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恩-罗恰德拍卖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兼董事长名叫陈亥声)位于河南开封的一个办事处担任法律顾问。
当地警方对其最近经手的案子进行调查,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信息。
如果说前两起案子,凶手在警力周边行动,因此采取了一定的应避行为,那第三次案子就显得相当嚣张了。
第三次作案是今年7月14日,星期四,案发地位为四川省都江堰市聚源镇导江村。死者庞二贵,男,34岁,孤儿,于广西某福利院长大后,14岁入伍,27岁服满三期退伍转业。因为出身农村,没有关系,只能在军转培训中心统一培训后,30岁结婚来到此地入赘女方家,借用女方房子前院,开了个修电动车摩托车的小铺子。
案发时间为当日下午三时许,死者妻子像惯常一样在后院打麻将,凶手走进死者的修理铺,用某种理由把死者从工作台后唤出,随后动手。
与前两起案子不同,这次凶手遭到了曾经军人的反抗,二人发生了短暂打斗,但并未改变最终结果。争斗的声音传到了后院,死者妻子听到动静赶来一看,死者已经躺在地上,成了这副进殡仪馆都不突兀的造型。她的哭嚎二里地外都听得见,一起在后院打牌的牌友给报的警。
作案后,凶手像隐形人一样大摇大摆离开,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反映,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案发后当地警方曾组织专案组,调请各路专家,将前三起案子并案调查,但最终无阶段性成果。经过两个月的调查,唯一的收获,是获知凶手行凶时,戴有医用橡胶手套。因为在打斗时二人曾打翻了车油,在死者身上留下了凶手的手印。
我眯起眼睛去看屏幕上打出的物证照片,说是手印,也不过是死者左肩处几道划过的印子,应该是凶手拉扯其衣服所致。除了能让我们确信,这是个有五根指头的动物犯下的案子外,没有任何用处。
经调查,死者祖籍系广西省上思县,没有其他亲属。回原籍追查无线索,军中活动调查因涉密未允许。
若专案组曾经期待这个凶手会像以前所有国内外的连环凶手那样,慢慢自我膨胀,放下警惕,露出马脚,那么第四起案子让调查员们失望了。
第四次作案凶手又回到了原有的谨慎。案发时间是今年8月30日晚上,星期六,天气为小到中雨。案发地为青海省格尔木市昆仑路市场德儿参巷。
死者定主卓玛,女,51岁,丧偶,与儿子儿媳孙子同住,生前系昆仑路派出所户籍科警员。当天晚上七时许死者前往住家附近花园广场跳舞,九时许返回,路经昆仑路市场,在德儿参巷口被杀。
调取监控显示,死者在巷口站住脚步,回头听了听,然后迈步走进去,未受到胁迫,随后死在里面。
当时天气为中雨,现场全部破坏。
经身份调查,死者系本地人,通过招警考试考入山东省派出所,在当地结婚生子,丧偶后申请调回原籍,并于两年前带着儿孙调回。
以上就是全部的传真过来的信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没办法,除了地名,他们也不比我们知道得多。
四个案子说完,胖子扔下笔伸了个懒腰,道:“这堆案子,共同点,有就像没有。”
潘子整理着面前的档案盒,说:“我昨天想了想,感觉被害人年纪都不算大,四男一女,男人占多数,无论职业还是居住状况,都不是高风险被害人。”
我翻着之前的笔记,整理着自己的想法。潘子口中的高风险被害人,是指那些在职业上或年龄乃至性别上容易成为随机凶手谋害对象的目标,比如上了年纪的老人,独居的单身女子,等等。
大奎也装模做样的附和道:“虽说这个女的年纪有点大,但怎么说也是个警察,理应是低风险。”
“那不对,”胖子唱反调,“谁说都没有风险?那个干□□的绝对是高风险!”
我们没人理他。我心说照你这逻辑,警察和律师也很拉仇恨啊,这么看来就那个修电动车的还是个正经生意人。
“要非得说吧,”小花沉吟道,“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段在外闯荡的经历。”
“嗯,看上去都不是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我接道,感觉好像在玩找不同。“获得现在这份工作都在最近两到四年内。”
“除了咱们这些铁饭碗,谁能一直做一份工作?”三叔点着根烟,闷闷地说。
“而且这些工作吧,都或多或少与政府有点关系,”胖子难得接上我的话,道:“这个干着‘我骄傲’的,好像也算事业编吧?”
