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活下去的动力。
他和程阳升相识十年多,他深知程阳升的性格。如今程阳升以为自己背叛了他,肯定觉得自己再没脸见他,连死也不敢,就怕死后见了他惹他生气。
不想活,却又不能死,程阳升往后的日子再也没有希望,只能永无止尽的行尸走肉。
倘若说他的人生是一个笑话,那么程阳升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奶奶呢?”俞木小声问道。
程阳升动了一下,也小声回道:“送走了。”
“我还得躺到什么时候?”
“随便你。”
程阳升有气无力,也不想朝他摆脸色了,什么事都不要紧了,一个行尸走肉的人不需要在意其他事情。
俞木想朝程阳升说点什么,但明白此时彼此心情也不好,说什都是徒劳。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现在他能够安稳的躺在床上,显然孩子没有问题。
这孩子跟着他尽是受苦,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苦了孩子。
俞木的心里虽然乱成一团,但仍是逼着自己放松下来,好好休息。
俞木昏昏沈沈地睡着,又做了梦。
梦中他回到少年时候,牵着程阳升的手走进奶奶家。那时程阳升才刚来到他家两个多月,仍看谁都不顺眼。程阳升根本不愿让他牵着手,要不是他紧紧握着,他的手早就被甩开了。
他们走进屋里,一阵香味从厨房传来。梦中所闻到的香味极为逼真,俞木能够判断出那是炖牛肉的味道。
奶奶双手戴着厚手套,端着一个陶锅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看见了两人,笑道:“快去拿碗筷,吃饭了!”
梦中场景一换,程阳升捧着碗低头偷偷擦眼泪。
奶奶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有没有和你爸爸做的炖牛肉像一点了?”
程阳升点头,边哭边吃。
梦中场景又一换,俞木和程阳升坐在奶奶家的客厅里,趁着奶奶上楼去时偷偷接了个吻。
那时还没有人知道他们喜欢彼此,一切都被他们小心翼翼地捂着,就怕遭人反对。
然而奶奶还是看见了,奶奶根本没上楼,只是躲在楼梯边偷偷看着他们。他们才一亲完奶奶便走出来,指着他们笑:“两个小乖乖!”
程阳升抓紧俞木的手,两个人脸都红了。
奶奶又笑:“给你们买了衣服,我去拿来给你们试试,你们继续!”
梦中场景换了又换,最后又停在前一世他和奶奶见的最后一次面。
他们站在门边,奶奶把一袋饼干塞入他手里,小声笑道:“如果还想吃饼干,那你就常常回来。”
俞木点头,转身就要离去。可此时梦中突然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一回走了,下次再见时就是来世。他不想走了,他再没有前进,直接转过身来紧紧抱住奶奶。
“我不走了,我要永远陪奶奶。”梦中的俞木哭了,哭得又要喘不过气来。
“木木乖。奶奶摸了摸他的头,语气一如往常的温柔,“阳阳还在等你,你和他去。”
“我要和奶奶走……”
“还早,你还要和阳阳在一起好久,现在不是时候。”奶奶轻轻推开他,“好好照顾宝宝,宝宝的小衣服织好了,别忘了拿。”
俞木醒来时满脸泪水,又是伤心又是喜悦。
奶奶终究是疼他的,知道他还惦记着那一次的离别,于是又给他一次回头的机会。梦里他回头了,和奶奶好好说完话了,够了。
他的眼泪还没止住,但他最后还是笑了起来。
之后的那一个星期,他们给奶奶办了丧事。
俞家人都不爱排场,因此只给奶奶办了简单的丧事,供其他亲戚以及她过去的同事前来道别。时间一到,奶奶下葬,就葬在俞木的坟墓附近。
俞木在整理奶奶遗物时看到了奶奶放在他们房里的几件小衣服。下葬的那一日,他把那几件小衣服带在身边,告诉奶奶他会照顾好宝宝,要让奶奶看见宝宝穿上小衣服的样子。
他不是一个容易沈浸在悲伤里的人,难过归难过,他相信自己好好活着才是最能让奶奶安心的方法。
然而程阳升不同,这一个星期里程阳升没说过几句话,总是死气沈沈地站在一边发呆。
奶奶下葬的那一日,程阳升压抑的情绪爆发开来,狠狠哭了一场,哭得比谁都还要难过。
这片墓地下葬了两个他最爱的人,他的生命彷佛也葬送在了此处。
送走了奶奶,程阳升又到了俞木的墓碑前。
那时他已经哭不出眼泪来了,只是满眼通红地跪在墓碑前,一次又一次说着对不起。
俞木站在后头看着他,心疼得想上前抱住他,可又不敢刺激他,只敢在后头默默看着。
程阳升哭了一阵后站了起来,踉跄地走向俞木。
俞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紧张地护住肚子,向后退了几步。
“我们离婚吧。那时说好了,奶奶走了,我们就离婚。”程阳升抹去脸上未干的泪水,红着眼道,“离婚后所有事情一笔勾销,你不惹我,我也不找你麻烦,从此谁也不认识谁。”
俞木按着肚子,苍白着脸摇头。
程阳升看着他比前些日子又大些的肚子,又道:“孩子打了吧,再大就只能引产了。”
“这也是你的孩子,你就一点也不心疼吗?”
