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是因为我总躲着她,这也是个找虐的性子。
我做好埋头不理她的准备,她却一下子从卡座后面露出头来,双手撑着我一侧肩膀,打招呼道:“哟,Super吴!大忙人,可逮到你了!”
本来座位被胖子一占就少去一半,她这一压,我都快把闷油瓶挤到窗台上了。我赶紧撑住桌子,对她道:“少来!公共场合,注意点人民警察形象行不行?”
“又没当班。”阿宁笑道,也不在意。胖子在一旁不满意了,抱怨道:“你看看,宁大美女,你又无视我!”
阿宁转脸看他,语气立刻一变:“就无视了,怎么地吧?!”
胖子整个人被噎到,眨了半天小眼睛,最后还是认怂了,只好继续和小花说话。“你们怎么凑一起的?”
小花拿我的茶杯倒了点饮料,冲里面包间示意了一下,道:“前一阵不是在风景区砍死个人?我们查出来是两个票贩子团伙抢地盘,就顺便把两个团伙端了,结果西湖分局非要请我们吃饭。”
阿宁见胖子没了后招,又回来敲诈我:“说正经的,上回文三路□□案那个伤痕鉴定,我给的多是时候啊,你不表示一下?”
我满口答应着:“好好好,回头请你吃饭!”
可能是看出我的敷衍,阿宁不满道:“吃饭不行,至少得看电影。”
我心说断颈手鸭脖还在流窜呢,哪有空?不过这种话题有点危险,阿宁这样强势的妹子我还是不要招惹的好。思绪至此,我赶紧转移话题,指着对面的秀秀道:“介绍下,这是你未来的同行,明年毕业。”
“学法医的啊?”阿宁不见外,很爽朗地打了招呼:“嗨~欢迎加入警察行列!”
霍秀秀还是有点抵触,嘴角轻轻撇了一下,道:“我还是不太想当警察。”
“哦,进检察院也很好啊!”阿宁不是干我们这行的,一点都没有察觉。但是我和小花胖子们对视一下,都看出来了秀秀的情绪。
阿宁还在继续热情地提建议:“要是有几个同学合伙的话,开个个人的司法鉴定所也行,赚钱比较快,不然闯出名声之前会很艰难。你们都是学法医的吗?”她又看了看秦海婷和云彩。
“不是,我们其实是一个推理社团的,凑一起只是因为都有亲戚在当警察。”秦海婷大方地解释道。
“明白了,我说你之前在跟她们讲什么。”小花看了一眼我,他脑子比较快,立刻就明白了症结所在。“我也喜欢看小说,侦探嘛,他们可能确实挺出风头的。”
小花斜靠在桌子上,语气有点冷。“不过呢,当警察和侦探不一样。侦探破案是在玩案子,只出于兴趣。他们对案子感兴趣就接,不感兴趣就扔下,他们有这个自由,虽然这兴趣让人很难理解;但是警察不一样,任何一个案子,放到我们手里,它的重量,不是那一卷卷的案宗,而是人命。你永远也遇不到一个破不了案睡不着觉的侦探,但这样的警察你一抓一大把。”
小花的语气让秀秀有点服软,但还是倔强地反驳道:“还不是涉及你们的工资——”
“侦探接案子也是为了工资啊。”小花兵来将挡。
胖子见这局势有点收不住,赶紧打圆场道:“别那么较真行不行,领导?在会议室里听你说教就够了。”
“不是,我觉得你明白事理,所以你值得我较真。”小花对着秀秀放软了语气。“况且,我们的队伍里,有厉害的,不输侦探。”说罢,挺给面子地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胖子应声娇羞状捂脸道:“别这样领导,我都不好意思了!”
小花终于受不了了,拍了下桌子,捂住胸口一脸心塞的表情道:“当我没说……”
为了把胖子这个污染源弄走,我推着他道:“赶紧,结账去!”没想到胖子完全忽视了他给小花造成的精神污染,临走还不忘争取一下:“领导,帮我们把帐结了呗?”
