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儿，你想分宗吗？”贾代善突然打破书房里的沉寂如此问道。本来，他还想问贾琏是否想要分家的，在话要脱口而出时他想起了张氏中毒之事，才又咽了回去。
他如今还在，这分家一事，等他到了那时候再提也不迟。
贾琏听到贾代善的问题身体僵了下，随后他抬头毫不示弱的与贾代善锐利的眼神对视：“孙儿觉得分宗一事对荣国府来说是好事。孙儿虽不知道那被养生堂小官抱养去的女婴倒底是什么身份，却也明白有些事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贾琏会如此表明自己的态度除了他想完成系统的任务之外，更是要让贾代善充分认识到自己的价值。他之前再文武双全又如何，历史上文武双全的人却无法混迹朝堂的也不少。他要让贾代善知道，他贾琏不仅仅是学习能力出众，对于人情世故和人心更是通透，甚至于在政治这方面也有所涉猎！
既然贾代善已经与二房有了嫌隙，那么贾琏就不能给二房再次崛起的机会。他必须逼迫贾代善最终做出抉择，是想要他这个能够支撑得起荣国府未来的大房嫡长子，还是选择和稀泥自欺欺人的相信大房二房一家亲。
贾琏的话让贾代善浑浊的眼睛明灭不定，他这个孙子果非凡人，如此年纪就能抓住重点。也是，要是他抓不住重点的话，又怎么会在回府后急着到梨香院来。上次张松的传话还可以说是张松指明了的，此次七皇子的话他却是自行领会的。
看着这样的贾琏，贾代善既欣慰又感概。假如当初贾源给他定下的妻子不是贾史氏而是如同张氏一般的书香女子，是否他的子女也会像贾琏一般优秀？感慨只是感慨，那时的四大家族急需巩固关系，联姻是最好的手段。
“你说的祖父都知道了，回去吧。”将贾琏打发走，贾代善唤来姜杰，从书柜上取出一个木匣子让他抱着，往宁国府而去。
贾代化不耐的接待了上门的堂弟，在看完那木匣子里的东西后，脸色铁青的冷笑道：“贾代善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居然时时刻刻都盯着我们宁国府不放。”
“不是我盯着堂兄府上不放，而是这些事京城里稍微知道的都在关注。”贾代善淡淡的说，“今日来宁国府，我也只是为分宗一事而已。”
脸颊上的肉抽动了下，贾代化眼神阴鸷的盯着贾代善幽幽说道：“堂弟你就是因为此事而要与我宁国府分宗？”
“荣国府不能选择站队。”贾代善丝毫不为所动，“圣上如今春秋正茂，荣国府只要效忠圣上就好。”
“敬儿不过是在收养这女婴时牵线搭桥而已，根本就算不得你所说的站位！”贾代化分寸不让。
贾代善是深得隆旭帝信任的国公，即使他不愿承认荣宁二府在传承了一代之后宁国府不如荣国府却也是事实。那位爷会看重他们宁国府，也是因为荣宁二府就跟一家一般。贾代善如今手上没有兵权，但在隆旭帝面前却说得上话，对那位来说是很重要的。
“要是没有其他想法，贾敬会为了此事牵线搭桥？堂兄，明人不说暗话，那个女婴的身份我们都清楚，那位爷自然会给她安排一个好身份。那位爷门人无数，结果最后却给女婴找了秦邦业那样的养父……”顿了下，贾代善似笑非笑的看着贾代化，“我没记错的话，珍儿媳妇已经怀上有几个月了吧，是不是已经确认了肚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了？”
贾代化脸色一变再变，那位爷的主意整个宁国府除了他没人知道。要不是那位爷手下专攻妇科的太医确认了贾珍媳妇肚子里胎儿的性别，那位爷也不会那么爽快的就将女婴安排到养生堂去。
正是因为那位爷给自己私生女选择了出身不凡的夫家，所以这养父的家世他才没考虑那么好的。那位爷觉得这样才不惹人打眼，结果现在看来，这不过是那位爷自欺欺人。
那女婴的身份在京城上流人家里已经算不得什么隐秘。
“不过堂兄，虽说大家都说秦邦业收养的是女婴，但是这女婴却已经过了两周岁了吧？”贾代善话里的深意贾代化自然明白，就算这私生女比他孙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要大上三岁又如何。
女大三，抱金砖！
这与太子联姻的机会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过来的，皇家那些名正言顺的公主郡主县主什么的自然看不上他们宁国府。他现在身上的爵位也不过是一等将军，等传到孙媳妇肚子里的那个重孙身上，这爵位还有没有都是一个问题！
贾代善现在有个贾琏那个争气的孙子，自然不用担心荣国府的未来，他还不得为宁国府的未来操碎心啊。贾敬那孩子好不容易成了贾家一族唯一的进士，结果却是怎么都混不开。
