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士兰这个名字,就好像是压在苏家屋顶上方的乌云,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总会在最不恰当的时机出现,给这个安逸的家庭带来压力。
就像现在这样。
虽然苏舒没怎么见过她,但她永远记得宁士兰来看望苏甜时的场景,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母女一眼,就问苏父道:“苏苏呢?”
苏苏是苏甜的乳名,但苏舒出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叫过苏甜,因为苏舒跟苏苏听上去很像,为了迁就苏舒,所以苏家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管叫过苏甜“苏苏”。
当时的苏舒还小,还不怎么懂人情世故,她就已经格外抵触这个女人。
而那次到了最后还是闹得不欢而散,苏甜狠狠地咬了宁士兰一口,反应十分激烈让她滚开。
回想起往事,苏舒不由看了眼自己的母亲。
苏太太脸色半点没变,依旧挂着温温柔柔的笑容,善解人意地说道:“是了,也该打电话好好跟苏甜说说,在家里还好,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笑话我们呢。”
苏父神色阴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夜间,秦家用晚餐的时候。
秦洲却带着一身的伤,鼻青脸肿的回来了。
他脸色也很难看,这一天出去不仅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反而还被人揍了一顿,简直就是倒霉透了。
秦洲坐回到自己位置时,任谁都瞧见他脸上的伤。
秦洲一向在乎自己的形象,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只花孔雀一样四处招惹别人,现在这副狼狈模样倒是颇为少见。
不仅其他人见了有些吃惊,就连秦老爷子也皱起了眉,看着他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问道:“你这是在哪儿弄成的这个德性?”
秦母甚至连眼尾都没有扫过来一下,从头到尾逗当秦洲是透明人。
苏甜只看了眼就把视线收回去了,心道肯定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被人打了。
秦洲借着秦家的名头经常到外面惹是生非,就是仗着其他人不敢招惹他。
但夜路走得多了,也会遇上鬼。
就他这个德性,要不是她穿着高跟鞋不好行动,凭他白天做的事情,就不是打一顿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秦洲正想说话,脸上的伤口就被扯开,疼得他整张脸都抽搐起来。
他忍住痛意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出别墅,就被人用麻包袋套住打了一顿。”
“反了这是!”老爷子怒不可遏,“还有人敢在秦家附近对你动手?!监视查了吗?”
“查了……”提到这点,秦洲也有点纳闷。
就是查了才让他觉得奇怪。
因为监视器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拍到,只拍到他从秦家出来,然后就没了。
他被人殴打的片段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但那根本不可能,至少不应该,那里又不是什么视线盲区,监控器拍不到的范围。
可偏偏就这么不见了,就好像有人把那段视频抹掉了一样。
而能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眼秦封。
秦封似乎有些不舒服,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佣人见此,连忙给他拿了药让他吃下。
青年接过药,苍白地笑笑,嗓音温和地对佣人说了句谢谢。
秦洲看着他那病得快要不行的样子,却又忍不住想,他怎么就还没死呢?明明都病成这样了,却还是霸占着秦家继承人的位置,只要他一天不死,老爷子就一天不会失去希望。
秦封吃了药,脸色恢复了一点,他注意到秦洲视线时,淡淡朝他看了过来。
那道目光很平静,也很平常。
秦洲原本是怀疑他的,毕竟能做到这么滴水不漏的就只有秦封,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秦封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况且他要是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只怕其他人都会觉得是他疯了。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秦封根本不会做这种事。
于是就算顶着父亲冷淡的视线,秦洲也只能硬着头皮回了句:“……监控没拍到。”
他这话一出来,老爷子的目光也开始变了,审视的视线在秦洲身上停留了下,直到看到他脸色发白、心虚地避开对视时,才冷笑着收回目光,“该不会是你又在外面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毕竟秦洲也没少做这样的勾当,每次都要秦家负责帮他善后。
想到这里,老爷子就更加厌烦了,果然不是带在身边教养的就是不一样,秦洲无论是品行还是才华,哪一样都拿不出手。
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秦母听他们的对话都听腻了,懒得管他们两个的“父子情深”,只是转头看向秦封跟苏甜,话家常般问道:“我听说,你们今天出去了?”
苏甜正想回答,秦封便笑意温暖地点头,接过话题说道:“是的,因为待在屋里有些闷,所以我便让苏甜陪我出去了。”
苏甜一愣,明明是她要准备出去的,秦封却把这件事揽在了他的身上。
很快,苏甜就想明白他的用意,要是让秦家的人知道是她带秦封出去的,如果没出问题还好,但凡秦封身体出了什么事情,恐怕第一个找的就是她。
果然,秦母的视线就温和了起来,也不再追问他们今天出去做了什么。
用过晚餐后,秦封便去了书房。
苏甜一个人回了房间。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的时候,苏甜都有些听腻了,她拿起电话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苏家那边的来电。
苏甜这两天把苏家的联络方式都拉黑了,他们肯定还会找机会再打过来。
苏甜默默地盯着屏幕上方的来电显示,原本是应该要挂断的,但想了想,还是按了接听。
苏父还以为电话会被拒接,早就做好了要重打好几次的准备,现在见电话接通,一开始还有点愣住,反应过来后以为苏甜已经服软,轻呵了下,沉声道:“终于肯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的手断了耳聋了,听不到家里的电……”
苏甜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就打算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的话,那就不用再说了。”
“你!”苏父被她噎了一下,怒道,“苏甜,我是你的爸爸!”