他一走地方就宽敞许多。我招呼小花和阿宁两个人坐到外面,想了想,开解秀秀道:“我不知道你姑姑接触了什么,但是,无论如何,她也只是和平城市里的一员。但咱们都还好,我们的队伍里还有更艰难的。你想想那些防暴的,缉毒的,边检的,还有在xīn • jiāngxī • zàng反恐的,甚至皇城脚下的,和他们比,咱们是最好的地方了。
“有些东西看不见,有些事情做了也得不到什么名声,但仍然需要有人去做。所以,还是不能忘恩啊?“
“其实他们不觉得实在做恩德。”这时云彩插话了,她的语气十分认真,看得出是个好妹子,让胖子看上真是为她不值。
“我爸爸就是干边防的,当时我来这边上大学,他跟着来送我,就觉得咱们这里特别好。人们什么都不用考虑,就想着赚钱啊买房啊养生啊减肥啊,看着特别欣慰呢!他就说像这种不用考虑生存的日子才叫生活呢,也希望我能过这样的日子。”
随后她语气一转,有点失落道:“可惜我是当不了警察了,我学的中文,好像不对口。”
我赶紧给她打气,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卖安利的。“你可以考虑进公共关系科啊!像秀秀姑姑那样,平时会需要写新闻稿件,和媒体打交道什么的。”
小花也补充道:“还有办公室内勤,也不忙,平常就负责整理档案、资料,也不限专业。”
“真不会唠嗑!”胖子结账回来,正赶上嫌弃我俩的聊天技巧。“你们俩啊,这辈子就单身吧。这时候应该这么说,当不了警察,可以嫁啊!”
我心说你真是司马昭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一旁小花直接站起来道:“我走了,你们继续。”
“别走啊。”胖子把人拦下,“都来了,喝一个再走吧?”
我也承认自己对着女人总有点不着调,这点深得我三叔真传。见众人都端起杯子,我大脑一热,就道:“来,咱们这杯就敬和平吧!”
于是一众人特别滑稽地起立,挤在一个饺子馆的卡座里,拿着参差不齐的杯子,嚷嚷道:“为和平干杯!”
这个名头太大,秀秀也不得不不情不愿地拿起杯子。杯子送到嘴边的时候,我还下意识环视了一遍举杯的人,这才发现漏了一个。
于是我侧脸去看闷油瓶。没想到的是,他也在抬头看着我。
我心里莫名地一慌。他不是一直看窗外的吗?这时候看我干嘛?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他看我的目光里带了点审视,配上他那身衣服,我心里都开始发毛了,也不顾自己还端着杯子喝饮料的造型,立刻在心里回忆刚刚是否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不过想来想去都是挺好的价值观教育,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正在我纠结的时候,他突然就对我笑了笑,一时间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然后我一口雪碧卡在嗓子里,呛得惊天动地,差点没把支气管咳出来。
第三十一章
我呛水的小插曲耽误了一点行程。区别于小花和妹子们的关切,胖子和阿宁就没心没肺地笑开了。偏巧我还不能给他们解释原因,只能苦逼地憋着。并且我有预感,胖子一定会四处宣扬我见到美女喝水都不利索。
小花和阿宁还要和分局的同志依依惜别,我们便先走一步,照例把姑娘们送回学校。
出了饺子馆的空调间,即便外面天已擦黑,对比起来也甚是闷热。秦海婷扎起披散的头发,不住地用手扇风。
我看了看她,回想了一下周围的小店,对胖子示意道:“组长,领导,吃热了,有甜点供应没,哈根达斯有吗?”
胖子闻言立刻捂紧了手中的包,冷笑道:“你就这时候叫我领导!”
叫领导就算给你面子了。我理直气壮道:“那可不,别的时候也没好处啊。”
“你体谅体谅我,”胖子转换成间接保护钱包模式。“我这身材,咱就别吃冰激凌了。”
“谁让你吃了,”我故作惊讶道。“你去门口蹲着看就行,我们吃。”言罢我看看闷油瓶,拿不准对于他的伤势,一个冰激凌球算不算生冷。
云彩挺愿意看我俩斗嘴的,接着我的话笑道:“这么严格,坐着都不行啊,还得蹲着?”
“对吧,你看我平时就是这么受他欺负的!”胖子对她也真实在,连自称都变了。我听着他那做小伏低的声音莫名有点冷,连声催他赶紧走。
“哎呀不行不行,胖爷有急事,”胖子对我又换了语气,终于找到了借口。“刚刚想起来家里窗户没关!”
