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优雅与气质。许见欧笑了自己一声,这一笑就没止住,一直笑到双拳紧握,眼泪流出。他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想着要报警,最后却只是给滕云打去了电话。
过了很长时间滕云才接起电话。
——什么事?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还有工作。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说你在家以沉默抗议得还不够,打个电话还要继续这样?
几分钟,电话那头依然是一片吓死人的沉默。
滕云的声音紧张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眼泪已经流进嘴里,许见欧动了动嘴唇,尝了一嘴的腥咸,他终于开口说话,“我们别闹了……成吗?”
第九十三章心有甲胄
这会儿战总和他的公关先生感情正笃,许多事情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只管敞亮了说。装着三千万的领带还没送出去,战逸非知道方馥浓欠了笔钱,坚持要替他还上。起初方馥浓不怎么愿意,战逸非听出他在电话里有拒绝的意思,倒觉得好笑:“当初你每个月骗我一百来万,可没这么腼腆。”
“这不‘今非昔比’了嘛。”
“怎么‘今非昔比’了?”战逸非以为方馥浓得说出喜欢自己的话,有意识把他往那个答案上引。
“那个时候你浑身上下都透着‘钱多人傻’的气质,现在……虽说人还是一样傻,钱是没那么多了……”
“你滚蛋。”战逸非骂了一声,“这笔钱不白给你,你得至少让觅雅年盈利超过五千万。”
这下方馥浓倒放心了,他说,“五千万太少了,至少一个亿吧。”
战逸非从楼梯上走下去,一路上没挂电话,心情好得全公司都瞧了出来。
前台小姑娘见老板要出门,便喊他一声,有他的快递——这两天几乎天天有他的快递,还都是顺风急件,今天的Amy还没来得及替他收下,战逸非索性自己去取。
“直接拿走就可以吗?”
“啊不是……还要签个字。”原来的前台刚离职,最近新换了一个。公司里几百号人,平时很难得见老板一面,更难得的是与老板面对面说上话。前台小姑娘喊他一声纯属嘴快,等战逸非真的走到眼前,立马是既发花痴又发憷。
谁家的老板不是膀大腰圆半秃顶,只有咱们家老板,高大挺拔得你得仰脸看,白皙清俊得你又不敢朝他看。
跟任何一个觅雅的普通职员一样,取走快递还得在本子上签字。战逸非一只手里同时拿着手机与比手掌大一些的快递盒,只得用牙齿将笔帽咬开,他刷刷刷在纸上落下了自己的大名,对前台小姑娘点了点头,“谢谢。”
“老板,我觉得我们根本就不用请代言人。”老板态度挺亲切,前台小姑娘一下便自来熟,“唐厄没你帅呢,你自己代言就可以了,就像陈欧那样,聚美都上市了——”
Amy恰巧走过来,斥了对方一声:“好好做你的前台,话别多了!”
Amy知道战逸非最烦别人要他自己代言,更烦那些毫无创意的“拿来主义”,心想着公司最近动荡挺厉害,人员流动性大,招人也花成本,便不愿意这丫头自己往枪口上撞。
没想到战逸非脾气倒好,“新来的,不怪她。”他扫了自己的助理一眼,“倒是你,这样说话把人都吓着了。”
Amy立即软下来笑了笑,接口说:“晚上吃饭的地方,我已经订好了,时间地址我发您手机上。”
点了点头,战逸非已经没工夫理她了,因为电话那头的方馥浓说:“只差油泼面味道的棉花糖,这里所有的糖你都快尝到了。”
配方易得,配比难求。方馥浓为了花之悦的配方在外头有些天数了。跟李卉出席新品会的时候他看见了清酒系列的进口原料关单,他记性好,熟记一个陌生人的号码不在话下,记住一连串关单上显示的原料采购量也不是难事,但他毕竟不是化妆品行业出身,生产过程中的原料损耗率他不清楚,可能会产生的退单情况也不太明朗。
李卉出手极是阔气,一点点蝇头小利打动不了那边的生产厂商。方馥浓这人好“赌”,但从不跟傻子似的干铁定没收益的事儿,关于配方配比的事情他决定另想办法。
方馥浓赶了几个地方,最先去的就是苏州。宋东坡懂得不少,但还不是懂得最多的。宋东坡对方馥浓挺服气,二话不说就推荐一个同行业的朋友,可对方依然没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调试出配方并完成打样。
觅雅目前的资金没办法铺天盖地砸下广告,但“清酒”美容效果的宣传推广必须得有人来做,这是借力打力,更直白点说,这是占人便宜。“馥木之源”上市的最好时机是花之悦登陆国内市场的两个月内,因为时间短了市场还没教育完,时间长了花之悦早已深植市场撼动不得,商机一纵即逝,他回忆一番之后立即便想起来,没谁比当初美博会上那几个来自西安的大婶更懂行了——那几个大妈只是随手试了试觅雅的产品便说出了它的原料,可见“高手在民间”这话委实不错。
他当然还记得美博会上这几位大妈轮流摸他屁股时的那个喜庆劲儿,怎么说,色相不能白牺牲,屁股也不能白被摸。方馥浓找出她们的名片,打通电话以后没寒暄几声便称姐道弟起来,对方也当即豪迈地表示,能替他把产品配方试出来,而且,如果产品真的不错,这回的合作铁定就跑不了了。
“油泼面味道的棉花糖?还有这么奇怪的东西?”战逸非将信将疑,示意前台把那个快递盒给打开。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方馥浓这回去了几个地方,知道这小子嗜甜,所以去哪儿都会给他快递一盒当地特色的糖果。
小刀利索地裁开盒子,西羊市卖的琼锅糖,说是淘宝上卖得没法比,那里卖的才香甜酥脆,最正宗。
“这个看着就不错,昨儿收到的蓼花糖我也喜欢。”战逸非觉得自己一定是又着了方馥浓的道,因为有一瞬间他竟想着待觅雅进入正轨,方馥浓继续他的事业也不错。
这个男人能带他能尝遍各地甜味,这个男人也能带他踏遍八方河山。
然后他们就开始没轻没重地开起玩笑,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惹得路过的觅雅员工频频朝他注目,他们轻而易举就得出个结论:老板坠入爱河了。
战逸非意识到公司员工们投来的眼神别有内涵,轻咳两声就收了线。他今天得赶两个场子,原本时间就不多。
还没出门,抬眼看见一个研发中心的人员还在公司里瞎晃悠,他皱了皱眉,问还候在一边的Amy说,“这个时间,研发中心不是应该在开新品上市的会议吗?为什么这人还在这里?”
