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的,哪怕至少是情绪上的不一致。认为凶手有提供道具的协作者,但又选择单独涉险犯案,白白增大风险,与之前的沉稳有度大相径庭。由此判断此案与之前系列案件缺乏内在一致性,同时说明凶手性格孤傲却又寄人离下,难免性格偏激。
虽然在直觉上,我也认为此案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同以往的感觉,但他的口气里总有一种要给闷油瓶按个罪名的意思,并且明里暗里责怪我放跑了他,让我很不喜欢。当然,我不能因为一个人冒犯我就给他按个“坏人”的帽子。因为人类冒犯我尊严就要降罪什么的,那是上帝干的事。
只不过案件不是学术争论的美好殿堂,在他俩的争论上,专案组几乎一边倒地支持了张教授。毕竟我们很功利的,只要抓到犯人就行,谁管他小时候是不是被教条折磨。再者说,中国是一个比起内在一致性更在乎实用的文化,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可以毫无压力地入党,因此福尔摩斯的那一套演绎法在中国是很难行通的。
就拿最近挺火的翻拍剧《新福尔摩斯》的第一集举例来说,那位女死者穿了一身粉,福尔摩斯推断出她有一个手提箱后,立刻开始寻找一个粉色的女士手提箱,并且确定凶手是不方便带此手提箱的男性。
但是在中国,我们就很难如此肯定地下判断。一个即便是上流社会出身讲究穿衣打扮的女性,也不一定就会在乎全身打扮的平衡。这个女人要是中国人,她带着个黑箱子我都不奇怪。
当然,就算有个男的带个女士粉手提箱上街我也不奇怪。若你见到一位男死者身边放着一个粉色行李箱,就立刻推断要么行李箱属于一位女士,并且从她身上可以得到线索;要么此人有性倒错倾向的话,就太武断了。因为最后查出来的真相,很有可能只是双十一期间此包缺色大甩卖,而被害人恰好手头紧罢了。
人们日常尚且如此随便,更别提不成功便成仁的杀手了,只要他认为合适的事情,他就会去做,才不管其中的一致性呢。
最后二人达成了一致:还是以张教授之前的侧写为蓝本,去掉了关于服饰的具体描述,改为常着运动或休闲类服饰,然后加上了可能有协助者或者胁迫作案,且并不排除凶手情绪有变,恐怕冷却期会缩短。
方向已经指明,然后就是我们这帮工蚁领着各派出所的小工蚁们暗无天日地排查了。
之后,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信息爆炸出现在光棍节的前一天早上——小花回来了。
跑去湖南调查后,他几乎没有任何进展传回来,我还暗自阴谋论过他是不是趁机回家了。不过,打电话给他时,听起来却相当得疲劳,有两次声音都哑了,甚至都能在眼前出现一位风尘仆仆人民保姆的样子
说实话,闷油瓶的事让我们焦点太专一,因此都有点把他忘了。以至于当看到他从楼梯拐角处过来时,正在走廊里倚着窗台吃早点的我和胖子,一时都没说出话。
他精神不太好,少见地穿了常服,不过见了我俩还是挤出了一个疲惫的笑。
随意客套了几句,他推门进了办公室,不一会又出来了,问我道:“你三叔呢?”
