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他心情不好,躲到哪里抽烟去了。
派出所封锁现场后,照例又派出了两人上楼挨屋转了下,奇怪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刚刚失去踪影的搭档竟然被发现倒在顶楼右手边的房间里,不省人事。
民警赶紧下楼拦下要走的救护车,把人送了上去。经过初步检查,医生判断是由于颈动脉窦受压迫产生的昏迷,静养一会就好了。
巡警的故事就到了这里,他结束了讲述,无言的看着我们,眼睛里也充满了疑惑。半晌后他问道:“是谁将他放倒的呢?我们之前排查的时候,真的没有看到其他人啊!“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打发走了巡警后,我们都陷入了沉默,心中产生了巡警同袍们一样的疑问。
不仅如此,还有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更严重的问题——门口有人把守,那搭档是怎么回去的?
单元门口有人守着,小区里有村民盯着,在外围还有巡警们戒严的人,这可比密室还密室啊。搭档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这三大包围圈的,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并且还有另外一个隐形人和他打了一仗,这算什么?凶宅笔记吗?
正猜疑着,外面警员报告说搭档醒了。我们随即又前往救护车上,趁着搭档还没来得及和自己同事见面的时候,向他核实一遍巡警所讲述的情况。这并不是不相信巡警,而是人的记忆在突发情况下,可能会有缺失或遗漏,交叉讯问能很好的避免这种差错。
听搭档讲述的时候,我们挤在救护车上,胖子和大奎占了一边,我和三叔以及另外小花组里的一个警员挤在一边。这时我突然注意到,和我们一起到现场的小花,自从走出了单元房之后,就莫名没有在。
我正要回想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就听三叔已经开问了,赶紧收回了心绪,摊开了记事本——不用问,我辈分最低,记录的事一般都会落在我头上。
搭档之前的描述与其他警员一样,而且由于他的脖子受到了压制,大脑供血有点不足,讲话断断续续的,前言不搭后语。
听他说到发现被害人尸体那块的时候,被疑问困扰的三叔有点不耐烦了,很体谅地对他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不舒服,这样,你也不用多说,就告诉我们你什么时候又上去的楼,什么时候遭到的袭击就可以了。”
他没仔细三叔听后面的话,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讶的表情盯着三叔,直接反问道:“又上楼?谁说的?没有啊,我上去第一趟就被撂倒了啊?!”
他很惊讶我们更惊讶,两厢对望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脊背发寒的感觉——如果他们两方的表述都属实,那么,那个在巡警眼皮底下撂倒了搭档,同时代替他大大方方走下来的人,又是谁呢?
第三十六章
搭档的讲述听得我浑身直冒冷气,赶紧找借口出去抽烟,顺便换换空气,取下暖。
我点着烟,也没打伞,信步来到楼前,没有进案发所在的单元,而是随便往警员少的地方溜达了一下,突然就发现小花站在楼的拐角处,看着对面楼房上的一点发呆。仔细看的话,举着手机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我与他认识怎么也有十二年了,记忆中从未见过他这样。见状我赶紧跑了过去,关心道:“怎么了?”
我的突然出现显然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立马回神,露出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是你啊。”
他的眼神有点慌乱,我不禁问道:“你还好吧?”
“啊,没事啊。”他顿了一下,避重就轻道:“你不觉得,这案子,有点怪慎得慌的吗?”
他想说的,或者说困扰他的应该不是这个,但是我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啊,吓得我都坐不住了,这不出来透透气。”
他冲我略带疲惫地笑笑,没再说话。我心下有点疑问,因为他没有去听巡警和搭档讲故事,怎么就慎得慌呢?
但他这个状态我又不好追问,只好陪着他一起沉默发呆。半晌后,他拍拍我的肩膀,问道:“你三叔呢?”
