依附于箭簇一侧。
“砰!砰!砰!砰!”
火箭落地后,立刻喷洒出一团漆黑的液汁,转瞬即被火焰引燃,迅速蔓及四周地面。
不多时,半山腰一带顿时陷入熊熊烈焰之中,盛夏的林木丛中枯枝败叶众多,火箭一次次冲击而出,没过多久,山顶便已被烈焰席卷。
“布阵!”宁佳高声喝令。
果不其然,在下一刹那,山腰之上哀嚎四起,一名名官兵嘶吼着,挥舞着兵器,挣扎着从山上奔逃而下。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
威武修士阵营中,众人齐声高喊,震耳欲聋。
然而那些因火攻而陷入疯狂的官兵,双眼赤红,根本不把宁佳等人放在眼里,纷纷挥舞朴刀,朝威武修士本阵猛扑而来。
“杀!杀!杀!”
宁佳猛地抬起手臂,作出一个手势,瞬时间,一组组修士兵卒手持法器向前突刺。
“嗤!嗤!嗤!”
准备充足的一方迎战毫无阵势可言的敌军,犹如葫芦娃对付妖怪一般,所向披靡,来一个斩一个,来一对灭一双。
不过片刻,那些满身烈焰的官兵才如梦初醒,纷纷丢弃武器,打滚求饶。
逃生无门,又被火焰焚烧,哪还有舍生忘死之心。
“上!还在愣着干什么!”
“这打起来真是太过轻松了!”
“两百修士对抗两千敌军!”
&34;对面灵峰上的朝廷修士已然撤离,那些人无需再理会了。&34;
&34;速将通往山下的遁地之路给我布下禁制阵法!&34;
&34;此次行动,我们可谓是收获丰厚矣!&34;
&34;可有同门受伤?&34;
&34;无一人损伤!&34;
……
此刻,各脉小首领间的喝令声此起彼伏,回荡不息。
唯有吴用愣如木桩,僵直站立原地,身形犹如化石。
一阵清风拂过,将吴用的自负席卷而去,将其昔日的认知一并刮走。
岂有此理!
定然是错觉无疑。
原来自始至终,对方早已精心布局,先是登山猛攻,继而布下围困大阵,直至设伏于山下,这分明是以伏击转为反包围之策!
原来他们早已悄然封锁整座山峦,在烈焰攻击之下,这些朝廷修士更是插翅难飞。
仅凭二百修士,便让敌人阵营土崩瓦解,原来战斗竟能如此运筹帷幄!
倘若非亲眼目睹,吴用简直不敢置信。
莫非,这一切不过是幻象?
或者说是幻境?
吴用身躯一阵颤抖,额头上尽是冷汗涔涔,自诩的天机妙算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竟发现自己宛如一个懵懂孩童般无知。
&34;这个宁佳真人!竟一步之间洞悉百步之外的态势!究竟是如何做到这般神通广大?!&34;
吴用满面绝望之色,缓缓地道:&34;抽丝剥茧,步步紧逼,我吴用竟丝毫未察觉其一丝端倪。我……我竟然被其所蒙蔽,还在洋洋得意,唉……&34;
&34;砰——&34;地一声,吴用痛吼一声,感觉体内真元瞬间被抽干,身躯颓然倒地。
&34;原来一切早在他的筹谋之中!一开始便布置阵法封锁山脚,二百修士主攻,世人皆知仰攻不利,然而对方却运用特殊火攻阵法,加之诡异的布阵,使得官军大乱,四散奔逃,梁山势力乘势劝降,动摇敌军意志,违抗者格杀勿论,软硬兼施,配合得天衣无缝……&34;
吴用说着,目光不由得投向远方。
对面那座山巅,此刻已经意识到这边的变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撤退。奇怪的是,梁山一方却没有派遣一人去拦截追击。
&34;这其中有何深意?&34;吴用自言自语,此刻的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恍悟道:&34;我明白了,他们是故意放任逃兵去冲击小东村何涛所属的修士队伍,以此来削弱他们的士气!&34;
&34;宁佳真人,这一系列筹谋布局,难道皆在一念之间完成么?&34;吴用呆呆坐在地上,过去的机智与算计,在这一刻被摧毁得无影无踪。
&34;不!我还有一线生机!小东村的兵力才是真正的精锐,这次突袭必然引发一场恶战!我还有一搏的机会,我不能就此认输!&34;
吴用嘴角抽搐,口中低声呢喃:&34;我不甘心!我不服气!&34;
片刻之后,手持长刀的刘黑子缓步走到吴用身旁,笑眯眯地说道:&34;吴先生,感受如何呀?&34;
&34;林大寨主神威盖世,智勇双全,实乃在下有眼无珠矣。&34;吴用灰头土脸地艰难站起,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炯炯神采。
刘黑子冷哼一声,讥讽道:&34;幸好吴先生未曾与我赌上一把,若你当时答应下来,恐怕现在就得爬进我的裤裆里去了。哈哈哈哈哈!&34;
听闻此言,吴用面色瞬间变得犹如阴晴不定的云彩,青白交错,半晌之后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刘副宗主,果真是我眼界狭窄,未曾料到战争之中竟有这般高深莫测的运用之道。”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阵阵轰鸣,原来是林冲,在一群修炼武士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吴用面前。
吴用羞愧地抬起手,借着宽大的道袍掩去半边脸颊,语气中充满敬意地道:“林宗主,我吴用言语失当,不曾想宗主您法力无边,早已布局深远,连环妙计,弟子实在是佩服至极!”
吴用此人,天赋异禀,自诩机智绝伦,智计过人!
欲要折服此人,断其心志,并非依靠拳脚相向或是威慑恐吓所能达成。
吴用凭借自己的计策扬名,然而林冲却恰恰在这方面狠劲十足地挫败他!
