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里,”他笑得有点意味深长。“同吃同住,无论香港还是大陆,都是难以想象的待遇。”
这个话题比较危险。我觉得他知道的好像比我想象的多,一时被打乱了节奏,心说难不成闷油瓶家教这么好,谈个恋爱还要先向家里汇报?
我脑海中出现了闷油瓶扭捏地向兄长汇报恋爱情况的场景,觉得有点反胃,赶紧把这个场面扔出去。觉得他还是比较适合“老子找了个对象,爱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滚”这种模式。
不过说实话,想象闷油瓶有亲人,这件事本身就特别困难。他身上有种气质,或者说是气场,实在是dú • lì于人群之外,很难想像他和别人有什么亲密关系,哪怕是跟我自己。
“那是因为他没跟我说过,他有您这样的亲戚。我考虑到,即使托付救助站,他们也就能负责买个火车票,没有什么帮助——”当然都是托词,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没说过。
话说至此,我还是摸不准他找我到底是什么目的,就这么唠家常吗?如果不是,怎么不进入正题呢?弄得我都有点紧张了。
“他真是你弟弟?”见他也不说话也不走,我想了想,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长得不像吗?”他笑出声来,反问道。
“不太像。”我摇了摇头,心道,要说咱俩是亲戚没准信的人还多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
“为什么不直接问他?”他继续反问,搞得我有点烦。
“呃——”我一时语塞。“我今天才见到您啊。”
“算了,问也问不出来吧。”他点了点头,莞尔一笑,彼此间心知肚明。“我们两个不可能很像,因为他是收养来的。”
“诶?“我心下一惊,不由得联想到,或许因为是收养的,才只能当个荣誉董事——啊不对,是才有另外一个名字?
“你不用想太多,”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他解释道,“在我们家族里,收养的与亲生的孩子间没有差别待遇。”
见我还是一脸怀疑,他继续解释道:“我们家族是这样,同一字代的所有孩子会安排在一起抚养,一同接受教育,逐渐筛选出优秀的后代,分层次重点培养。”
“哦。”我点头表示理解。不过听上去工程蛮浩大,说明他们家族还挺庞大,不知道单靠一个小小的培训公司能不能养得起,可能还有别的产业。“不过这么培养,竞争应该很大吧?”
“对,你认识他还是比较幸运的,以后会用得着的。”他又笑得意味深长,放低了语气幽幽道。“经过多年筛选,他现在,可是我们家族最有可能的继承人啊。”
我闻言一愣,这说法,怎么好像老式年间云南养蛊虫、xī • zàng豢獒犬的做法?
不过我又转念一想,这么一来,闷油瓶的身份就不可能是假的了,不然,一个小卒子就罢了,继承人还能分辨不出来?
“这么优秀的人,能被你遇到,可喜可贺——”他还是那个语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行,被牵着走了。我隐约感觉到他好像在试探我,却又不知道自己被试探的原因。要拉我入伙吗?说了这么久也没有看清他的意图,让我心里有点没底。
“对了,我单独找你,是想补偿一下关于他近日的生活开销——”见我久久不说话,他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我还停留在闷油瓶两个身份的纠缠上,脑子里有点乱,心里还想着,目前他整个人都归我了,按说我还应该倒找给你们呢。于是也没太在意,随意道:“也没多少,不用给了,就当多交个朋友。”
“这份情谊我们心领。但是日常的开销,总还是由我们来支付好,不然实在问心有愧。”没想到他还挺坚持,估计是出于“老子有钱,给你是给面子”思路。
于是我也只能就势道:“那你们能给多少?”
“那,吴警官,你看他值多少?”
和他打交道,我真真是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问的什么。这是要把闷油瓶买给我吗?按猪肉出厂价还是市场价?棒骨里脊要不要另加钱?