贾珍就更不提了，隔代亲隔代亲，他这个祖父对这孙子自然不可能像对贾敬那般要求严格，结果让这贾珍养成了和隔壁贾赦一样的纨绔性子。现在孙媳妇肚子里还没出世的那个，贾代化也不敢抱以太大的希望。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虽说他一直都是留在京城未曾出征，但怎么都比贾代善大上十多岁，能撑到哪一天谁都说不定。他也只希望在此之前能给宁国府找到一个依靠，在他看来，颇得圣眷的太子自然就是他的最佳选择。
对于将荣国府在贾代善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拉下水的行为，贾代化也不觉得有什么。就算贾琏有出息但等他长大也还有十来年，在此之间，荣国府有了那位爷的撑腰还用担心？贾代化自认他是为荣国府好，结果这贾代善知道后却是要和他宁国府分宗，实在是太不识好歹！
“堂弟你无论如何都要选择分宗？”
虽然和贾代善相处不多，但贾代化对这个堂弟的手段还是有些了解。他既然二次上门提到分宗之事想来是不会再妥协了，不过这宗可以分不让荣国府吐血他就不叫贾代化！
在一瞬间，贾代化也有了取舍。虽然少了荣国府这个后盾他在那位爷那里的地位会有所下降，但只要他还坐在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上，在那位爷的心里宁国府的地位也不会低到他不能接受的地步去。
☆、第37章分宗事必
第三十七章
对于贾代化的问题贾代善自是坚定的点头。
“既如此，那就分宗吧。只是这其中的详细章程，堂弟是否已经有了计较？”
贾代化这般爽快让贾代善心底暗自嘀咕，不过能分宗就好，能少折腾一点总是好的。
“如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愿分宗，”贾代善面有愧色的说，“详细的章程就由堂兄你来定好了。”
“如此甚好。”贾代化端起身旁小机的茶杯示意送客，“这两日我先与族里几位族老商量一下，章程确认之后，再请堂弟过来。”
闻听还要再等上几日贾代善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心：“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堂兄抓紧时间。分宗一事既已确定，就不要再拖沓了。”
“为兄的办事速度，堂弟还是可以放心的。”轻轻放下茶杯，贾代化脸上的笑容敷衍至极。
“有劳。”贾代善也不想再留下讨没趣，起身拱手后，大步离开。
在他离开后不久，贾家还活着的代字辈贾代儒贾代修等都应贾代化之邀来到了宁国府，当从贾代化嘴里听到贾代善要分宗一事，众人都是义愤填膺的谴责。
贾代儒捋了捋颔下修剪得宜的长须，用和他平时在族学学堂中讲课时慢悠悠的语调完全不同的急迫语调说道：“最近一直听闻有荣宁二府要分宗的传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只是我实在想不通这荣国公倒底是如何想的。合则立，分则豫，这句老话的意思他就不明白么？”
“是啊是啊，”一胡须花白的老者颤巍巍的跟着点头，“荣宁二府建府的时候都没想着分宗，这子嗣都绵延到第三代了贾代善却闹着要分宗。他这不是胡闹么！族长啊，你才是贾家的一族之长，可不能仍由他胡来分宗，这可是坏我们全族根基！”
贾代修同身旁另外几位老者都频频点头，纷纷想要发言声讨贾代善之时却看到贾代化抬手虚压，只得都将已经到了口中的话给咽了回去。
“几位的话我都明白，但贾代善已是下定决心要分宗，没有丝毫可以更改的余地。”
贾代化对于贾代善分宗的决心是见识到了，他倒是不怕贾代善会将他安排还未出生的重孙娶太子私生女的事拿来说嘴。但这事毕竟是不少人心知肚明的“秘密”，如若他已经同意分宗要是还不能说服这些族老，贾代善还以为他言而无信用这个“把柄”威胁他，那就不好了。
“十几日前他就先请了几位后又找了我，今日他又为这事找上门来。既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分宗，我们又何苦阻拦？就算是劝服他不分宗，荣国府也不一定还能为族里尽心尽力。”
不得不说，贾代化这个族长在贾家一族里还是挺有威信的，在他如此说后，几个老人都冷静了下来，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好一会儿后，还是几人中年龄最大的贾代修代表众人开口了。
