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彻底放了心。
但是,第一次和徐栩对面说话,他就敏锐地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他和徐栩,好像不仅仅是“不熟”,简直像是……有仇啊。
偶然碰面的那么几次,每当看着徐栩的时候,宣徵心中一直有隐隐的预感,如果……如果太靠近这个人,就会发生一些脱离他掌控的事情;出于某些可以说是极端自私的原因,他选择了回避。然而这天徐栩因为他受伤,那血色深深刺痛了宣徵的眼睛。
一定……一定有什么,是他应该知道、却没有弄清楚的。宣徵面上不显,心中却已经在跌足后悔了。
当然,后悔的可不止宣徵一个人,徐栩也后悔了。
他就tm不该傻了吧唧去挡那一下!让那皮糙肉厚的家伙放点血或许他还能脑子清醒些,不至于跟个脑残一样跟着自己就是不走——徐栩一抬眼狠狠瞪向同样跟前跟后的技术帝,后者表示自己很无辜:难道不是我无比机智地及时把程序修整好、于危难关头救了大家吗?亲你这样热烈地看着我,我有点鸭梨山大啊!
然后宣徵送徐栩回家。尽管徐栩一直在强调他自己就是学医的这点小伤只是皮外伤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何况伤的是手又不是腿,但宣徵依然坚持,徐栩没了办法,轻哼一声,权当他是免费劳力。
徐家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栋宅子里,只是这家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一天三顿饭加起来都不见得能凑齐一桌。今天虽然没有长辈在家,但是徐梓却在,开门时看见弟弟胳膊带伤地被宣徵送回来,当下脸色就变了,连忙老母鸡护崽儿似的把弟弟划到自己保护范围里:“乖,你上去休息,需要什么叫哥。”
徐栩不想让哥哥因为自己去和宣徵斗气,便道:“那哥你陪我一起上去吧。”
徐梓皮笑肉不笑:“哥先帮你送送客。”
话说到这份儿上徐栩也无奈了,索性转身上楼眼不见为净。这边徐梓冷眼看着没比自己小几岁的宣徵,淡淡道:“我不管你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但是既然婚约已经解除,那就麻烦你离我弟弟远一点,大家本来不熟,今后也没有走动的必要。”
宣徵微微低了下头,话却说得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也没想到,竟和徐医师这样有缘。”
徐梓险些让他气了个倒仰,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毫不留情地就要关门送客:“听说你身体还没恢复,最近行程安排也都谨慎,来我家门口跑这一趟也的确是麻烦了,还是尽早回家休养去吧。”
“……”宣徵确实还在休养期,家里严格控制他的作息和饮食,公事上也只得淡了下来,只在一些不必劳碌的事情上他才出面一两回。徐梓讽刺他纵有通天之心也是有心无力,宣徵也只得认了,保持着礼貌道别,回到飞行器上,就禁不住闭目沉思起来。
徐梓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他和徐栩,一定还发生过别的什么事情,绝对不是一个婚约这么简单。
但是,自己的常用通讯器上,却连徐栩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等等,家里人都不知道……那么难道是在那个私人通讯器上?宣徵拧起眉头,在他的记忆里,那个私人通讯器上多是一些以他的公开身份不便去处理的事情往来,甚至不仅仅是他本人,还有许多家族的秘辛牵扯在内,很多东西都太重要又太危险,失去记忆的他不方便贸然接触。在征询了父亲的意见后,宣徵便暂时将通讯器束之高阁——在这之前,他根据上面的通讯录分组,对一部分分组设置了自动回复说明自己失去记忆的情况。如果说……徐栩的联系方式也在那个通讯器里,那他收到那条自动回复了吗?如果他们两人之间,果真有过些什么是需要自己为之负责的,那么……是否应该试着挽回?
徐栩那张高傲而精致的脸忽地冒上来在心头打了个转,却又被宣徵皱着眉按了下去。已经因为退婚得罪了徐家一次,在搞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他不准备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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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宣徵看完徐栩那条并不简略的简讯,再看看自己设置的自动回复,马上就知道,这误会大发了——他真的不是有意要当负心汉啊!