“今天没雨,后天才下呢!”秦海婷也很愿意加入刻薄他的行列。
“啊说错了,是想起来家里窗户没开!”胖子赶紧纠正道。
“那行,你走吧,”我很大度地对他摆摆手。“反正你不去也行,包留下好了。你愿意抛弃妹子们就直接走,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
我们虽然一路上扯皮没完,但到底还是绕了个远,跑到世贸丽晶城一人买了个球。闷油瓶对此兴致不高,我就以他身上有伤回绝了。
结账的时候又出现了小插曲,一直情绪有点低沉的秀秀二话没说,直接结了账。我和胖子掏钱的手停在半空,觉得她身上泛起一种难以言表的帝都土豪光芒。
“本来今天出来吃饭,是为了答谢那天的出手相助,结果最后还是你们出的钱。所以这次就算我们的心意啦!”秀秀倒没因饭桌上一番论战疏远我们。我想起小花那句“值得较真的人”的评价,觉得他看人挺准的。
“出手相助是应该的,男人请客也是应该的——”胖子还想纠缠一番,被秦海婷一句“你这是大男子主义”给顶回去了。
有一些抠门的人之所以纠结,就在于他们花自己的钱难受,却又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花别人的钱。胖子看着手里的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正巧路口有个水果摊,就建议道:“你们不让我请回来我睡觉都不踏实,要不咱吃点应季水果吧?”
也不等我们回答,他就走过去问道:“香蕉不是菲律宾的吧?”我心道胖子还记得这个?抵制菲律宾香蕉还是年前中菲岛争时候的事情,几辈子都过去了。
想不到小贩还挺爱国,当即没好气地反驳道:“你才卖菲律宾香蕉呢,不爱买别买,别坏我生意!”
“就问问,天热这么大气性。”胖子也不在意,翻了翻摊上的果品,吩咐道:“冬枣来一斤。”
我心想胖子今天绝对是雪碧喝高了,说话一股冲劲,不想买人家香蕉干嘛还问一遍,这不找揍嘛?就听胖子喊我道:“来天真,小白鼠,快来尝尝酸不酸?”
“谁是小白鼠啊?”我躲开他拎着塑料袋要给我分冬枣的手。
他瞪我一眼,转身去祸害别人:“枣可甜啦,能从舌头一直甜到脚丫,来小哥,来一把,这个不凉!”
“别信,让他先吃!”我把闷油瓶往后一档,顺便示意几个妹子也别理他。“少来欺负人啊,甜到脚丫——是掉脚上了吗?”
不过妹子们没我和胖子这么熟,还是要给点面子的。我看那四个人站路边也是绝了,一手拿个蛋卷一手还要摸枣吃,活像小时候遭了虐待,长大了急着补回来的样子。
“咱俩离远点,智商低传染。”我示意闷油瓶开路先走,就见他看着后面四人笑着摇摇头,竟然还是露出牙的那种。
四岁口啊——不是!今天我应该去买彩票吗?我竟看得呆了一下,心里有点不舒服。谁能给评评理,我和他好歹也算认识半个月了,每次碰到都是我傻了吧唧说半天,这人不给一点反应;今天倒好,来了三个妹子,好么,笑这么好看,诱惑谁啊?
那边还在分枣,我明显看见云彩无意间往这边瞄了一眼,脸立刻就红了。好嘛,身边有这个长相的货色,我终于明白了胖子的危机感。
不过之后他就没再笑了。我心说他的笑容没准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一周两次限额的,用完了就没有了,再想看到还得提前预定。
送了妹子回宿舍,胖子坐公交走了,回程的路上就剩我俩。经过今天这一出,我感觉闷油瓶有了点人情味,亲近了不少。看来妹子是好物,不知能不能介绍他上妇联打个工。*
所以说,死宅会损毁人的社会敏感性,正常人还是要多出来走动,多和他人交流的。
不过说实话,几次相处下来,我隐隐有种直觉,依照闷油瓶这个性子,陌生人和他在一起可能会尴尬得手足无措,就像我之前那样;但没准认识几年熟络了之后,他的存在可能更让人觉得舒服。
只不过我大概是没有那么长的闲工夫了。
路上我还不忘记尝试和他搭话。“他们的口音,你听哪个耳熟吗?”
转念一想,别说,今天来的人中,天南地北还挺全的。我也不管闷油瓶有没有在听,自言自语地一个个数过来。
“记得秦海婷是山东的,”失恋果然记忆深刻;“霍秀秀和胖子是北京的,”对着呛京片子印象也很深刻;“花和我是湖南的,那个超级美女是广东的,看上没关系哦,我可以给你介绍,不过会很难伺候的;还有云彩,咦,云彩是云南的还是广西的来着?”
我记得她还特意说过,没想到这么不一会就给忘记了。恩,可以说,体现了我朋友之妻不可欺的良好素质。
“云南,湖南,海南,河南,总不能是越南吧。”我掏出手机,自说自话地开始拨号。“不行,得打个电话问一下,不然睡不着觉。”
“广西。”身边有人提醒我道。
“哦,原来你在听啊!”我把手机一收,翘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