“族长，听您的意思，您是同意分宗了？”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贾代化苦笑着无奈说道。
“哼，还不是他们府里那贾琏做了九皇子的伴读与皇家关系更亲近了，贾代善就自以为了不起，想要和我们这些穷亲戚划清界线了！”说这话的是贾代儒。
早在贾珠在家跟西席学习贾琏却是进了张家族学起他心里就对荣国府上下不满了，他贾代儒就靠族学每年的那么点银子和学生给的束脩过活，结果可好，荣国府唯二的两个适龄学童却都不来贾家族学，这不是砸他贾代儒的场子么！
“可不是吗！”贾代修跟着说，“你们可还记得，几年前荣国府由二房媳妇掌家的那段时间，我家那位听她的心腹周瑞家的提起过，好像还动了要变卖金陵那边祭田的主意。族里的祭田虽说是在荣宁二府名下但却是族产，不经过族里同意就想变卖，看来那贾代善是早就打着要和我们分开的主意了！”
贾代化长叹一口气：“不管贾代善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既然他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我们也不能再强迫他。不过，我也跟他说了，这宗可以分，至于要怎么分嘛……就是我请诸位来的目的了。”
虽然舍不得少了一个荣国府做后盾，但既然身为族长的贾代化已经这么说了，那也没什么好强求，还是能给各支多争取一点利益才是真的。之后这间小厅里就像是菜市场一样热闹了起来，偶尔进来添茶水的丫环简直不敢相信，那些口沫横飞声嘶力竭满脸红光的老者，竟然会是贾家一族平时道貌岸然的族老们。
第二日下朝后，贾代化带着一沓纸来到了荣国府梨香院。看完那沓纸后，贾代善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这就是堂兄你们关于分宗的章程吗？”
“是。”贾代化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堂弟你不是急着分宗么，所以你昨日离去后我就将族老们都请来商量了一番。你手上的，就是族里商量的结果了。”
闭了闭眼，贾代善声音带着点嘶哑的说：“想来，堂兄你并未将我为何要和宁国府分宗的原因告诉大家。”
贾代善想的是分宗时贾家总还有几支愿意跟着荣国府，这样就算是将来宁国府之事东窗事发也还能保全一些贾家族人。没想到的是在京城的贾家族人都选择留下跟着宁国府，只希望到时候圣上不会因怒而下达诛九族之令才好。他能力有限，如今也只能选择先保全荣国府。
贾代化没说话，贾家一族除了宁国府就只有荣国府有人在朝中当差，这些机密的事，自然不可能告诉普通的贾家族人。
“这上面提出的要求，我都同意。”说完这句话的贾代善明显苍老不少。宗族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离开宗族意味着背弃祖宗，是为人所诟病的。即便他有着充足的理由，仍然无法避免这种罪恶感。
贾代善没有丝毫异议让贾代化愣住，不管是他还是那些族老都以为贾代善会讨价还价，所以在分宗的章程上制定得有些苛刻。结果贾代善却就这样答应了，实在是出乎他意料。
此次分宗只有荣国府一脉从整个贾家一族中分出，是以众人要求贾代善交出荣国府名下的八成族产。而这八成不仅仅是京城这边，还包括金陵老家那边。
“我能为宗族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不过是一些财物，他贾代善没什么舍不得的。而一般抄家是不会抄祭田这类的族产的，只要不是被灭九族，有族产在手贾家总还有希望。
“如此甚好。”贾代化也不再纠缠，“下月初一开宗祠，将荣国府一脉的牌位与族谱分出。在此之前，堂弟你最好将你荣国府的宗祠给修好。还有祭田的交接手续，我会派赖升过来办理。”
贾代善拱手：“多谢堂兄提醒。我会让下人先将祭田的地契整理好，连同账册一同交给赖升。”
点了点头，贾代化冷哼一声翩然离去。本来他是想让贾代善好好出血的，结果贾代善这么容易就答应，让他感觉没意思得紧。
接着荣国府开始动工，贾代善最终决定将荣国府的宗祠安排在荣庆堂。软禁贾史氏时他说让张氏搬到这里，也幸好因为荣国府内查抄赖大家一事还没处理完，要不他这个大家长的安排就要被自打嘴巴了。
如若不是贾琏带回的那句话，这宗还真没那么快就能分，所以在这之前贾代善都没考虑宗祠要安放在哪这个问题。
而在知道下月初一荣国府就和宁国府再无丝毫关系，贾琏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