没有别的办法,为了避免误会成积怨,宣徵拨通了徐栩的视讯,同他说明了缘由。徐栩刚把唠唠叨叨关心他警告他不许再搭理任何一个姓宣的家伙的大哥请走,就被宣徵这边空投了小号天雷,愣了好久才面无表情道:“你这时候同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宣徵看他脸色还带着点失血的苍白,神情却一如既往,正是印象里那样坚强得傲气十足的人——并不是宣徵过去欣赏的类型。他道:“虽然这样说很抱歉,但是,事实上,我真的想不起来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也感觉不到爱情留存的痕迹。”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乍闻此言,徐栩心中还是狠狠一痛。他垂在身后的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脸上不动声色地讽道:“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缠着你。我说过,我的恋人只是长得像你而已,但他已经死了,我只当他是死了。”
宣徵眉角轻轻抽了抽,“事实上,我想……”
徐栩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作为一个医生,从医学角度来讲,我们通常认为,一个人的存在,是由他的大脑,以及大脑里所存储的数据为依据的。即使脑部受损需要装辅助电子脑,但他并不会因此而变成另一个人。理论上来说失忆也一样,你还是你,只不过你大脑中的数据紊乱失调或者被格式化了而已——但是现在我终于发现,一旦到了实际问题上,理论就空泛得不堪一击了。”
宣徵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是你爱的那个人。”
徐栩讽刺地笑了笑:“你不是爱我的那个人。”但却依然是我爱的那个人,这是多么让人心酸的一个事实。他终于不再掩饰脸上的疲惫之色,一手撑着又开始抽痛的额角,皱起眉道:“请问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他抬手时宣徵眼尖地瞄见了他掌心几处红红的半圆印迹,立刻便猜到那是他刚才自己强忍酸楚时掐出来的,同时也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淡然,他只是遮掩得好,不让人看到他受伤示弱的一面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轻轻一紧,等宣徵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大脑快于身体做出反应,一句本不在计划中的话脱口而出:“如果你想找回那段感情……我们要不要试着相处一段时间?”
徐栩脸上一瞬间流露出错愕,连宣徵自己说完都不由得有些震惊。刚才那句话绝非出自他的本意,然而现在话一出口便收不回来了——他不由得心想,难道这就是曾经的记忆和爱情留下的痕迹?可以说他完全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那一瞬间的奇妙感觉转瞬即逝,再去捕捉时却又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宣徵一手摸着心口怅然若失,这时徐栩却忽然道:“……好,我们再试试。”
——完了。宣徵冷静地想,过去的自己似乎给现在的自己挖了个不小的坑去跳啊。他微一颔首,难得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道:“那么,你先好好休息。”
视讯中断了。徐栩望着黑漆漆的光屏,忽然觉得自己在走一条摇摇欲坠的险路,但他却不能停下,也没有力气回头。他想起曾经热恋时宣徵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一番话:“仅让我们俩在相亲等等短暂接触之后就履行婚约,我想我一时怕是没办法去爱你这么个家伙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都是不服输的傲气,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时时刻刻看上去都骄矜得让人讨厌——要不是在网络上和你认识这么多年、相处这么多年,已经太习惯你的坏脾气、也喜欢在你面前放下防备畅所欲言,我们怕是不会有这样的相知相契。所以真要感谢命运的巧妙安排!”
但是现在,命运跟徐栩开了好大一个玩笑。他仍是那个骄矜得让人讨厌的徐栩,而宣徵却不是习惯了他的坏脾气的宣徵了。他微微闭了下眼睛,顺手拿起了一旁的药剂瓶。
第75章【番外】宣徵&徐栩:爱情太短,遗忘太长(五)
【番外】宣徵&徐栩:爱情太短,遗忘太长(五)
说是“尝试相处”,但是两个人都从来没有正儿八经谈过恋爱——徐栩之前跟宣徵那一段算是网恋,见光还没多久宣徵就出意外了,两人根本没来得及在生活里好好相处;宣徵就更别提了,他记忆里唯一心动过的人和他最长的那段相处时光就是在病榻前,他一点点看着诺兰的生命之花在病毒的侵袭下渐渐凋零,由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变成了最后那副笑起来也像哭一样的凄惨模样——那时宣徵的每一天都过得备受煎熬,他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明白无能为力的滋味。
直至生命走到尽头的那天,诺兰也没有接受宣徵的爱情。他只是在最后的时刻微笑地摩挲宣徵的脸庞:“谢谢你陪我到最后……现在,去找个能陪你到最后的人吧。”
那是宣徵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诺兰面前流泪。他撒了谎,因为他说:“好。”
但实际上,他心中想的却是,或许自己再也没法像这样地去爱别人了。
于是现在,站在记忆的断层面前,宣徵又开始纠结了。从理智上来说他明白,即使并不记得发生过何事,他也应该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但从感情上来说又是另一回事,他对徐栩的认知很少很浅是一方面,心中依然住着的诺兰是另一方面。他真想大声问问徐栩:“你当初是怎么把他从我心里赶走的?现在你又要怎么做,让一切都重来一遍吗?”