“年底差不多该布置新行动了吧,”说着,我往楼下停车场看了看。“去厅里开会了,你看,车也没在——”
我就说话时这一小会儿把视线离开了我的早餐,等转回来的时候,我的豆浆早已到了小花手,并且少了一半。胖子还好死不死地在一旁憋着笑。
我一下子体会到了养熊孩子的苦衷。还是俩。
“见三爷就是有进展吧?赶紧赶紧,先给我们说说过把瘾?”胖子才不管我心情怎样呢,一门心思要挖到第一手信息。
“还是等汇报完了吧。”小花即便吃我们的,也绝对有原则。
“小气!”胖子用鼻孔出气,然后炫耀道:“哼,我们也有爆炸性的,保管你想不到!”说罢就加油添醋地普及了一下闷油瓶的身份,特别强调了资产身家几个零这种俗不可耐的重点。
“名誉董事?”小花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反问道。“吃饭那天我见他那身打扮,撑死了董事身边一保镖。”
好好的作训服被你们嫌弃成这样。我无语的关头,胖子没崩住,一口豆浆从窗户喷了出去,差点没笑死。
想到万一楼下哪个不幸中弹的人找上来,怕会受连累,我和小花反应异常快,同时弯着身子逃回了办公室,剩胖子一个人在外面对着墙傻乐。
之后我没来得及再追问,就被赶来的王盟用一个所谓的进展拽走了,并且还白搭上了大半天。直到下午被三叔的一通紧急电话找了回去,才明白事态有多严重。
把王盟留在外面后,刚进三叔的小办公室,就听三叔不知和谁说:“你晚上把情况汇报一下,就退出专案组吧。”
见我进来,他又补充道:“正好,大侄子你往回收一下,顶替小解的班。也不用干嘛,现场已经进行完了吧,后续统一交给大奎跟就行了。”
我这才擦掉满头雾水,反问道:“这、这是怎么个情况?小花要调职?党代会不是刚开完吗?”随后我下意识去看小花的方向,他正盯着手上笔记本的封面出身,不知在想什么。
“不是。”感觉到我看他,他抬头冲我说道:“我可能找到这些被害人的联系了。这个解连环,当年在长沙时,曾出现在毒品走廊案的卧底队伍里。”
胖子和大潘都没有什么触动,看来他们之前都知道了。我先是一喜,随后想起他的经历,和他那天在案发现场的异常,立刻就领悟到了什么,追问道:“咦?那不是你——你认出——”
“没错,”他微微笑了笑,眼睛里却几乎没有笑意。“就是他,当年行动时,假称我是他远房的侄子,从而把我带进邱家的。”
第五十一章
晚上的例会规模很大,汪局赫然临场。会议室里的椅子竟然不够,大部分人,比如我,还需要提前赶到,从自己房间搬椅子过去。
小花在梳理线索的时候,很巧妙地避讳了自己涉及的部分。在此风口,引起过多注意反而不好。两大领导也没做惊讶,不知是授意还是默许。
好在小花的故事,我知道一点,还可以根据自己的了解,把他的参与补充进去。
根据那几年老同学聚会的出席情况来看,小花是在一毕业就调走了的。听他几次无意识提起的描述方式,好像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什么标准入选的,也不知道是对方早有目标,还是来我们学校“海选”的。
不过,他在学校里出名不仅仅由于校花的身份,在行动策划和组织方面他确实很有长处,这也是他的加分项吧。像我这种及格万岁的学生,估计永远不入他们法眼,只能是个进派出所的命。
得到命令后,一个之前就已经在行动的前辈,恰好可以利用同姓把他带进去。这个人,就是第六起案件的死者,解连环。
之后俩人分别跟着不同的“老大”,背后也有不同的联络对象,用的不是真名,见面也并不多,以至于行动结束四年后的今天,小花几乎忘记了他的长相。直到案发现场一见,觉得他眼熟,才想到亲自去湖南一趟,最终确定了他参与行动的猜测。
以上都是他在会上没有说的隐情。在他对大家说的部分里,他是在前往湖南,辗转了解被害人社会关系和之前工作经历后,推测被害人参与过一次卧底行动。为此接触到张启山局长,才知道行动实情的。
据张启山局长描述,解连环参与的这次行动大概在距今十年前就开始了。执行对象是在华南华东一带逐渐坐大的一个走私与贩毒集团,主谋本名叫考克斯亨德烈,是个美国人,给自己起了一个半中不洋的名字叫裘德考。他趁着开放后招商引资的热潮来到大陆,但是却混进了另外的社会。
hēi • shè • huì犯罪已成为当今世界三大犯罪灾难之一,与贩毒和恐怖主义活动一起被联合国大会并称为“全球性的瘟疫”。只不过,相比附近hēi • shè • huì犯罪猖獗的日本与香港,hēi • shè • huì这个词在中国大陆其实没有多大市场。
准确来讲,大陆的hēi • shè • huì还和我们的国家性质一样,处于初级阶段,非常具有大陆特色。基本类型走了两个极端:要么以流氓身份起家,欺行霸市赚取暴利上位,最后往往发展成为官商一体甚至爬到各代表的位置,一般在法律上被称为“具有hēi • shè • huì性质的暴力团伙”。好比千禧年打掉的台州一个“二林集团”,就霸占了路桥到杭州的客货运行市场,垄断价格,威胁勒索。