我指了指身后的救护车,他看了一眼,然后出乎我意料地搭上了我的肩膀,轻声道:“我可能最近要出去调查点事情,你——”他看着我,好像事态很严重。“保护好你自己。”
他这番老母鸡一样的宣言让我心里有点好笑,心说什么时候我要你保护了。“调查权你去跟三叔要啊,我又批不了。”
再回到车上的时候,小花已占据了我的位置。看车里的气氛他还没有找三叔谈过,但至少神色自然了不少,正把身子扭成一个妩媚的形状,拿着我的笔记本继续做笔录。
反复向搭档追问过他被放倒的细节后,我们向搭档保证一定会尽快破案,让他好好休养。之后几人走出救护车,来到指挥车上,都只剩下一脸呆滞的表情。
“是闹、闹鬼了吧?”大奎耷拉着肩膀,一会儿看看三叔一会看我。
“哪有大白天闹鬼的?!”三叔语气很不耐烦,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在说他也觉得很玄。
我贴着小花坐在拉门边上,有一下没一下翻着笔记,心里满满的全是疑问。
谋杀善后第一原则,就是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一个凶手在现场进行的活动越多,留下痕迹物证的风险就越大。不要以为你能骗过警方,古往今来有多少凶手是在试图掩盖自己罪行的时候,反而露出了马脚。
何况,用那种外国人电视剧里常有的思维往中国人身上套是不行的。对中国人来说,有那功夫去布置一个故布疑阵的现场,还不如早点去贿赂公安局长。
所以说,与其往复杂了想,不如假定凶手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就是从这里脱身。而他的一切大胆到蹊跷的行为,都是为了这个中心目的服务的。
但是,他竟然能想到去把搭档放倒,取而代之,并且不出一点纰漏地完成了预定的排查工作,然后以去小区门口接警察为由,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离开了。
先不问有多大难度、多少准备、多大的不确定,这个凶手的心理稳定性和行事逻辑也很不一般。
一般来说,我们若是做了错事犯了罪,首先想到的都是遮掩罪行,最起码要隐藏自己。而揭露罪行的一方,就会相应地去注意案件中缺失的环节,刻意隐藏起来的线索,被掩盖过的作案痕迹,以及躲躲闪闪的嫌疑人。
但蹊跷的是,这个凶手的行事逻辑与常人恰恰相反,他的一系列做派,包括他给被害人刻意摆下的姿势,似乎都完全是暴露的,彰显的。这样一来,当意图揭露罪行的一方行动时,就像拿着一张点有墨点的白纸的孩子,只会本能地去注意墨迹,而恰恰忽略了那一方白纸,进而让他在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离开。等人们注意到搭档失踪的时候,他早已远远的离开了现场。
不仅利用人们的心理盲点,还打了一个漂亮的时间差,真是棘手的对手。我在心底给他的行为打了个评价。潜意识却在这时不停的提醒我,这个凶手的行事逻辑,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在脑海中搜了搜相关书籍,怎么也想不到在哪里看过与此相仿的例子,无奈之下只好作罢,转而去听其他人在讨论什么,就听见小花正在给其他人讲述他的分析。
他的切入点和我很像,也是关于心理盲区的问题,不过寻求的解释有些许的不同。我想到的是暴露与掩饰,而他给的心理解释,是第一印象,或者再加上刻板印象。
第一印象与刻板印象,打个比喻来说,就像是一种强大的文化侵略——第一印象会第一时间强有力地占据大脑,而刻板印象则会不断地以各类常识加强它的影响。除非得到真正确凿的证据,人们才有能力推翻第一印象。
而这第一印象是正确的还好办,万一是错误的呢?那改正起来可就难了。更不要提别人刻意误导下产生的第一印象了。
比如,以前我曾听我二叔说过,最好的谎言,就是说真话,永远说真话,但是说得不完全。*这样一来,你无论考证他说话的哪一部分,都只会得到真实的结论,于是追求因果律的人类大脑,就会在被误导的情况下,自发地填补上所缺失的地方,谎言就这样自然地形成了。
这道理简而言之,就是说话人的有意误导,会让听话人产生一种其并不知晓的错误的第一印象,从而让听话人产生误会,然后刻板印象会让他在脑补的时候,自动加进去说话人想让他填补的内容,一般是某些常识性的道理。此后,误会就会像雪坡上滚下的雪球一般,自发地越滚越大。
但是说话人并没有说谎,因此当听话人稍稍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可以反击的破绽,因此这被欺骗的第一印象也就无从被推翻。
结合本案来看,凶手在离开现场时,也运用了类似的原理。顶楼右手旁的房间刚刚被搜查过,没有人,这就是凶手制造的错误的第一印象。然后刻板印象给人们一个常识,那就是在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屋子里,再进去的是谁,出来的就应该还是谁;更何况人们不会以为凶手在犯案后还会逗留在现场,即便无数的推理小说中用过类似的诡计。于是他就这样逃脱了。
说得复杂,在日常里的执行可不少。我二叔就特别擅长做这样的事,这让他当律师当得不错,至少不是那种打外遇离婚官司时,你由衷希望对手聘请的律师。
只不过,我们家有二叔这么优秀的一个律师却用不上,因为我们家满打满算爷们四个,三个都还单身,我这边更是没谱,前几天刚失恋……
等等!我突然灵光一闪,感觉自己的手指有点发颤。回想起遇见那三位姑娘时候的事情,我终于发现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竟然源于第一次见到闷油瓶的场景!
