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把桌子收拾好后,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硬撑着严厉地骂了一句“以后长点教训!”后便下了逐客令。“对了,回去收拾的时候正常点,稳住他,别被看出来,再惊了他。咱们现在也没有进一步证据。好不容易有个目标,别再跑了。”
“知道,放心吧。”我回答了一句,心说正常不了,你大侄子见了他跟老扒手见□□标、小妓||女见片区警似的,躲还来不及呢。
见三叔没有旁的事情吩咐,我和胖子同时起身,见小花好像有事要对三叔说,就先退了出来。
进了办公室准备分道扬镳,胖子却没走,站在原地盯了我半晌,砸着嘴道:“胖爷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你看人家眼熟,原来是你的春||梦对象啊?”
我心里一慌,白了他一眼,随即提醒自己他只是在调侃,若我反应太激烈反而会引他注意,最后落下口实,连忙把话题往另外的地方引。“小花看着也眼熟,这梦也太激烈了吧?”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胖子以为我在担心让一个陌生人住自己家,还试图安慰我:“别担心,我觉得小哥不能拆你房,他人品还可以,这点我看不错。跟你说,胖爷单单凭一点,就看出小哥是个好人。”
我看到王盟进了办公室,不想再纠缠在闷油瓶的问题上了,没耐心道:“怎么呢,是因为他没有顺走老痒的茶包我家的电视机吗?”
胖子看出我敷衍他,没意思地摆手道:“没见识!告诉你,就冲这小哥在医院没说这刀是你捅的!你不知道现在这人心啊——”
我开始还被他忽悠了进去,后来思路才转过弯来:“他也得能醒过来啊!”
***
从被害人单位回来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小区里车位都停满了,我只能把车停路边,让王盟守着车在楼下等。
我自己回家收拾东西时,闷油瓶正占着卫生间洗漱。我把换洗衣服都拿好了,在外面过了两圈,想起王盟还在楼下等着,只得在门外咬了咬牙,冲进去了。
我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在洗脸,保持着捧水的姿势看着我,那姿势出现在他身上有点好玩。可惜我无心欣赏,在洗手台上抓了杯子毛巾之类的,说了句“有案子,出去两天”就转身走了。
和王盟一同进到宾馆我俩房间后,正赶上胖子坐在一张沙发里,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对着潘子和小花发牢骚:“可算都搬完了,你们去会议室看看,好么光是原始案宗就有两柜子,欺负我们留守上一个案子的人事儿少是吧?”
我见他在这里挺奇怪,一问才知道,这几位大仙准备凑到我和王盟的屋子里打扑克。这里面潘子和小花一个是之前和外省人员打交道的,一个是行动负责人,所以宾馆都有他俩的地方,但胖子也占着地方不回去,还带坏了有家室的大奎。
来都来了,我也不能把他们赶出去。几轮过后都快午夜了,这帮闹腾鬼也不提回去。我有点心不在焉,输了几把后,没了玩的兴致,就借口要早睡,拿着毛巾牙刷进卫生间洗漱。
进了卫生间,拿着杯子接水的时候,光线变化之下,我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拿错了杯子。
我手里拿的这个是闷油瓶的杯子。
之前我一个人住的时候过得很随意,从没想过刷个牙要买专门的杯子,一直拿了个喝水的玻璃杯凑合。闷油瓶住进来之后,由于家里玻璃杯不少,省得出去买,我也给他这么准备了一个。只是杯子的样式大同小异,都是参加各类工会活动给的纪念品,可不会跟着潮流变化,因此两个杯子乍看上去很难分辨。
在家里还能分的清楚,因为他在哪里都很小心的样子,会下意识地去除任何留下的明晰痕迹,因此,无论是他的水杯还是刷牙杯,都干净得可以放进商店再卖一次;而我的就不一样了,杯沿有一层浅浅的带着牙膏的唇印,有空的时候我还刷一下,赶上最近没空,所以就犯了懒。
只是今天我半路冲进去收拾东西,肯定打乱了他的防范,让他没来得及处理。而我在这个有点故事的空间里,也不想多面对他,进去后摸到什么就拿了什么,也没过脑子,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地拿混了。