程阳升眼神疑惑,轻轻点头后,又摇头,说道:“我怎么不心疼……但是我不能……木木知道了得有多难过……”
俞木道:“你还感觉不到吗?我就是俞木,你没有背叛我,我们一起养孩子。”
俞木试着又一次说服程阳升,然而程阳升只是摇了摇头,仍是不愿意信任俞木。
他亲眼看着木木被装进棺木里,亲眼看着木木下葬,又亲眼看着木木死后俞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怎么样也无法相信眼前的俞本成了他的木木。俞本从前就是个有心眼的人,什么无聊把戏都玩过,但程阳升只认得木木,无论旁人如何装腔作势都不能使他动摇。
以前木木还活着时,也有不少人试图插手他们的感情,想取代他的木木。然而他从未受那些人影响,他的眼中向来只有木木,无论过去或是现在都是如此。
“如果你要留着孩子,那我会给你们赡养费;如果你不要了,我也会给你一笔钱作为医药费。”程阳升神情恍惚地看着不远处木木的墓碑,“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好好照顾孩子,孩子跟着你也是吃苦,还不如不要。”
俞木知道此时自己再说什么程阳升也不会听了,他只剩下一个筹码。虽然那是一片混乱中程阳升做下的承诺,但他知道程阳升是一个守信的人。
他尽量保持冷静,说道:“你还记得奶奶走的那一天你说过什么吗?你说过,我那一天好好配合了,你就……随我折腾。”
程阳升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顿时绝望了起来。
俞木逼着自己不要心软,现在他不能和程阳升完全断了,不离婚他们才有复合的那点可能性。俞木咬牙道:“所以,我不离婚。”
“……你好狠。”
“怎么样都好,就是不离婚。”
程阳升又低下头,他想看木木的墓碑,但已不敢再看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随你吧,孩子要不要也随你,我不管了。”
程阳升走了,留下俞木独自站在自己的坟墓前。
天空乌云密布,彷佛又要下雨了。俞木抬头看着天边无止无尽的乌云,告诉自己,等雨下过之后,天气就会放晴了。
他要好好活着,好好让孩子生下来,未来的一切肯定会好的。
☆、第五十七章
早上六点半,俞木拿着公事包坐在沙发上,朝沙发底下喊:“小短腿,我要走了。”
他的肚子不小了,无论是弯腰和蹲下都不容易。尤其他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他只能坐在沙发上朝小短腿说话。
小短腿听到俞木叫它,拖着它的新朋友从沙发底下钻出来。
俞木没体力再去清理沙发底下难清理的地方,因此沙发下积了不少灰,小短腿和它的新朋友身上都沾了灰尘,看起来像是脏兮兮的流浪动物。
小短腿蹦蹦跳跳要俞木抱,俞木把小短腿和那只狗玩偶都抱起来,把它们身上的灰尘都拍干净,说道:“阳阳不回来了,你们也别躲沙发底下了,脏脏的不好。”
小短腿抱着它的狗玩偶朝俞木讨好地笑,俞木见了忍不住亲了好几下,说道:“你最乖。”
听到这句话,小短腿又想起了那天程阳升和它说过的话,拖着它的朋友跳下沙发,又一次钻入沙发底下。
俞木无奈,拍拍沙发道:“我出门了,回来再陪你玩。”
六点四十分,俞木撑着伞出门。
这个季节极为多雨,一个星期以来皆是阴雨绵绵,使得早上时候得走上一段路才能到地铁站的俞木吃力不少。
下雨天,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被淋湿了衣物,虽然地铁门口有专门的设施将人们的衣物烘干,但那种湿黏的情绪却如何也挥之不去,挤上地铁时的动作也粗暴不少。
俞木小心翼翼地用公事包护着肚子,将自己挤进车厢中,被一群人围在车厢深处。
地铁的警告音响起,门就要关了。正此时,又一个人赶在关门的前一刻踏进车厢。
来人生得十分高大,就算在人群中也十分显眼,俞木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
是程阳升。
程阳升刚好也看向他,两人四目相交,又同时别过头去。
程阳升怎么会搭地铁?又怎么会和他在同一站上车?难道程阳升良心发现了,想要与他和好?