心中略微盘算了一下,我昧着良心对他比了个二,心想第一次检查费四百二,再加上住宿,吃饭不用我掏,给两千就行了
张海客再次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从外套里掏出一个本子,愣是签了张支票,然后倒扣在桌子上推给我,说道:“杯水之谢,不成敬意。”随后起身要走。
这么文绉绉的对话太让我不舒服了,而且我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他这有钱人的坏习惯。直接给现金多好,还得去银行转账。至于金额,因为不在乎,我也没看,随手装进外套兜里。
他在赛百味门口打电话叫来车,可能是因为附近没有车位,于是有钱任性地让司机在附近兜圈子吧。
上车前,他突然说:“我有一种预感,这绝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从车窗中伸出手来,要跟我握手。“期待下次见面。”
什么鬼。我跟他握握手,目送他离开,心道再也不见比较好,太费脑细胞。
返回办公室的路上,我才想起来好好看看这张支票,别是假的。就在楼梯拐角处随意打开一瞧。没想到不瞧不要紧,看清了金额后我腿一软,立刻扶住窗台站着。
支票上是二十万。
我侧倚着墙慢慢蹲下去,心里只一个念头——卧槽老子傍上大款了。
第六十章
感谢警校四年来的培养,磨掉了我进大学前拖延的习惯。可是这笔钱好似烫手的山芋,我磨蹭了好几天,还是没能去取。不仅由于年底将近,任务繁多,拖住了手脚和精力;还因为这笔钱数额太大,出乎我意料。近来风声这么紧,我有点担心组织上会不会怀疑我收受贿赂。
清者自清,话说得没错。只是一回想起店里的摄像头正对着我,没准正好照到我对张海客比划的“二”,我就发愁会不会再给我定性成索贿。
当然了,被当成索要嫁妆也不太好。好像我们老吴家斤斤计较这些门面似的,耽误我和三叔以后在警界的名声。
令我担忧的不仅是这笔钱。谈话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张海客话里话外中明显透漏着一种拉拢之意,每每想起总让我一阵阵的心烦意乱。
对话虽然短暂,但是透露了很多信息。不客气地讲,隐私这种东西,在社会上混得长一点,你就会知道,其实都没有什么用。经历、见识、家境、收入、受教育程度等等这些基本情况,都会在一个人的谈吐与行为举止中展现出来。像三叔这种老鸟,甚至都不用谈话,有时候拿眼一扫,对方的大致情况已心知肚明。
同时,一般而言,在正常的谈话中,两个人相互透露的信息应该是对等的。如果有一方有意透露出很多信息,要么他对你抱有莫名的好感,要么就是他在设套想骗你。
而那一天,在我只是简单提问的情况下,张海客就主动告知了很多情况。这就好比相亲,对方的介绍人如果一股脑地推荐和说好话,这个人基本就不用见了。由此想来,他这种煞费其事的示好,甚至是拉拢,到底有什么居心?
一般别人来讨好我,基本上我会从三个层次的身份着想:普通人吴邪,市局警察吴邪,以及吴三省的侄子。
普通的自然人个体就不必想了。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对这个身份表现出兴趣,因此我不觉得他是作为闷油瓶的家人来试探我,不然就太奇怪了。又不是大龄剩男急着过门的媳妇,八字没一撇,家人就急着着急出场,还没过年呢,你弟弟是多没人要?再者说,我一个男人,还比较精明,不好骗,也没有什么家产,怎么算也只是个添麻烦的存在,拉拢就更不必了。
再说市局刑警的职位,我还有点自知之明。众所周知,市区两级的普通警员是最没有实权的,一方面大事有领导压着,我们做不了主;再说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调个解、救个急什么的,还不如片区治安警权力大,联系他们还快一些。
当然,这也是我喜欢现在这个位置的原因:人们知道你就是一苦力,没有权限,于是就不会有人求你办事情。
因此,如果他有求于我这个身份,大概是来打探手头案件的进展。但疑点仍然存在,因为三叔后来告诉我,在他们会面的时候,对方基本上没问过案件的进展,甚至都没有在意一下闷油瓶被怀疑的始末。
如果他对我这个身份感兴趣,就应该多询问一些情况。但是他没有,因此,闷油瓶自称与案件有关,这一点张海客或许知情,或许他本身也与案件有关。
最后,区别于普通警员,我的最后一个身份是最麻烦的。