可以说,诺兰这个名字,就是宣徵的一道坎。他自己根本不想跨过去,但有时也难免会想,是否会有一个人来把他拖过去。徐栩是唯一成功过的人,但这一次“尝试”的结果会如何,两个人却都不确定了。
其实在答应了“试试”之后,徐栩就敏感地发觉,宣徵那句提议的话,多少有些言不由衷。按照他所了解的宣徵来说,他并不是一个、没有三分把握就会轻易去尝试一件事的人,更别说还牵涉到感情问题了。
但是,徐栩受不住这个诱惑——强做的坚强表象并没有用,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精神一直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如今宣徵的这句话,即使轻如稻草,也会被他当做救命的浮木牢牢攀住。这一时的冲动,在日后为他带来了莫大的痛苦与懊悔;但如果没有中间的这一次反复,他和宣徵,也许最多就只是好聚好散的结局而已。
这两个人所谓的“试试”,到最后竟然变得像是比陌生人客气一点的来往接触——而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接触,并非出自任何一方的主动行为,而是因为倒霉的宣骁在学校的野外实训中被不知名的虫子叮了几口,身上忽冷忽热地生起病来,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回到帝都星后便被送到了帝都星生命科学研究院。恰好接诊的是徐栩,他从宣骁伤口提取了□□进行化验,初步分析是一种罕见的疟疾,虽然不难治,但是因为病毒在宣骁体内发生了病变的缘故,一切只能慢慢地来,做一步看一步。
宣徵最疼这个大大咧咧的傻弟弟,每天都要抽空来照顾他一会儿,顺便跟徐栩聊上几句,这就是他们两人最多的接触了。徐栩等人忙着根据宣骁的身体情况在培养皿中试验几十种不同的抗体,但宣骁的身体情况变化并没有什么规律,有时他们辛辛苦苦忙了几个小时,做出的结果却并不如意。宣徵主动负责每天给整个医疗组的成员带午饭,当然不会落下徐栩——只是他从来观察不出徐栩在饮食上的喜好,今日喜欢的菜明日大概便不喜欢吃,也有时并不挑剔,只要能入口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他的言行并不是时时刻刻都优雅从容,有时被手下学生气狠了会破口大骂,也会跷起腿挑着眉冷笑着用刻薄的字眼儿把人堵到地缝里去,眉眼间始终带着神采飞扬的自信傲气。这天宣徵来的时候就见他一指头一指头点着南枫的额头,让他【滚回妈妈怀里去,数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个细胞再滚回来】;南枫可怜巴巴地呜呜嗷嗷着捂脸遁走,宣徵看得好笑,把徐栩的饭盒放到他手边,顺口问道:“他犯了什么错?”
徐栩冷笑道:“幼稚园的算术是体育老师教的。”
宣徵一听就大致知道了,不禁微微一笑,觉得他们这样的生活还真是挺有意思。他着徐栩打开饭盒,毫不避讳他在面前就动起了筷子,今天徐栩似乎兵不挑食,只是有一道宣徵特意为他要了的糖醋里脊竟然没怎么动。宣徵不禁好奇问道:“不喜欢糖醋里脊了?”
徐栩莫名地看他一眼,夹了一块里脊放进嘴里。宣徵眉头微皱:“前几天你都是第一个吃这道菜,我以为你喜欢。”
徐栩慢条斯理地把菜咽下去,道:“确实喜欢。”
“那刚才怎么不吃?”
“有时候心情不好,当然首选自己爱吃的菜来调整心情;但当心情不错的时候,我喜欢把爱吃的东西留到后面再吃——毕竟再怎么喜欢吃的东西,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