想到这里,俞木暗自窃笑,心想程阳升要是真想回来就太好了,他们今天就能手牵着手一起上班,不用再独自一人躲躲藏藏。
就在俞木胡思乱想时,地铁已经过了一站,俞木仍站在车厢深处,程阳升也仍站在门边。
地铁到站,门开了,两三个人挤出车厢,换来更多人上车。
众人往里头挤,前面的人挤后面的人,所有人挤成一团。
俞木被挤得越发不舒服,一阵阵作呕的感觉袭来,几乎要站不住了。他低着头,心想程阳升怎么还不来找他?人太多的缘故吗?要是程阳升愿意牵牵他的手,他一定能舒服很多。
又过一站,又有几个人上车。
这一回上车的人中有一个孕妇,大家给她让了个位置坐,而同样怀着孩子的俞木依旧被挤在人群之中。
人潮太多,能挤进车厢里就算不错了,俞木不敢奢求有人能给他一个位子。这班车里的大部分人都要往军部去,他一个身高一米八的男性军人在旁人眼里看来再强壮不过,就算有了孩子也比其他人健康。
俞木直冒冷汗,不断在心里催眠自己,自己十分强壮,没事的,到站就好了,说不定一到站程阳升就要与他和好了……
肚子隐隐作痛,俞木估算还有多久才能到站。
大概还有十分钟,俞木闭上眼睛逼自己想一些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这阵子他不孕吐了,但身体状况却没有丝毫进展,仍是一样瘦。
他开始找生育公司想把肚子里的宝宝挪出去,然而这一找才发现生育公司一点也不便宜。
就拿陈新的伴侣齐里格开的那间亚斯培生育举例,生一个孩子的价钱至少得花他五年薪水。
五年薪水只是基本,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额外开支,加上他的情况又比较特殊,他粗略一算,那金额会高得吓人。亚斯培在生育公司里价位比较高,但就算是其他低价位的公司,那金额也是不少,超出他当初的想向太多。
一想到这里,俞木忍不住叹气,要是他健康一点就好了,这样他就能自己把孩子生下来。
好不容易终于到站了,俞木脸色苍白地护着肚子走出车厢。
程阳升就在不远处,但程阳升没有等他的意思,迳自往前走去。俞木自嘲地笑笑,心想自己脑洞真的有点大,他家阳阳这么爱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要和“俞本”和好,这全是他痴心妄想。
俞木自嘲了一阵,走进机甲部大楼的大厅中,沿着那条长长的楼梯向上爬。他其实不舒服得想兔,但搭电梯的人实在太多了,要是被同事们看见他独自一人来上班,那心理的尴尬远胜过生理的不适,他还想保住自己这这小小的尊严。
程阳升走到大厅后没上二楼,只是站在大厅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俞木的背影。
俞木爬楼梯的速度很慢,看起来十分吃力,甚至走到一半便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会才能继续向上走。
昨日他无意间听到有几个人聊天时提到他的名字,正好说到他和俞本吵架了,最近俞本一个人上下班,中午时候也独自吃饭。
那几个人又说,俞本告诉大家他们感情仍好得很,却不知道所有人早知道他们分居了。研究室里的人个个都是能力者,尤其向导最多,大家早就能从他精神波动里头散发出来的沮丧察觉到不对劲。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