每一个计策都超出他的预料之外,他说不可为之,林冲偏要做到可能。
如此反复回合,即便吴用再自负,也会被打击得体无完肤,那时他必定会对自身理念产生深深的质疑。
久而久之,此人就会如同荆棘般臣服!
林冲则以无比的耐心,悄然拔除荆棘上的刺,使其甘愿成为手中的鞭笞工具。
林冲神色未变,淡然回应:“吴仙师智慧非凡,看来已经领悟了我之计策。”
吴用面露尴尬,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原先对林冲并不以为意,如今却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之感,甚至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神。
“此人武道修为超凡入圣,再加上这般运筹帷幄,岂非世间无敌?文武兼备,世间真有这样的英豪?”吴用不禁对生活产生了怀疑,感到难以置信。
虽然内心疑惑,吴用心底仍存不服。
毕竟,这样的计策,若是用心揣摩,他也并非不能策划而出。
若林冲能兵不血刃击败何涛麾下的精锐部队,那才是真正令人叹服的本领。
思及此处,吴用请教道:“敢问宗主,对付小东村的敌军该如何布阵应对?”
“吴仙师如有良策,还请直言,我等皆愿倾听。”林冲微笑反问。
又一次反问自己!
吴用脑海中一片纷乱,觉得林冲就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狡黠如狐,勇猛似虎,威势如龙。
“宗主,实话相告,此前弟子以为您已然败北,此刻提及计策,弟子已是颜面无存。”吴用吃过一次亏,自然不愿再蹈覆辙。
“哈哈哈哈哈!”
“哈哈,果然聪明伶俐的学士。”
“哈哈!”
……
众修士放声大笑,笑声令吴用的脸色愈发苍白。
林冲微笑着拍了拍吴用的肩膀,言道:“吴仙师,既然饱读经书,必然胸怀壮志,不妨考虑一下,如今那些逃兵返回小东村,那何涛得知我等攻克敌人之后,他又会做出何种反应呢?”
“想来他会又惊又怒,倘若我是何涛,便会趁我尚未抵达之际,派出部分兵马阻挠我军增援,同时倾尽全力猛攻小东村,非得拿下小东村才能解心头之恨。”吴用深思熟虑后答道。
“吴仙师所言甚是,那么当前的最佳对策是什么呢?”林冲再次发问。
“假使马匹数量充足,应当快速进军,先行击破敌军防线,唯有如此才有取胜之机。”吴用继续建议道。
林冲微微颔首,沉声道:“来者,即依吴真人所言行事,刘黑子你执掌后军阵势,火速支援小东村,吾率两百龙骑卫,率先出发!”
刘黑子抱拳施礼,朗声道:“谨遵大统领法旨!”
林冲飞身上马,顷刻间,先前那群披甲持戈的武修们纷纷跃马而上。
“疾!疾!疾!”
“斩妖除魔!”
“疾!疾!疾!”
……
伴随一阵震耳欲聋的喝喊声,大地扬起一片黄沙,骏马长嘶,不过片刻之间,这支先遣修士队伍已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只有吴用站在风中,满脸困惑,不知所以然。
吴用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他怎么也看不透林冲此刻的举动。
这位智慧超群的大首领,在听了他献上的策略之后,并未多问一句,竟是毫不犹豫地予以实施!
本以为林冲会一番羞辱之后再问计策,然后再羞辱他一番,然而事实却是——一切都没有发生,林冲只是点头应允,随后便带人离去。
这……究竟是何用意?
“我真的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吴用低声自语,即便是他机智百变,此刻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人生。
这时,刘黑子淡笑一声,开口道:“吴真人,你看不懂才是正常之事。”
“此话怎讲?”吴用转过身子,郑重其事地询问。
“原来梁山附近有一座名为清风寨的山贼窝点,实力强悍,麾下兵强马壮,曾突袭我梁山,几乎害得杜迁总督丧命。吴真人可知晓后来清风寨的命运如何?”
“我听说清风寨已被梁山所平定?不过具体战况却不清楚。”吴用确实听说过此事,但其中细节却不甚明了。
刘黑子眉飞色舞地答道:“我梁山收服清风寨之时,未损一兵一卒!”
未损一兵一卒?!
吴用又一次石化在原地,能取胜并不稀奇,但是剿灭一座山寨,却能做到毫发无损,这简直是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啊!
“用兵如神”四个字瞬间浮现在吴用脑际,回想起刚才林冲率领的那些驰骋而去的弟子,他不禁喃喃自语:“错了,我犯了个错误,他显然早就算准我会这么说。他竟然预料到了我的反应?”
吴用顿时感到遍体生寒,那些战马分明经过精心挑选,那二百人更是早已蓄势待发,整装待命。
重甲、铁骑,他们奔袭冲锋的姿态赫然昭示,林冲早在一开始就已经胸有成竹地制定了应对之策!
吴用手脚冰冷,半晌才长叹一口气:“倘若真能大获全胜归来,我吴用怕是错得离谱至极,届时,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此时刘黑子平淡地说道:“吴真人,我们也该启程了。”
吴用颤巍巍地伸出手,问道:“刘副帅,我想以背负荆条的方式向大统领请罪。”
刘黑子嘴角一勾,道:“请罪?吴真人又有什么罪过呢?”
吴用默然无语,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也许,在他刚刚产生那些杂念的那一刻,林冲就已经洞悉了他的心思。
只有他自己还浑然不觉,依然在那里显露出愚蠢之举。
如此一想,吴用顿时觉得大祸临头,仿佛利刃悬顶,未来之路渺茫无望。
“莫非我吴用,即将走到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