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犀利的视线猛地射向她,“这就是你要给我的东西?”
云浅面色不改,“是。”
萧墨栩气极反笑,仍像是不确定一般,又问了一遍,“我给你母亲送药,你给我和离书?”
“有问题吗?”
她皱了下眉,“你我本来就是要和离的,只是我母亲身体出了点问题,我暂时没空跟你解决那些事——但有了这份和离书,你和叶拂衣就再无后顾之忧,不必担心我占着王妃之位不肯走,不是吗?”
是,她看似是为他着想,她大度得很!
这明明也是他要的结果——从他知道如意就是叶拂衣的那一刻起,从叶拂衣死而复生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再也不可能辜负拂衣了,因为拂衣为他付出了太多,也牺牲了太多。
所以云浅……他即便舍不得,也只能舍。
可是明明早已下定决心,明明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为什么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他会这样胸闷不适?
是因为事情的发展远比他想象得更快吗?
是因为在他做好一切准备之前,她就已经率先抽身离开了吗?
没有痛苦、没有哭闹,没有不舍。
她用最快的速度斩断了他们之间一切的联系,就好像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对她而言不过小事一桩,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爱过他一样。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萧墨栩的心脏仿佛被人扼住了一般,绵长而窒息的疼痛袭来,比白日里看到她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更甚。
“云浅。”
他阖了阖眸,嗓音哑了几度,“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云浅脸色一变。
萧墨栩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今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是不是因为他,你才能这么快下定决心,这么快……”
“萧墨栩!”
云浅骤然打断了他,嗓音都高了几分,荒唐而又可笑的看着他。
这个男人,怎么好意思的?
明明是他为了叶拂衣放弃了她,竟然还想把罪名推倒她头上来?
胸腔里压着一团怒火,她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忽然笑了出来,“是又怎么样?”
她眯起眼睛,挑衅而又冷艳的道:“麻烦睿王爷记住一点——我的事往后都跟你没有关系了,你管好自己和你的叶姑娘就行,好吗?”
萧墨栩微微一震,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去。
不知道哪一个字更刺耳,好像每一个都很刺耳。
于是他胸腔里那团堵塞的气息终于再也克制不住,骤然扬起手,当着她的面,撕了那张和离书。
云浅瞳孔一缩。
男人犀利的目光一瞬不瞬的逼视着她,“本王后悔了。”他冷冷的道,“既然是你先移情别恋的,那本王也没必要与你和离了。你就老老实实当好你的睿王妃,往后不准再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
说罢,便扬手撒了手中的碎纸片,转身离去。
云浅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眼睛都气红了。
不和离?
因为是她先移情别恋的?
呵,他当真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她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转身走到床边,把手中玉瓶里的药丸倒出来,喂给母亲。
“娘,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
第二天中午,便是景帝设宴接待使臣的时间。
云浅虽然受了伤的,但是作为王妃,这种场合她不可能缺席。
她知道萧墨栩大概率会来接她,但她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纠缠,所以没等他出现,一大早就独自坐马车入了宫。
刚进御花里,就撞到了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对方直直撞向了她。
云浅的伤本就没好,被他这么一撞,疼得脸都皱起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连忙道歉,“姑娘你没事吧,在下不是故意的,请你谅解!”
他的模样实在太诚恳,而且身材魁梧高大,比南诏这边的人都要高很多,容貌明显带着一股粗犷的异域风,应该不是南诏人。
昨日她已经见过西凉太子姬君洛了,他们西凉人的长相明显和南诏这边更像,所以眼前这个,应该是东泱使臣?
可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御花园出现?
云浅皱了下眉,狐疑的打量着他,但见看对方眼神诚恳,似乎没什么恶意,便也没再多想,“无碍。”
说罢便点头离去,直接转身去了接待使臣的正和殿。
她到得早,殿中还没什么人,但没想到姬君洛竟也到了。
看到她,还笑眯眯的走过来与她搭话,“睿王妃,真巧啊,又见面了。”
今日宴席他们两个都必须出席,有什么好巧的?