“没有,他们改制后,保安算作社会招聘了。这个李四地是四年前应聘的,按说已经不是事业编了。”在当地分局干过的小花做权威解答。
我们挤牙膏似的说了几句后,场面迅速冷场。
“这些事情其实并不重要,他们把重要的东西都错过去了,”小花幽幽地开口了,他看着我道:“你看过一本美国小说,叫《九尾怪猫》吗?被害人之间肯定有共性,但是我们应该注意到的,是凶手采用的犯罪手法所体现出的某种,代表性,或者说是,意义。”
见我们一脸不解,他解释道:“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在这里,为这些被害人想一个共同点想得脑子爆炸。但是,当我们换个角度,如果说,这个人不用这么有标志性的shā • rén手法,我们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察觉到,凶手是同一个人?”
第十一章标记行为
小花的话让我们集体打了个寒战,立刻陷入了沉思。
我确实知道《九尾怪猫》这本书,是名列黄金时代推理三大家之一的埃勒里奎因笔下的连环shā • rén名篇。在那篇小说里,和本案相似之处在于,被害人之间联系少得惊人,除了年龄递减没有任何联系,但谋杀手法是一致的——用红色或蓝色的丝线绞死。
为什么要刻意坚持这种手法呢?为什么会有颜色的变换呢?书中的侦探就是从这种犯罪手法所代表的意义出发,最终侦破案子。
话题回到我们眼前的案子。说到作案手法,是的,很明显,掐断脖子。可说得简单,别说全国有多少人能做到,单问有多少人知道这种谋杀方式,估计都不超过一千人。
所以,正如小花所说,如果凶手不采用这么有标志性的shā • rén手法,我们根本就不会察觉到是一个人在犯案。甚至因为案发地相隔遥远,我们根本就不会往一起想,这不是对于凶手来说更方便吗?
“四川专案组调查过这个手法,说是早些时候越南那边刑讯逼供的一种手段,据说是一种叫‘虎咬’的技巧。”潘子摸着后脖子数颈椎,说道:“只不过,那个技巧的下手位置是第四颈椎,一般能立刻致高位截瘫。不知道这一种是不是变种,右手向左侧一拧——真的能拧得动吗?”
潘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大奎,一副很想那他练练手的样子。大奎打了个寒战,求救似的看着三叔
一时间我们都想去摸脖子,动作整齐划一,若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准保以为自己误进了颈椎康复训练营。
我知道,为了保护脊椎、气管、动脉等等器官,维护大脑与心脏的有效协调运作,人的脖颈处生有相当大量并且多层次的拉伸肌,无论从哪个方式用力,非车祸冲撞或高空坠物等巨大外力作用,即便是结构稍显特殊的寰枢关节——即凶手下手的关节——也很难脱位。简而言之,若我动了这个念头,只可能别断自己的手腕,不可能掐断别人的脖子。
“讨论这个有意义吗,反正他拧了?”三叔没好气地也摸着脖子,“总之,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还有一点,就是这个不自然的姿势。”小花把手交叠放在腹部,示意了一下。“凶手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耗费时间,特意将每个被害人都摆放成这个姿势,原因何在,意义何在?”
“这种姿势,”潘子也依言摆了一个,顿时整个专案组会议室又成了准妈妈训练营。“应该是表达了某种尊敬,或者是,体面?”
他也说不准,带着询问的语气看着三叔。
“shā • rén来表达敬意?”胖子不敢苟同。
“至少不是报复,”潘子据理力争。
“对,一般报复shā • rén会有明显‘额外’的行为伴随,例如对死者尸体的侮辱、无意义的损毁或是殃及家人及不相干人群等。”小花给潘子声援,“是否表达敬意还难说,但至少确实具有某种仪式感。”
仪式性——我脱口而出:“标记行为!”
“对对,”小花用笔指指我,“我就想说这个意思!”
