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就不像好人,用春晚流行语来说,就是“整个一打入我军内部的特务”。好在和四川专案组合作过的张教授也来了,人比当年来我和小花的学校作报告时发福许多,脸上和头顶都油光发亮的,想来夜里出门十分节能,跟着他也能有安全感。
张秃教授被我们全组上下寄予厚望,因为他要根据专案组现已掌握的情况,分析凶手的动机、行为、目的,进而推测出凶手的心理特点和相关属性,以便警方缩小排查范围。否则,一切没有行动提纲的侦查活动,都只能是无的放矢。
因此专案组上下都对他十分热情,老头也不见外,天天笑嘻嘻地往局里跑,大小发现都要问一问,在宾馆根本呆不住。
第三个到的是第一起案件——吉林长白山叶成案件——负责人,是个鲜族人,让我们叫他顺子。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姓刘,顺子叫他老刘头,上了点年纪,应该已经退休了,说叶成家里人都没了,他是叶成现在的邻居,叶成是他看着长大的,这次突然出了事,就赶紧跟这负责警官过来看看,不知道有什么能帮上的。
最后到达的是定主卓玛案件的负责人,叫杨扬,让人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父母的姓氏。他人挺健谈,自我介绍时开玩笑说可以叫他“二杨”,听口音有点苏北味儿。和顺子一样,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带来了卓玛的儿子扎西,也算是半个现场感知人。据说案发时,扎西就在菜市场隔一条街的地方看人下棋,等着母亲回家,谁知竟再也没有等到。
杨扬到的当天下午,潘子回来了。这下人都来齐了,三叔就通知我们到外客下榻的宾馆集合,专案组在那边包了一个会议室,组织内部人员召开一个大型的情况通气会议。
傍晚的时候我带着王盟过去,到了一看,除了外省的几位负责人和张教授,省厅还给我们安排了犯罪心理研究室的另一个研究员,叫做林其中,是附近大学的讲师。
这人三十多岁,人长得挺黑,身量也挺高,看上去文质彬彬,就是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的。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和大家一起组团去旅游,半道上别人上厕所他不去,别人不去的时候他喊停车的那种人。
这个人光看气场就和我们十分不对付,好在时时有张教授救场。我和小花因为大学时听过他的报告,见张教授进来,就跟他打招呼,主动邀请他过来坐。
大家差不多都到齐了,连汪局都在门口和人说上了话,可三叔作为会议的负责人却迟到了,见周围没什么长官,我们也没什么顾忌,三人唠开了。
老头子很是热情,拉着我俩就不撒手,絮絮叨叨道:“我还记着那,你们这个案子啊——”他拍拍脑袋,“男哒!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五,七十到八十公斤,二十五到三十岁,要么单身要么离异,反正是独居无子女。智商高,反侦查能力强,冷静,严谨,外形为中短发,整洁,不蓄胡须。对不对?”
见他一脸夸耀的看着我们,我和小花只能面面相觑,没想到老头记性这么好,竟然还记得当时的画像结果。随即我想起来三天前在家中玄关,因为怀疑闷油瓶的缘故,特意回忆了一下他的画像,结果却回忆不全,真是惭愧。
他也不等我俩说话,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这个案子也奇,之前我在四川的时候,是怎么分析也没有线索,大家急得直薅头发。如今你们这案子一出,居然刷拉拉地都是线索,可见你们的能力比那边强啊!”说罢他还看了四川负责人大金牙一眼。
那大金牙倒也十分上路,立刻顺杆爬,恭维道:“那是,人家毕竟是省会城市,一级城市的警官素质,当然比我们这些小家小户的强多了!”
