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还能忍受,可一开了话匣子,四周便隐约传起了抽泣声。
交泰殿的几个宫女,按着那老嬷嬷的吩咐,吃了起来。
郁偆也不说话,默默地走到放着点心的桌子前,拿了许多点心,和尚仪局的几个人分吃。
吃完后,郁偆又拿着帕子,包了一些,放在自己的怀里。
她们还不知道要关到什么时候,又不见有人送吃的来,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何香香拿出帕子,不管脏不脏,学着郁偆的样子,不管甜的咸的,包了一包。
夜晚本就安静,谁也不敢说话,好在尚仪局里的几个宫人都识字。
几个人,趁着夜色,互相在别人掌心里写字,相互鼓励。
一群人,白天黑夜的关着,哪里也去不得。很快,这房间里,就有了一丝丝异味。
所有人精神都不太好,看到有人进来,都下意识的躲远了,可越是这样的,越容易被人注意。
郁偆看着又一个人被拖出去,下意识地在心里报出一个数——三十六。原本房里有六十个人,如今已没了一小半。
大概是初五的样子,交泰殿内总算是解了禁。郁偆和何香香互相搀扶着,出了那道小小的门。刺眼的阳光,让郁偆不由自主地留下了眼泪。
☆、第027章
天上无云,阳光直射下来,没有丝毫温度,人就像是在冰窖里一般。
原本抹得油亮的头发,早已失了颜色。郁偆她们几个人挤在一起,相互握着手,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些个宫正司里头的宫人。
钟尚仪和吕尚仪亲自在尚仪局门口等候,但从尚仪局里去到交泰殿的那些人,到底是没有全回来。
只有像郁偆这样,在交泰殿外围干活的,才被好好的放了回来。至于在殿内侍候的,郁偆从一开始就没有看见过。
今上,到底不是一个好杀之人。
谁也没说什么,钟尚仪用她那浑浊的眼球,看着眼前一朵朵失了颜色的娇花,颤颤巍巍的伸出来,一个个抚了抚这个人娇花的脸。
“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回到房间,郁偆就不由自主得抽了起来,双手抖得厉害,连一杯水都拿不住,人还不断地打嗝,一看就是要起高热的前兆。
“嗝!嗝……嗝!唔……”才一会儿功夫,郁偆就没了知觉。
崔司籍原本就在房里等着,见到郁偆回来,很是高兴,还亲自倒水给她喝。她见郁偆除了气色不太好,也没什么大事,就想去给郁偆弄点吃的来。
可就离开这么一会儿工夫,等崔司籍再回来的时候,郁偆就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何香香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在家的时候,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等进了宫,有她父亲的钱财铺路,根本没受过什么苦。何香香还是头一遭,糟了那么大的罪。
何香香回了房,没事人一样,在石典籍的注视下,吃了点东西,又喝了半壶水,然后简单洗漱下,盖了被子闷头大睡。石典籍正想舒一口气,就听何香香掀了被子起来,一阵呕吐。
与郁偆何香香一道回来的那几个人,或多或少都害了病。那些人被挪在一处,也没个人照顾,只能听天由命。
郁偆和何香香到底是幸运的,石典籍腾了屋子出来,将郁偆和何香香挪到一处,由崔司籍和石典籍轮流照顾着。
郁偆迷迷糊糊之际,整个人一轻,像是有根绳子牵着,飘飘然得飞了起来。
郁偆披散着头发,在云间张望,她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里。她伸出五指,在眼前晃了晃,吃惊地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虚影,透过手掌,还能看到洁白的云朵。
“我难道又穿了?”郁偆自嘲道。
似有人声,郁偆赶忙躲进云层之中。
“仙子快些,这薛家的那位,再过几日就得生了,咱们得快些将这魂魄投进去,不然迟了,未在胎宫之内养魂,神魂不固,怕是会生出个痴傻之人。”
环佩叮咚,一位云鬓高髻,笑若春桃的仙子,在云气缭绕之间,缓缓前行佛王妃。
仙子手中握一七彩琉璃瓶,里头似有一团蒙蒙雾气。
“仙子何必亲自走这一趟,由小的去办,不也是一样的。”
警幻仙子缓缓摇头,轻启朱唇,“此乃薄命司中,正册之首,还是我亲自去一趟的稳妥。”
“可是那册上所画金钗?”
“正是?”