我说的标记行为,是犯罪学上的一个专有名词,指犯罪行为人为了满足某种心理或情感上的需要,实施的一种特殊行为方式。多见于各类连环杀手。
比如英国十九世纪杀死13名妇女的约克郡屠夫彼得萨特克里夫,就喜欢作案后在被害人手中塞入一张五英镑钞票。还有很多画画的写字母的,不胜枚举。只不过现在劫财shā • rén的这么多,送钱的让我印象更深刻而已。
“提到标记,我想起来了,你记得洛卡尔定律吗?”小花又蹦出来一个专业名词。
怎么不记得,考试时我一直把他当笛卡尔。我点头,见其他人不解,就解释了一遍。
所谓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是指当作案人与一个场所发生或一个人发生接触时,就会发生物质交换。当作案人离开时,他必定会带走现场的某些物质,同时也会在现场留下某些物质。
小花转着笔,听我给一批凭经验办案的老警员科普完,继续道。“从各项事实来看,这是一个理性的杀手,他不会做多余的事情。第一和第三起案子都发生在白天,并且是人群聚集地,摆姿势无疑是危险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这些姿势,手势,就是留下的物质?”胖子努力跟上了一点,反问道。
“对,这是刻意留下的线索,是凶手唯一选择暴露自己的行为。”小花给自己的说法做了个总结。“虽说还不能确定,这个姿势是否具有某种现实意义,还是仅仅为了弥合凶手的犯罪心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难题、”
“胖爷的进化方式不适合搞心理学啊!”胖子哀嚎道,“能不能从省厅调个专家来?”
“成成,我打个报告试试。”三叔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笔。
那他带走了什么呢?除了生命?作为少数几个全程听懂了的人士,我小小感叹了一下。就听大奎抓着脑袋抱怨道,“你们能说中文么?”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三叔叼着烟,简略概括道。“你找什么呢?”
潘子一直在翻他面前的几个档案盒,动静不小。见我们都看他,他挠挠头,说“刚不提到犯罪心理吗?我想起来四川专案组当时给出了个有趣的东西,是西南政法一个姓张的教授写的什么剖绘报告,我记得就放在——”
西南政法?犯罪心理?剖绘?姓张?
不会是他吧?我和小花相视一笑。苦笑
原因无他,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犯罪心理学有名的张姓教授过来给我们做过报告,小矮个,秃头,可啰嗦,还总想旁征博引,一个案子讲了半个多小时,血淋淋的谋杀案却讲得我们直饿。
不过他确实有点能力,听说他不仅供职于西南政法大学,还在当地犯罪学研究会挂着名,同时也帮衬着市公安局做警察心理危机干预。连三叔也露出恍然的样子,道:“我知道,是个秃子,假正经,话太多,我看看他写了多少页?”
“这呢,我看看——”潘子拿起一份钉在一起的打印纸抖了抖,我粗略估计一下至少三十多页。好么,都赶上研究生毕业论文了。
“关于——”潘子清了清嗓子,刚拿起来准备从第一页开始读,我们所有人冲着他大喊:“念结论!”
被我们吓了一跳,潘子赶紧从最后页开始翻。
“直接说结论了啊,”潘子再次清了清嗓子,看来结论也不短。“罪犯是男性,身高一米七五至一米八五,体重在七十到八十公斤,体格健壮,惯用手为右手,肢体无残疾。
“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单身或离异,独居,无子女,无固定住所。智商高于平均,接受过高等教育或通过自学具有相当文化程度,有较强的反侦察、及逆反侦查能力,可能学习过刑事侦查策略或者接受过打击处理。
“青少年时期较长时间与长辈居住,受家庭关系影响较大。父系一方或长者有学者身份,家教严格,有严格的作息习惯,冷静,严谨,生活中有明显强迫行为,可能有宗教信仰。
“从事技术型或自营职业,经济条件良好,穿着低调,讲求品质,细节上有不同常人审美,喜好深色——深棕、深绿、深蓝运动装。外形为中短发,整洁,不蓄胡须。完啦!”
除了我和小花在奋笔疾书,其他人听着都有点蒙,大奎听得眼儿都直了,直感叹道:“神了,真神了,怎么跟见过一样?”
“不懂了吧,这都高科技。”胖子在一旁看我的笔记,做优越状。“三爷啊,咱就把这人弄这来吧。”
“那,这样人,岂不是很好找?”大奎问道。
“你找找看?”三叔一句话把他呛回来。“全杭州流动人口至少三百万,登记的只有三百个,你去一个个排查?”
大奎缩了头。
“排查范围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大,”潘子直言道,“基本上围绕着派出所附近进行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