我心道和别人不敢比,但就警察的气质来说,和你倒是能比一下。但是这话不能乱说,我们只得赶紧谦虚了一下,就听林其中在一边半笑不笑地说:“不见得是我们水平高,倒没准是凶手转了性子,之前的结论恐怕要推翻了。”
虽然没人理他这番好似怀疑张教授能力的言论,但小花怕张教授下不来台,仍然客套道:“其实我们也很为难,之前的案子里,凶手在现场留存的明态痕迹少之又少,大家也都一筹莫展呢!这次案件确实奇怪,第一次出现了,几乎不岑在现场感知人,所以才赶紧请您这位专家过来。”
张教授不知是没听出林其中的话外音,还是根本就不在意,还是笑眯眯道:“小同志还是踏不下心,咱们要发现,这个没有信息啊,或许反过来看,本身就是一种信息,也能在某些方面说明嫌疑人的心理属性。”
我们正听着张教授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解,就见三叔和汪局一起推门进来,汪局到看不出什么,三叔倒是满脸喜色。再往后一看,技侦方面的房队和负责痕检的老毛也跟着过来了,手里拿着两个文件夹,见我看他,还跟我挤眼睛。
见三叔和老毛这么兴高采烈的,我心里还有点不舒服,明明新的现场负责是我,没想到他们直接报给了三叔,越级越得真干脆。但之后他们的发现,令我一下子就忘了这码事。
三叔跟几个负责人打过招呼,冲张教授和林其中礼貌地点点头,就憋不住一般地开口了。“这两天大家都相互认识了,对案情也都基本了解,我就不浪费时间了。具体的讨论之后再做,现在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第六起案子现场痕检方面有新的发现!我们请技侦方面的同志给我们说一说。”
“是这样,我们刚刚在案发现场所在单元的十楼,也就是被害人搭档被放倒的房间外部的空调机架金属栏杆上,发现了一枚可能属于凶手的手印。”
老毛说着,翻开了其中一个夹子,小心翼翼地抽了张图片出来,放到了扫描投影机上,伴随着几声扫描仪开机的机械电音响,会议室左前方的白色屏幕上打出了一张照片。
在满屋子的讨论声响起之前,我就清晰地听到胖子倒吸了一口气,而我连气都没得吸,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咒语一般定住了,一时几近窒息。
会议室左前方,正方形的白色屏幕中间,是一个好像从什么金属栏杆上拓下来的、食指和中指稍微有点突出的右手手印。
第四十一章
这张照片一出,坐在我右对面的胖子和身边的小花,都立刻回身看我。胖子甚至因为动作太大,把桌上的笔记本都扫到了地上,然而他也顾不得捡,只是看看屏幕又看看我,还试图给我比口型。
我不知道该给他们什么反应,也不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甚至我当时根本没在意他们,只是攥紧了手中的笔,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一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我最不愿得出的结论。
好在专案组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我们仨的小动作,这张照片就像是深水炸弹一般,把整个专案组的脑力都激荡起来了,讨论声“嗡”地一下就起来了。
三叔又是拍手又是拍桌子才让会场安静下来。补充说道:“我们之所以能确认这枚手印就是凶手留下的,主要有四方面原因。
“第一,这个手印非常新,大家从照片上也能看出,手印的边缘非常清晰,与周围的灰尘形成强烈对比。留在现场的人员通过询问建筑公司施工方得知,空调外机护栏的安装,与粉刷外墙是同时进行的,也就是说这个护栏已经安装上几个月了,因此不可能是建筑工人在作业时留下的。”
说到这里,三叔示意老毛换另一张照片放到扫描仪下。“第二,这有一张现场所在楼房的外观图。大家可以看到,空调外机台安装的地方在主卧窗户的右侧角落里,位置很偏,同时也很危险,可以想见,绝不可能是来看房的人无意间留下的。
“第三,我们联系了现场的施工队伍,他们晚上的巡查做得十分到位,不会有人晚间进入工地。而白天,在村民过来闹事前,一直在施工,若有人攀爬到台子上,难免不被发现。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出过现场的同志们应该还记得,案发当天一直有雨,直到案发时间才渐渐停了,因此执勤的同志们才会让村民不要打伞,互相辨认,对吧?而空调外机台是暴露在外的,如果是早前的痕迹,应该不会如此清晰,至少会被雨水冲刷掉一部分,但是痕迹检验的同志们保证说,这手印几乎没有受到雨水影响。
“以上这四点可以证明,此手印是最近留下来的,并且除了需要躲藏的凶手,没有人有必要接触这个地方。因此,可以肯定,这个手印是凶手留下来的。”
三叔说明完毕,在等着大家思考并提问的关头,把技侦的几个人送了出去。回来后专案组就开始了讨论。
第一个发言的,是四川方面的大金牙,庞二贵案发时,他们也专门成立了专案组,却跌了跟头一无所获,此时未免有点愤愤不平,道:“真是邪了门,这凶手在我们那也只留了个手印,却留得很急,导致不清晰,什么线索也得不到。你们这儿怎么就运气这么好?”