“仙子引这一干痴男怨女入红尘,历相思,经风流,那可是正是功德一件。”
郁偆躲在云间,晕晕沉沉之际,听到这一段话,耳边宛如落下一个炸雷。这《红楼梦》,难道就要开始了?
如此神奇之事,要不是亲身经历,郁偆怕还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催眠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穿越。
不知哪来的力气,郁偆居然不由自主的,上前去夺那琉璃瓶。也不知是那警幻仙子太过自信,全无防备,还是郁偆爆发了潜能,竟将那琉璃瓶一下子夺了过来。
“哪儿来的小鬼,快快将琉璃宝瓶换来,不然立时三刻就将你打个魂飞魄散。”警幻仙子身前的小卒叫嚣道。
郁偆像是得了羊癫疯一般,抱着拿瓶子,一阵颤抖,一张脸惨白似云,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睁着一双黑珠子,看向警幻仙子。
“你且告诉我,你可是警幻仙子?”郁偆嘶哑着嗓子,问道。
“你怎知我名号?”警幻仙子警惕得问道
这是承认了?郁偆头发拂面,低低地笑着,一双眼睛透过头发之间的缝隙,看向眼前那二人。
郁偆原本就发着高热,如今又在这刺激之下,竟是隐隐有些癫狂的意味。
‘都是些薄命的,呵呵呵……都是些薄命的。前头十几、二十年的富贵,哪儿那么好过,到后来,还不是白茫茫一片。’郁偆盯着那宝瓶内的雾气,痴痴地笑着。
‘真是奇哉怪也,太虚幻境之内,有普天之下所有女子的过去未来,她竟是不知眼前之人是何人。可这人若是馀者庸常之辈,又怎能在这青天白日之下,立于云间,从她手中夺走宝瓶。’这些思量,也不过转瞬,警幻仙子暗暗掐起口诀,想将那宝瓶夺过来。
郁偆一介凡人,自然是争不过仙人的,宝瓶脱手而出,她连抓的机会都没有。
警幻仙子拿过宝瓶,自然要狠狠教训教训郁偆一番,仙子尚未用法,一阵狂风皱然吹起。
这风怪异的很,就连警幻仙子这样的仙人,竟也是被吹得身形不定,不得不连连避退。
这阵风来得快去的也快,等警幻仙子再次睁眼之时,郁偆已然不见。
“不好!”警幻仙子拿着琉璃宝瓶,脸上阴晴不定。
“仙子,出了何事?”那小卒问道。
‘竟是小看了那小鬼,没想到那小鬼身上居然带着热毒,还将这热毒过到了宝瓶之上。’
警幻仙子脸容一肃,道:“无事,只是经这一折腾,我们得快些。”
“嗬……”
郁偆猛地睁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便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躺着。
☆、第028章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些。
窗外的枝桠,光秃秃一片,两只灰扑扑的毛绒团子,挤挤挨挨得立在枝上,互相理着羽毛。明明这枝上还有许多空地方,可那两只鸟儿偏要挤在一处,将原本圆滚滚的身体,挤变了形。
“你怎么将窗户开了,是嫌自己好的不够快是不是?”何香香放下手中的托盘,快走几步,将窗户关严实。
郁偆拉了拉被子,将自己卷得更紧一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好歹让我透口气。你倒是好的快。”郁偆不无羡慕地看着何香香。
何香香并没有发高热,只是在那里被关了那么几天,心理压力过大,吃不下东西。就算是勉强自己吃了,不过半刻功夫,就会上吐下泻。等着何香香心情平复,那些症状也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何香香端了碗清粥,坐在床沿,先自己吃了一口,试了试温度。
郁偆嘴里吃着带着点咸味的白粥,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的,往窗户那儿看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别不听话,不然我告诉司籍去。”
郁偆微微苦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哪用得着那么当心。你看我现在也不烧了,咳嗽也没有一声,除了……”
何香香往郁偆嘴里塞了口粥,瞪着郁偆,“你还想吓我们一回不成?你昏睡了整整三天,牙关咬得紧紧地,连口水都喂不进去。你原来那个样子,将崔司籍记得都要哭了。到如今还封着宫,也没个地方给你去求点药,都以为你要不成了,都打算……”
郁偆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梦,可在现实里,却将那些关心她的人,吓得不轻。
这地方没有疫苗,没有抗生素,有点头痛脑热,就能要了人命。郁偆这回烧得那么厉害,还能挺过来,众人不说是郁偆是有佛祖保佑,也觉得她是前世积了大德。