苏甜轻笑,意味不明地重申:“哦,原来你是我爸啊。”
对苏甜冷暴力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他父亲的身份。
现在倒知道跟她摆长辈的谱了。
苏父怒火中烧,但还记得自己打电话过来的目的,忍住怒意说道:“我现在不想跟你争论这些,十二号你妈要过来,你要是不想见她,就直接打电话告诉她。”
苏甜神色意外。
他这句话里的“妈妈”,指的当然不是苏家现在的那位苏太太,而是苏甜的母亲宁士兰。
她的母亲么……
苏甜想要找到有关于这位母亲的记忆,但却发现回忆里有关于她的事情实在是少得有些可怜。
小时候苏父就一直告诉她,她的母亲不喜欢她,所以才会跟自己离婚,等到离异之后,苏甜没有选择跟母亲走,反而还咬了她一口,一脸恨意地看向她。
再加上有一次宁士兰来看望苏甜,却把她的继子也带来了,就更加让她生气得不行。苏甜原本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领土意识也很强烈,她不喜欢同父异母的苏舒,就更别提是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
那次之后,不管宁士兰过来看望她多少次,苏甜都是一副拒绝来往的态度,根本不想要跟她的母亲见面。
而苏家这边竟然也都默许了她这样的做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喜闻乐见。
苏甜还没接话,苏父就在那边继续说道:“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像之前那样直接告诉她就好了,她既然已经结婚了,就是决定不再管你……”
苏甜原本还静静地听着,听到后面终于忍不下去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父忍住怒意,深吸了口气。
苏甜说道:“不好意思,没忍住。”
苏父见她这个模样,以为她又在故意呛自己,怒声道:“苏甜!”
苏甜却笑笑,很认真地问:“你可以结婚,她不能结吗?”
这个男人哪里来的底气,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苏甜,宁士兰结婚了就是决定不再管她?
苏父心底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苏甜这两天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对他态度恶劣,而提起宁士兰竟然都能心平气和了。
“你连女儿都生了,管别人结不结婚?”苏甜又问。
苏父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她的话,“那怎么能一样?!苏甜,苏舒是你的妹妹!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跟你妈那边的情况是一回事吗?!”
苏甜舒展身子,敷衍地应道:“对啊,我妈只有我一个闺女,你有两个嘛。哦不对,可能在你心里,你也只有一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中了心事,苏父恼羞成怒,“你在说什么疯话,你要是不想见她,直接跟她说就好了,何必在这里跟我阴阳怪气冲我发火。”
他以为苏甜是因为要见宁士兰心情不好,才把火撒在他身上的。
苏甜却说:“谁说我不想见了。”
这下轮到苏父愣住了,他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
苏甜语气缓慢而轻地补充:“我去。”
苏父挂断电话的时候,还有点晃神。
原本以为这次只需要像以往那样,让苏甜跟宁士兰说不必再见面了,哪怕宁士兰还是会坚持过来看望她,但只要苏甜不想,她也不能做些什么。
但这次……
苏甜竟然答应了。
她这是在做什么,是想故意借这点,让他这个做父亲的认错低头吗?
这样的把戏玩一两次还好,闹来闹去的,他都要腻了。
苏甜怎么就不能跟她妹妹一样让人省心,一天到晚就只会惹他生气。
苏父心情烦躁。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子。
苏父心里正烦着,看见了便问:“这是什么东西?”
管家笑道:“这是翡丽那边送过来的,说是大小姐给您的礼物。”
听到这话,苏父脸色勉强好看了点,他就知道,苏甜就是为了气他,才故意说要去见她亲妈。
苏太太也露出了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
苏甜这次跟苏家冷战了三天,已经算是很高的极限了。
但不管她再怎么闹翻天去,到最后还是得向家里人低头服软。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种闹法只会让她父亲越来越讨厌她。
就这点本事,要不是投了个好胎……
苏太太用手帕擦了擦嘴,遮住嘴角嘲讽的弧度。
她笑道:“才跟家里人闹完,现在又知道回头哄人了,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
苏父冷哼:“她都二十二了,还算什么孩子!”
管家已经把东西放在了苏父面前,“盒子做得也很精致,可见大小姐对您还是用心的。”
“她这是在为前几天的事情在向我赔罪呢,你以为她真这么懂事吗?要真懂事就不是三天两头地跟家里人闹。”苏父继续说道,“我这次就先晾她几天,看她到时候怎么拉下脸来认错。”
说着,男人的手已经伸向礼物盒,正准备拆开。
等到他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苏家上下都寂静了下来。
苏舒见家里人反应不对,也不由去看了眼盒子里面的情况。
“……”她神色怪异。
管家在旁边甚至不敢去看苏父的脸色。
因为——
里面装的不是别的什么物品,而是一个钟。
送钟,送终。
……
在他快要生日的时候送钟给他,不就是诅咒他早死的意思吗?
苏父血压升高,差点当场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