好在我平日没什么讲究,还可以凑合着用,毕竟手中的杯子除去一枚唇印外,如崭新一样。倒是苦了那闷油瓶,不知道等他明天早晨醒来后,面对我留在那里的杯子,会做何表情。说实话,还真想见识一下。
我打量着手中的杯子,崭新的玻璃杯在灯光下莹莹发亮,在我食指与拇指之间的杯沿,留有一个清晰的下唇印记。
奇怪的是,这枚唇印并没有破坏玻璃的剔透,反而显得它愈加纯净。这种感觉很难言说,在我眼中,它们如此相配,好似博物馆里摆放的昂贵工艺品,有一种让人屏息凝神却又心跳加速的美丽。
我把视线移向镜子中的自己,然后,就这么盯着镜子里的人,鬼使神差地对准了杯子上的唇印,一点点把嘴唇贴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
在每个人的人生中,大致总有那么几个时刻,你会前所未有的察觉到,你和别人之间横贯着一条河。
房间里胖子还在大呼小叫地抢地主,小花掐着嗓子做花腔笑骂他作弊,潘子高声指责上一把的赢家耍了手段,大奎一直嚷嚷自己没有抓够牌,新加入的王盟也不甘示弱,叠着声催促别人出牌——他们就是有本事把每个地方都热闹成野外聚餐。
然而,在这样一个瞬间,我看着镜子里嘴唇贴着玻璃杯上唇印的自己。那个人有点苦恼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你和他们不一样,都不一样。
刹那间,那些充斥在房间里的别人的热闹,就好像海啸来临前的海水,“刷”地一下急速退去。单单留下我站在退潮后的海滩上,光着脚,浑身发冷地眺望着海水逝去的方向,有点彷徨,有点无助,只能无声地张张嘴,像是傻乎乎的牡蛎。
我慢慢站直身体,松开了手上的力道。水杯失去了摩擦力支撑,直直地落进了水池里。玻璃与陶瓷碰撞,巨大的声响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哀鸣,然后生命逝去,尸骸碎裂一地。
玻璃杯破碎的声音让我也失去了站直的力气。只得用双手撑住水池,也不顾玻璃碎片扎进手掌,只觉得头痛欲裂。在脑海深处不知什么地方,伴随着不断翻涌出的两人相处情景,一直有个声音在尖叫: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不知折磨持续了多久,外面的声响已然停止了,然后门外很近的地方传来敲门声,以及小花试探的问候:“小邪,你还好吧,刚才什么动静?小邪?”
我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只能提醒自己深呼吸。仅仅来得及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到一个可以见人的状态,外面的几个人撞开门冲了进来。
潘子第一个撞了进来,一见我这魂不守舍手上还带着血的德行,就着急得不行,连声说要找医生。
胖子在外围踮着脚往里看,火上浇油道:“天真,还行不行啊?前几天交警大队又倒下一个,我们都以为你心肌梗了呢!”
小花则没有言语,挤开越着急越添乱的潘子,皱着眉查看了下我的手,而后又一声不吭地过来摸我额头。
我盯着他把手伸过来而后又拿开,好像在看一场慢动作表演,心中一时只能苦笑,觉得人生相当荒谬。我自知年龄已经超过了青春期同性恋症候群的范围,可如果我注定天生就是,怎么喜欢的不是小花呢?明明我们相处了那么久,彼此也都知根知底,重要的是,小花好像更符合我的审美,至少是找女朋友时的审美。
见我愣愣地盯着他的手看,小花也看了自己的手一眼,然后放在我眼前晃了晃,焦急道:“小邪?回魂啦!”
可惜,人生没有什么如果,不然我一定选择重新投胎。我对他摇摇头,让他别担心,又看了眼还在着急的潘子,有气无力道:“别喊了,让我静静。”
潘子一点没有我在说他的自觉,还转身对胖子喊道:“说你呢,别喊了!”
胖子在他身后简直哭笑不得,满脸委屈道:“谁喊了?你看看满屋子不就你一个人在喊呢吗?!”
我见他俩这活宝样心中好笑,情绪稍微缓过来一点,觉得反正我和闷油瓶也仅是萍水之交,以后肯定不会在一条道上,就全当自己今天抽风好了。于是也不提早睡的事情,坐下来和他们继续玩。
呼天喊地地又是几轮,胖子见我情绪好了,便放开了,没憋住开玩笑道:“你们觉不觉得,就天真这不紧不慢的悠闲性子,他以后的媳妇肯定是个厉害的,最好是河东狮吼型的,一声就把他喊回魂喽!”