郁偆软弱无力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何香香的手。
“你就别说教了,我都听你还不成。跟我说说外头的事情,我怎么觉得外头那么安静。”郁偆可怜兮兮地道。
何香香又给郁偆喂了一口粥:“快将你脸上的表情收起来,也太难看了重生之名门毒后。”
郁偆微微耸肩,无奈一笑,她如今确实是不好看。昏睡了那么多天,但没有一天是睡好的。郁偆眼下泛青,整张脸虽然白,但却失了血色,脸上青青黄黄,怎么看就是个重病患。
小小一碗粥,郁偆吃了许久,她长久没有正常进食,脾胃都弱的很,吃了一点就再也吃不下。
吃完东西,何香香扶着郁偆起来,又拿了披风给郁偆披上,两人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便盘腿做到炕上,闲聊起来。
都快初十了,可这宫里依然在禁严,何香香能知道的不多,但比起前几天人事不知的郁偆来,还是要知道的多一些。
太子逼宫这事,就算今上再怎么想瞒,也是瞒不住的。更何况,今上并不准备隐瞒。
只是……这事还牵扯到内宫,涉及的人实在太广了。也不知太子是怎么说动皇后的,皇后居然也配合着参与了此事。
远的不说,先说近的,这六局一司中也有人牵涉其中,尚宫局的两位尚宫,不等宫正司的人来拿,就尽皆投了环。
“宫正司的人,可真是一点体面都没给那两位尚宫留。两位尚宫的尸首被放下来后,被随意丢在一边,那些人就开始抄检。”何香香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庆幸。
都做到了尚宫,还不是临了临了,一卷草席裹了,草草埋葬。
其它各局各司也不是全部损伤,或多或少都有些人被查处。
“钟尚仪要出宫养老去了,这几天就走。”
郁偆手指微颤,不敢相信的问道:“尚仪……她?”
“你别多心,钟尚仪年纪大了,经了这一回,身体便不如以往健朗,所以她趁着这回,早早抽身离开。”崔司籍进门道。
郁偆想要起来,给崔司籍行礼。
“你就别起来了,身体好些了吗?不要急着说自己好了,再养养。如今咱们都闲得很,不缺你一个。”崔司籍又看向何香香,道:“你也是,别不经心,身体到底是自己的,别太随意,等好全了再说别的。”
崔司籍这话,似有敲打之意。何香香迅速收了声,再不和郁偆说这些有的没的。
郁偆生了一场大病,身体还有些虚,在炕上坐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摇摇晃晃地要倒。
等着郁偆重新回了床上,头上已起了一层薄汗。精神不大好的郁偆,吱吱唔唔跟崔司籍说了两句,便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崔司籍看向何香香,使了一个眼色,便让何香香下意识地跟着她往外走去。
“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她从小就心思重,什么事情都得在心里滚个三遍。这场病,是她硬扛过来的,要是不仔细将养,等老了……可不能再跟她讲那些,她心头压着事,怎么能好起来。”
郁偆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绣着宝瓶图案的床帐,觉得可真是应景。听着外面的窃窃私语,郁偆心头格外的暖和。郁偆自醒来,其实就没什么事了,只是几天没吃东西,饿得慌。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继续装病。
郁偆自嘲道:“在这宫中呆了几年,果然这演技也上升了。”
细细回想前几日的那一场梦,郁偆觉得格外真实,如今探究起细节来,郁偆觉得自己真是命大。那可是真神仙,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居然能将全身而退?
郁偆看了看自己手,当初握着的宝瓶是那么真实,一入手便让她觉得通体舒畅,只是那时思绪太过杂乱,未曾细看契约。
至于为何会有那离魂之事,郁偆想着,是不是因为她是穿来的,魂魄又不是在此界产生的,和这里的身体有些不合,在濒死的时候,才会产生这种现象。
不过怎么说也算是好事,她这病,不就莫名其妙的好了吗?
过了新年,这朝廷发下来的第一道诏书,一般都是民生方面的,不是减免赋税,就是给百姓一些实惠。
一众普通百姓,都在翘首以盼,可等来的,却是今上的罪己诏。
诏书张贴之后,会有官员对这些百姓宣读。那些百姓都不怎么通文墨,听了大概,反正意思是今上当初识人不清,立了如今这个太子。如今看清了,自然要将这太子废去。只是太对不起天地及列祖列宗。
今上这一回,是真的铁了心要废除太子。年后第一个大朝会,就将太子夺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