“对啊,凶手一直很谨慎,怎么这回犯下这么大的疏漏?”二杨也摸着下巴道。
见对方有怀疑,三叔连忙解释道:“我们只能说,手印留下的地方十分偏僻,可以猜测凶手从那里离开时,要么没有注意到,要么不方面擦掉——”
“再或者,”潘子帮腔道,“凶手没有时间擦除痕迹,因为从对方进来查看窗户、到凶手跳进屋去动手、再到跑出去汇报情况,时间太短暂了。”
“没错没错,”对于潘子的推论,大家都表示肯定,张教授更是接话道:“我们必须先确定凶手的一系列行为,看穿他的计划,这样我就可以派上用场啦!”
二杨臆测道:“这凶手肯定是先杀了人,然后见戒严的警方反应太快,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才躲了过去,伺机——”
“不对,”陕西凉爽案的王宪初严肃地反驳道,“你没去熟悉之前的分析吗?凶手的这次伪装替换是一次非常深思熟虑的举动,不存在没地方可去。他应该是shā • rén后立刻来到十楼进行换装,随时准备应付搜查。”
顺子摇摇头,道:“不对,要是换做我,就先跑到楼道里听动静,万一他们不上来呢,不是白搭?”
三叔解释道,“这一点不用担心,我们交叉询问了分局交通管理大队的同志们,他们都很确定,如果出现类似的情况,搭档一定会第一个冲上去的。”
“嗐,你们较这个真干嘛?”大金牙不满道,“总之是在搜查人员上楼前,跑到了十层顶楼,吊在空调外机后面,等人一进来就撂倒了呗。”
一时专案组沉浸于“可找到点线索了”的喜悦中。半晌后,林其中毁气氛道:“没有进一步的信息吗?比如指纹?”
“没有,”三叔也遗憾地摇摇头,道:“凶手作案时应该戴着手套,根据手印上细微的纹理判断,就是那种工地劳动常见的白色粗线手套,和庞二贵案子中体现的做法一样。”他看了大金牙一眼,对方以点头回应。
“那凶手应该在现场换过衣服吧,有没有放过包的痕迹?”林其中追问道。
“我们已经着手去寻找现场可能遗落的纤维痕迹了,但是,不能抱很高期望。不过凶手出现场的时候并没有带包,我们也在搜寻,看是否能找到遗留的物品。”
潘子为三叔解围道:“有可能凶手混进工地后,在别的地方换好了衣服,之后就是以搭档的面貌叫住被害人的,因此在现场找不到换下来的衣物。不然,大家想想,一个人怎么会被陌生人约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
“这个想法很对。”汪局也难得地搭了腔,“这样做,安全很多,效率也比较高。”
大奎也趁机插话道:“三爷,您说有没有可能——或许被害人认识凶手,然后这样也是伪装降低被害人的防范?”
“嗯,也有可能。”三叔抱臂点头道。
一时整个房间里好像人人都在发言,讨论得很是热烈,我却一条推论都听不进去,只是大脑好像在自我保护一般,一直在反过来搜寻能够反驳我心中猜测的理由。
只是我心里的这一点模糊的想法还不够准确,甚至都不能驳倒自己潜意识中隐隐浮现的定论。那些证据好像无根的浮萍一般,漂浮在周围讨论声形成的波纹里,飘飘忽忽够不到地面。
胖子还在试图够他的本子,无奈会议室里挤了太多人,只能放下一把椅子的地方显然不够他转个身,更别提还要弯下腰,一时间直把旁边的顺子挤到一边也够不到。
“哎哟!”终于,胖子的头磕到了桌子,发出很大的声响,人却还在桌子底下起不来,传出来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你往那边去点!”
“哎?你们那儿怎么啦?”三叔察觉到我们这边的动静,没好气问道。
胖子把本子捡起来给他看,又瞟了我一眼,讪讪道:“没事,就是本子掉了。”
三叔无奈地看着他,随即注意到了我们三个好像之前的讨论都没有参与,并且之间的气氛十分诡异,疑惑地问道:“小解,小吴,你们干嘛呢?开会的时候都走神呢?!
胖子不敢多说,只是看着我。观察了半天我俩的反应,没有那么多顾虑的小花皱了眉头,以为我们俩遇见闷油瓶是碰到了麻烦,就替我俩开口道:“吴队,实话说,我们知道有一个类似特征的人,好像小邪认识。”
三叔凌厉的眼光立刻射向了我。小花补充道:“我们三个在一起吃过饭,我推测应该是最近和胖子一起认识的。”
王盟在旁边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