我甩出去一把顺子,没回话,心中暗道“有本事你让闷油瓶河东狮吼一个我看看”。然后我顺便就脑补了一下,这场景太好笑了,我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突然意识到不对。
这句话都快要从我的脑海中溜出去时,被我一把抓住尾巴又拽了回来——想跑?站住,老实交待!刚刚你的宾语是谁?
又来了,我今天是出不去这个圈了。我慢慢把手中的牌放下,意识到刚刚自己把闷油瓶摆到了什么地位上后,脸上硬撑出来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自从刚刚做出那个突兀的动作以来,我感觉自己好像站到了一个岔路口旁,面前出现了一条别人看不到的小路。我原来所在的道路很宽广,看得出人们都从这条路上走,是人们口中的“官道”;而新出现的这一条路则弥漫着诡异的黑雾,让人难以看清以后的方向,不知道走几步之后,是会撞见满山满谷的鲜花与艳阳,还是会步步荆棘,最后一脚踩下深渊万劫不复。
而就在我于路口彷徨的时候,我的身后一直有大队人群跑过,欢声笑语着往大路上跑去,独我一个人站在岔路旁,被那条小路上某种不可知的力量诱惑着,想要深入黑雾一探究竟。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潘子已经拿下这一把。一时间胖子不乐意了,非要说他藏牌,两人又顶了起来,小花他们也不拦着,自顾自说笑。我看着他们笑闹,觉得自己与他们之间隔着情绪的玻璃,一时间有些坐立难安,开始怀念起在家里的安静日子。
要不就,回家吧,至少回去一趟,看看闷油瓶在干嘛。这念头一出来,就再也止不住了,回家的欲望仿佛关灯后瞬间涌上来的黑暗一般,迅速占据了我的全部思维。一方面,他们的欢乐对我好似折磨,另一方面,我也急于求证,证明自己没有走到不可预知的地方。
于是,在下一局开始时,我没有去抓牌,一个没忍住,还是开了口:“解副支,我想回去一趟。”
除了开会、开玩笑的时候,我从来没叫过小花官名。小花闻声就觉得情况很严重,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追问道:“还是不舒服?”
“没有,呃,忘了点东西。”我找借口道。
“很着急吗?可是,你家里不是——”他看出我说的不是实情,却也没有揭穿,只是看了看其他几人,答应道:“好吧,不过你现在这状态也别自己走了,让王盟送你回去吧。”
我本来想拒绝,但想想他们也是不放心,就点点头,让他跟着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俩人无话。王盟开车很小心,和他的性格一致,不像胖子潘子那样,一到晚上街道没人,就开足了马力狂飙。这样也好,我倒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知道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怎么那么想回家看看。
回家又能带给我什么、又能改变我什么呢?用眼睫毛想也知道,回去的时候肯定闷油瓶已经睡了,我还能回去干什么?总不能就为了给他换个杯子吧,再说杯子都摔了。
找到车位停好车,王盟试探性地看着我。我内心里不愿他上去,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回去到底要干什么,就对他道:“你在下边等我吧,我马上就下来。”
见他还有点犹豫,我又道:“只是拿个东西,我跟他住了这么多天,不是也没什么事情吗?要真有什么事情,我就给你打电话。”最终他还是答应了,我也没拿包,翻出钥匙就上了楼。
第四十五章
我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屋的时候,突然感觉好像有一股冷气压制而来。由于我跑步上楼出了点汗,一遇冷气心下一惊,定在玄关警觉得不敢动,手里握着手机,差点一个电话就给王盟拨出去了。但原地观察了一阵好像没什么情况,便小心翼翼地回手关上门,再回身的时候,冷气以及挟带的压迫感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顾不得换鞋,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客厅,也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出闷油瓶的身形出现在沙发上。这个人倒是乖,主人都不在家了,两个卧室门也都没有锁,为什么不随意一点,何必非要在沙发上委屈。
看他睡在沙发上没什么动静,我想起一进门时的冷气,心说不会是这闷油瓶子作死,十一月份睡觉还不关窗吧,于是就挨屋确认了一下。然而奇怪的是,窗户竟然都关着,卧室的空调也没有开过的痕迹,不知刚刚的冷气从何而来。
我挨屋转了一圈,回到客厅后才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
说实话,我实在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吧,就算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没谈过恋爱是挺奇怪的,可是之前由于职业因素,我也在各种声色场合见识了各种人,确信自己只能感受到来自异性的诱惑,这个闷油瓶的诱惑力哪里比她们高了?穿个旗袍倒差不多。
这还不算,如果闷油瓶确实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