三叔是干治安警出身,在这个位子上与各路人马都打过交道,一路能升到如今的位置,也是明明暗暗有些手段的。不过他倒是怕惹麻烦,平时装作不正经地不揽事情,撑死了能帮人打个电话要派出所放人,狡猾狡猾滴。
于是不少有求于他的人就盯上了我。记得我刚毕业调到杭州的时候,警员宿舍门口常常堆着些各式各样的盒子,当然礼盒表面写的什么并不重要,盒子里面会投三叔所好,塞一点古董玩物什么的,令我心烦得很,不得已才搬了出去。
张海客要是有求动三叔的心思,那麻烦就大了,这几天我还是躲着他们好。
这样分析下来,虽然他比闷油瓶好看透一点,但至今我仍摸不清他提出见面的真正意图。
说句题外话,大部分人对看不透的人是相当警惕、甚至是排挤的。不过,也有那么少部分的奇葩,比如说我,就会对这类人非常好奇。因为这样的人,一旦接近,说不定会意外地发现另外一个世界。
另外,摸不清的还有他们家的背景环境。
从这两位的行为举止中可以看出一些共性,比如受过高等教育,家庭环境比较压抑等等。甚至在与张海客握手时,我还发现他手上有枪茧,说明也受过严格的训练。再联系闷油瓶的飚车技术与第一次见面时的刀伤,搞不好不是那么干净的商家。
同时,在占中气氛弥漫香港的当下,像他们这种还与大陆亲密来往的,要么是商会大佬,要么就是在中环上班的那些资本家的买办。道理不能再简单,这些人借着香港回归之机赚了大钱,和大陆保持紧密的关系,能最大程度保证他们之后的荣华富贵。
而香港的现代商业走的是英国模式,不如美国小经济体起步那么灵活,结构比较单纯。这种商业大家一般分成三类:一步一步自己打天下的实干家,稍微投机一下居然撞大运的暴发户,以及它们两者慢慢积蓄下来的家族企业。
而后者由于相当封闭的继承方式,不客气的说,真的是大案要案的聚集地。大量因为继承权、财产分配不均或者股份价格引起的家庭不和、官司,甚至谋杀,大多出于这样的复杂家庭。
因此,要是闷油瓶作为一个外来户,能被这么简单地接受,或者张海客真心能把一个明知是抱养的、会抢夺继承权的孩子这么回护,甚至口口声声称家弟,我就把我的警官证吞下去。
不管再怎么想也没有头绪,但是这份被试探拉拢的黏腻心情,还是在身边围绕不去。让我更谨慎了。
***
快到周末让人有些惫怠,吃过晚饭后,王盟和黄严整理资料等着开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着没有进展。
小花从网监回来串门,靠在我的椅子旁边看进度,闻声搭话道:“别急嘛,革命尚未成功——”
“同志已经牺牲!”胖子把饭盒往桌上一扔,自己也随之横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拖着长腔说道。他肺活量也真好,尾音的长度都赶上警报声了,我看他就差配个胡琴开唱豫剧。
潘子跟在胖子后面进来,踢了他凳子一脚,止住他的话头,别那么不吉利
胖子正要贫嘴两句,就听警铃大作,三叔从办公室中冲出来,一边说着“拱墅区案发了!是个女警!”一边下意识伸手指小花。伸出的手半途中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指向我和胖子说道:“跟我走,出现场!”
第六十一章
案发?哪个案子?他手指勾向我的时候,我还浪费了几秒种反应了一下子。明白后吃了一惊,一边拎着帽子一边反射性地去看墙上挂的万年历。满心以为自己少活了一周——凶手比张教授他们给出的推测时间提前行动了,冷却期缩短了!
原本流窜的凶手居然胆敢在自己辖区里连续动手,到底是风水不好,还是觉得自己好欺负?这两种解释三叔都不太喜欢。他亲自点了两批人,带着我和胖子分了两车赶过去。技侦的一批人已经先行出发了,我们后面还跟着法医组。
晚高峰的余韵尚未过去,车队一拐到大道上就开始堵。三叔也是憋着气,一路开着警笛顺着公交车道就飙了过去,开到G区居然只用了8分钟,真对不起我们“堵城”的美名。
在路上三叔说了死者的基本情况。死者名叫霍玲,女,32岁,G区分局公共关系科业务科员,算是警局里少有的不用值班的岗位,朝九晚五。下班时一切都正常,六点半左右家属发现其在家中遇害。
当地派出所接到报警的时间是6:37。区分局接到上报后,初步判断案情重大,不敢延误,立刻通知了我们。
快驶入死者所住小区时,我想起上一个案子的诡异情况,一路上刻意留心了监控位置。案发现场位于新建的独栋独院公寓,每一层中间是电梯井周围一圈住户的那种,安保设施很完善,监控覆盖下几乎没有盲点,我暗暗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