回想起来,那次为了给我解围,闷油瓶采取的办法好像也非常的简单且大胆,行事逻辑也并非是隐匿而是暴露,同时,他也充分地利用了楚哥他们的刻板印象。
在刻板印象的影响下,楚哥会认为,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不可能找到一个帮手,所以不会去留意成双成对的人;就算留意了,也只会去注意身为男性的那一方。所以闷油瓶当机立断,立刻把我扔到了“成双入对的女人”的角色定位上,并且把我就扔在他们眼前,从而正躲进楚哥的心理盲区。
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让我脊背发麻。一方面想着会不会太巧合了?一般人不会有的思路,我一下子就遇到两个,算不算祸不单行?一方面又难以解释两人在思路上诡异的同步。
要是我真的捡了个不得了的人在我家,这事情就闹大了。不行,非得找个方式验证一下。那小子在我家身无长物,现场又肯定不会留指纹的。怎么办呢?我一路上都咬着笔,觉得坐立难安。
刚进大门的时候,机会来了。因为需要把整个单元都仔细勘察一遍,我们收队回去的时候,正巧与第三波从局里出发的勘察队伍擦身而过。我立刻拉住比较相熟的老毛*,嘱咐他要是现场可疑的鞋模出来了,记得给我留一份。
回队里的第一件事,本来是应该赶在专案组扩编之前先开个通气会,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确定侦查方向及范围。因为案件已经扩大,并且被害人是一位暴力队伍的警察,意味着性质已经改变,肯定会立刻从案发地所属的各个公安分局抽调人员,扩编专案组的。
只是没想到,刚进专案组会议室,我们都被里面的两尊大佛震慑了一下。汪局还担心我们不认识,特意介绍道:“这是咱们的郑幅中局长。”
还没等我们打招呼,郑局说的第一句话就非常实在。
他说:“专案组全体配枪!”
第三十七章
郑局一发话,效率自然没的说,当晚就开了枪库。于是我们这伙人晚饭都没的吃,只能马不停蹄地下楼领枪。
我排在胖子后面,站在队伍末尾。回想起来,这还是今年里头第二次摸枪。四五月份的时候,因为昆明火车站的事件全体带枪轮训过一回,后来由于不是治安部门,慢慢大家都把枪交回去了,之后也就没怎么摸过。
排到我们的时候,胖子还非得要和管枪的讨价还价。“怎么就不发九二的了?咱从来练的都是那款,用得熟啊,猛然换了转轮的哪用得惯?”
三叔在旁边监督着,听他发问,也就顺口解释道:“这枪的子弹是九毫米的,市面上没有,还不是担心你们这帮兔崽子枪丢了出事?”
胖子领了枪把地方腾给我,嘴里还不闲着,抱怨道:“快别提子弹的事儿了!人家九二有一弹匣十五发子弹,这零五一只弹匣才六发,打完就得换,没子弹你就哭吧!”
我听着他俩胡扯,一边在名册上签好字和警号,接过来一把枪两个弹夹,外加枪套皮带一系列,粗略检查了一遍,就对他俩点个头,跟着胖子往外走。
胖子一手掂着枪玩,满脸无所谓道:“要胖爷说真话,我是真懒得带枪!天真你可是不知道,前年拱墅半山那儿有个带仿制枪抢银行的,我们就要求配枪巡查的。哎呀我滴乖乖,好么,之前的副支一天恨不得打十个电话,比给他媳妇打得都勤!”
三叔跟枪库管理人员告辞出来,接他的话道:“那不是担心你小子一枪走火把自己蹦了?”
“关心我们?”胖子轻蔑道:“三爷,快别提了,那老儿接起电话的第一句,必然是‘枪那?’这还看不出来,明显枪比我们重要多了!”
“这回我们不管了,行吧?”三叔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