只是这样的人还是少见,但凡混出点名声来的,大多已上了警方的名单,动点什么小花招都有警察盯着,不自由得很。
还有一种就是街头网吧随处得见的小混混团体,最多就配称个“黑帮”,基本上所有所谓的街头火拼都是他们做的,声势浩大,年龄偏小,干打雷不下雨的时候极多,一听到警笛就散了。
简而言之,就是中国大陆hēi • shè • huì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酷”,不过是聚集了一帮在现实社会混不下去的败类罢了,没什么尝试的价值。
但是总有那么些外国人想要帮助咱们国家“改善”国情,美其名曰帮咱们推进社会建设,帮咱们扩大开放,帮咱们引进国外一流的hēi • shè • huì管理经验,等等等等。一般我们对这种人只有一个字的答语,就是“滚”。
比如他们摸到的幕后黑手裘德考。
裘最初是作为传教士,通过教会关系入境的。在九十年代初靠倒腾文物走私发家后,他觉得光往外倒腾东西赚得慢,就提起了往里倒腾东西的心思。
往中国倒腾什么东西比较赚呢?十八世纪英国人能想到的,他当然也想到了。
那时候路子也不宽,还没有开发出金新月的新通道,港澳也没有回归,广东福建一带还没有发展,都是金三角肆虐。再加上当时不如现在查得那么严,导致云南边境甚是疯狂,市场和运送途径都被各大家族垄断,可谓世家林立。
外来的和尚插不进脚,于是他就发挥了美国人的独创思维,另辟蹊径,驻兵广西,在广西开辟了一条直通内地的贩毒道路——从缅甸经广西十万大山边境入境,一路过湖南,湖北,河南,最终到达山东。这条通道串联起了四年前的巨大犯罪团伙,被我们今天俗称为毒品走廊。
前面说了,这种人慢慢坐大的时候,一定会被警方盯上。但是如果只是小打小闹的抓捕,落网的都是最下层的成员,根本不会伤其筋骨,况且这种组织没有保护伞谁都不会信。
但是,他可以利用我们内部的人为自己行方便,我们也可以给他的组织钉进钉子。于是,我所听说过的一场疯狂的反扑行动就在十年前开始了策划。
深受其害的五省公安厅厅长决定联合行动,在漫长的打击反打击的作战中,开始慢慢渗透进我们的人,目的是不顾一切接触高层,获取证据。
小花从张局长得到的确切消息是,这五个省中,基本上每个省都有一两个卧底进入,单说湖南方面,解连环就是最早加入的一位,甚至九年前他离婚也因任务危险,不愿牵连家人所致。
“而我想说明的是,至此,我们有了两个前提:第一,被害人们多少都有政府或相关职能人员背景:政府官员,律师,退伍军人,现役民警,事业编制的保安,巡特警大队大队长。而第二——”小花说着,把身后的白板推出来。
之前说到裘德考当年势力触手伸到的地方,小花已经开始在白板上固定好了地图,并且标明了五省的位置。而这时,他开始在空白处写上被害人的名字,并且用红色记号笔对应着地图上的省份进行连线。
“这几个省——”画到第三个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他在干什么,不由得汗毛都乍了起来。
继我之后,陆续也有专案组成员发出惊呼,但小花还是沉着地坚持画完最后一条线,才转身回来解释。
“各位想的没错,这五个省,恰好都是被害人之前呆过的省市。”他按照案发顺序逆向说明道:“解连环来自湖南。李四地接到湖北方面的汇款,说明曾于湖北工作。定主卓玛档案说明其录用于山东,后来到调任湖北。庞二贵曾服役于广西。凉爽曾供职于河南。而叶成——”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由于第一名死者叶成没有改名,我昨日已收到广西方面给出的回复,此人就是当时他们埋进去的一员。”
整个会议室里再无人说话,小花慢慢说出了他的结论。“由此,我的推测是,在历时近六年的毒品走廊案攻防战中,这些被害人恰好在不同的省市里,充当过卧底角色。而这次连环谋杀,是有策划有预谋的报复,是当年逃脱人员或者相关团伙的反扑。”
一时间,我感觉晚间新闻中预报的冷空气已经提前来到了这个房间。而小花阴冷的语气,给死寂的会议室又加了一把霜雪。
第五十二章
“当年搞出那么大动静,怎么就没能一网打尽呢?!”顺子算是少有的从警多年没磨掉血性的,可能跟那边的气候有关。他当即就捶了下桌子,震得身边的大金牙还抖了三抖。
“哪次行动真能把人抓干净?那大的,听见下网的动静就跑了,太小的又捞不到。”王宪初摇摇头,慢腾腾地说道。他倒是接受得很快,看来这样的事没少见。
“具体的情况如何,咱们也不可能知道,”小花细致地把白板退回原处,语气中有一点难于察觉的僵硬。“但我听说,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