云浅不悦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子殿下还是规矩些,莫要随便与我搭话,毕竟男女有别。”
姬君洛却不赞同的摇摇头,“正是因为当着这么多人,本宫与睿王妃问心无愧,所以才应该多说几句啊。”
云浅神色冷淡,“可我觉得你烦人,不想与你说话。”
男人也不恼,反而低低的笑了出来。
萧墨栩进门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站在云浅身边,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老七,怎么了?”
夏王见他神色不对,便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目光对上远处那两个人,愣了一下,“那不是西凉太子吗?七弟妹怎会与他相识?”
西凉太子?
萧墨栩听到这几个字,眸色更沉了。
正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小太监尖锐的唱喏声,“皇上驾到——!”
大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姬君洛也收起了玩笑的姿态,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萧墨栩这才敛眸前往席间,却在云浅起身行礼的时候,冷冷瞥了她一眼,“你既知道他是西凉太子,怎还敢与他牵扯不清?”
此番东泱和西凉来南诏,明显是为了开战做准备的。
父皇并不打算帮任何一方,若是让朝臣们知道她与西凉太子私下联系,她绝对落不着什么好!
云浅知道他在想什么,东泱和西凉的消息她也听说了。
可昨日之前,她并不知道姬君洛的真实身份,昨日之后,她也无意再与此人有任何联系,刚才姬君洛上前搭话也并非她的本意。
只是这些话,她懒得跟萧墨栩解释而已。
而且……
她皱眉看着对面的使节团,发现今日在御花园撞她的人,竟然坐在东泱使节团的最前方!
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就是东泱太子,独孤昊?
可是刚才,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御花园闲逛?
云浅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但一时又说不清是什么。
刚好此时景帝入殿,便也没再想下去,随众人一道行礼。
“参见皇上——!”
“拜见陛下——!”
各国使臣的礼节都不相同,便遵照各自的规矩行礼。
景帝笑着点头,“诸位使节不必多礼,快请入座。”
“多谢陛下!”
众人这才纷纷入座。
宴席正式开始,宫女们端着酒菜鱼贯而入,乐师和舞娘也纷纷进入大殿,开始今日的表演。
萧墨栩迟迟没有听到云浅的回答,脸色有些难看。
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她问道:“为什么东泱使节那边,为首的是两个人坐在一排?而西凉那边的使节,都坐在姬君洛的身后?”
萧墨栩愣了一下。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独孤昊的身旁还有一人,皱眉道:“东泱此番来的除了太子独孤昊,还有二皇子独孤城。”
原来如此。
可是出使而已,用得着派两位皇子来吗?就算是为了劝说南诏帮他们一起打西凉,可这种事又不是多一个人就能多份力量的。
云浅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更明显了。
正思索之际,忽然听到使节那边开口祝贺,“陛下,几年不见,您的风采更胜当年,当真令人羡慕啊!”
说话的是西凉使节,姬君洛的手下大臣。
景帝龙颜大悦,“使者风采亦是不减当年啊!”
这种宴席本就是互相吹捧的环节,云浅并不意外。
但东泱那边说的话,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陛下,其实本宫与二弟此番前来,除了送上对南诏美好的祝愿,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孤独昊此话一出,大殿内顿时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说,请南诏支持他们攻打西凉。
姬君洛的脸色蓦地沉了几分。
然而下一秒,却听他笑眯眯的道:“南诏境内囊括山海无数,乃中原四大国之中,物产资源最富饶的国家,可谓人杰地灵。本宫与二弟一路前来,见识了许多睿智过人的人才,这不禁让本宫想起了我朝境内一个多年来无人堪破的不解之谜。”
说到这里,众人都愣了一下。
景帝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太子这是想让我南诏为你解谜?”
“是。”
独孤昊点了点头,“这个谜题困扰东泱上下多年,若是贵国有人能为本宫解惑,我东泱愿奉上黄金万两,牛羊千匹作为回报。”
这回报,当真是大手笔!
然,南诏大臣们却是面面相觑。
虽然这独孤太子十分大方,貌似让南诏占了便宜,可他言语间把南诏捧到了天上去,若是南诏答不出这个谜题,岂非大失颜面?
一时间,景帝和大臣们心里都有些迟疑。
“陛下?”
独孤昊见他迟迟不语,诧异的道:“您莫非是不愿帮本宫吗?”
景帝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却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此事。
他神色如常的笑道:“自然不是。太子尽可将那谜题说出来,我南诏上下定当竭尽全力为太子解答。”
独孤昊大喜,“多谢陛下!”
顿了顿,“不过在那之前,本宫还有另一件事,想要请求陛下。”
景帝笑容一顿,微微眯起了眼睛,“哦?”
大臣们的心也再次提了起来。
很明显,这独孤太子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要回到出兵相助的问题!
可就在众人都希望他闭嘴的时候,却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然后手中的酒杯骤然落地,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呃……”
他面色青紫,目眦欲裂,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脖子,一看就不对劲!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云浅也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皇兄!”
独孤昊身后的独孤城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大变,连忙扑上来抱住他,“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东泱其他使节也都随之回过神来,纷纷上前,惊呼太子。
景帝骤然从龙椅上起身,“苏棠!”他这回连传太医都省了,犀利的眸光当即看向云浅,“你快给独孤太子瞧瞧!”
云浅闻言才敛了下眸,“是。”
她快步上前,走到独孤昊身旁,俯身为其探脉。
然而下一秒,她的脸色也骤然变了。
景帝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何?”
云浅哪里敢回答,连忙又伸手去探独孤昊的鼻息,可是……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动了动唇,无措的看向景帝,“没有呼吸了。”
景帝的脸色顿时阴沉到极点。
独孤城听到这句话,瞳孔一缩,不敢置信的伸手放到独孤昊的鼻翼下方,结果果然如这女人所说,没有呼吸!
他整个人都震了一下,“皇兄……”独孤城喃喃的看着怀里的兄长,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泱其他使臣也纷纷上前,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的太子。
“好端端的,太子殿下怎会如此?”
“看太子刚才的神情那么痛苦,一定是中毒所致!”
“可太子所有的吃穿我们都检查过,怎么可能有机会被下毒?”
“除非毒就下在刚才的酒菜里!”
“……”
没错,只有这宴席上的酒菜,是他们没有检查过的!
然而景帝一听这话,脸色愈发难看下去。
东泱太子死在南诏,本就会让南诏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若还是因为吃了宫里的酒菜,那不管查出来是谁做的,南诏都脱不了干系!
“苏棠!”
他当即看了云浅一眼,想要让她检查独孤昊用过的酒菜。
云浅明白他的意思,正要上前,却被人狠狠推了一下。
“滚开!”
她本来就受了伤,被这么一推,险些站不稳倒下,幸而此时有人扶住了她。
一扭头,只见萧墨栩眉心拧成一个结,关切的看着她,“没事吧?”
云浅眸色一闪,有那么一瞬间就要像往常一样宽慰他,可下一秒不知是想到什么,又不动声色的拂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萧墨栩眼眸紧了紧。
但也只是转瞬便收回视线,冷冷看向独孤城,“二皇子,贵国太子死了,本王也深感痛心,但此事与本王的王妃毫无干系,她好心帮你们检查酒菜是否有毒,你对她最好客气些!”
“好心?”
独孤城冷笑一声,“我皇兄死在你们南诏,你还敢跟我说好心?我告诉你们,事情查明之前,你们南诏人全都脱不了干系!”
说罢,他就放开他的皇兄,快步走到独孤昊刚才坐的席位上,取出了一根银针,在那些酒菜中验毒。
只是……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银针并未显示毒性。
独孤城震了一下,脸上闪过明显的震惊,“怎么会这样?”
景帝几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二皇子,现在你该相信,太子的死与我南诏无关了吧?”
独孤城拧了下眉,冷冷看了他一眼,“就算不是这些酒菜,也难保没有其他手段!”
说罢,他当即看向身旁的一名使节,“皇兄今日见过哪些人?”
巴图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脸色陡然一沉,“回二皇子,太子赴宴前一直与臣等在一起,直到赴宴途中,太子说想一个人逛逛御花园,才单独遇到了其他人……”
“可知是谁?”独孤城立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