“滕总这几天都请假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跟任何人提及——”
战逸非这才想起来,回来以后是没见到滕云。按理说滕云直属上司的位置目前悬置,他若请假得直接向自己报备才是。
一张俏脸上的神情凝重不少,Amy继续说下去,“但是……那天好多人都听见他哭了,哭得好大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紧急的大事情。”
“行了,我知道了。”战逸非皱了皱眉,用目光示意Amy回去工作。
心里想着:滕云从来不是这么不知分寸的人,事情一定不小,他得了空的时候得去看看。
但当务之急是先把钱还给李卉。
战逸非找了方馥浓那家借贷公司,但对方说钱已经还了,在他一再追问下,对方总算透露,是花之悦的老板出了这笔钱。方馥浓对此只字未提,估计着他自己都不知道,但这笔钱战逸非收不下,这口气更咽不下,自己男人的债凭什么要别人来还?战逸非无论如何要把钱还给李卉,一个电话直接打去了花之悦的上海本部,没想到接线的前台比Amy还从容大气,光是这点也让战逸非刮目,她说,战总,李总知道你会给她打电话,她已经恭候多时了。
三言两语聊了几句,约了个地点,两个人今天即要碰面。
李卉姗姗而来,时间卡得不早不晚,微微带笑着坐在战逸非身前。
她说,我见过你,美博会的时候,觅雅的销售数据紧随花之悦,我见过很多老板,像你这样这么英俊又有才能的实在不多。
说是紧随完全是客套,花之悦遥遥领先,比身后数家企业的总和还要翻出几倍。
战逸非忍不住打量眼前的女人,李卉确实漂亮,既不是温妤那样清淡素雅,也不是薛彤那样秾艳夺目,这个女人的眼角眉梢莫名有种名伶似的风情,宛然又更胜她俩一筹。
战逸非开门见山,直接取出装着支票的信封,推至李卉眼前,“三千万太多了,方馥浓不会要,我也不能接受竞争对手的钱。”
“竞争对手?我并不认为我们是竞争对手,简单比方一下,花之悦在这儿,觅雅在这儿。”李卉笑了,抬手随意比划一下,“花之悦下个月会召开新品发布会,如果战总愿意赏脸,也很想请你来参加——这样你会对我们各自的企业有个更直观的认识。”
女人说话时的神情态度平和自若,不显摆,不扎人,却让听的人无论如何顺耳不了,战逸非直截了当地说,“那就说得再明白点,方馥浓现在是我的人,我不准任何人觊觎我的人。”
“当初是我逃了婚,算是对他一点补偿,你不必放在心上。”李卉仍然满面怡人微笑,她说,“三千万对觅雅来说可能很多,但对我而言,只是一笔收艺术品的预算。”停顿一下,笑意更显,“我收藏的艺术品里价值过亿的也有,三千万根本不算什么。”
这话听着教人更不舒服,不能打女人,觅雅总裁只能沉下脸来。
“他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件雕塑,当天晚上就不辞而别。”李卉微微一耸肩膀,垂下长睫,喝了一口咖啡,“有一个人教过我不少,他说喜欢的东西你就去买,买不到的东西你就去夺,钱可以请律师,也可以找打手,你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当然我不主张这么野蛮,但适时适度的争取总是要有的。”
“随你便。”若是以前他没准儿还会慌神担心,但这会儿他心有甲胄,任何挑衅、打击都刀枪难入,战逸非满面不屑,勾了勾嘴角,“女人总喜欢做无用功,我本来还对你很敬佩,可你刚才那番话和任何一个扫起货来就疯癫的妇女都没有差别。”
“我本来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不接受花之悦的条件,而选择回到觅雅。”李卉不动气,伸手将支票收下,旋即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笑容,“但是我现在坐在你的对面,我看着你的眼睛,我想我明白了。”
收了钱便松一口气,这话听着却不太明白。可战逸非没时间细细琢磨,因为晚上还有一场。
温妤有心调和他们父子间的关系,非要做东请全家人吃饭。他一心拒绝,但温妤一味坚持,两个人相争半晌,最后还是战逸非拗不过自己嫂子,勉强答应不驳对方的面子。
第九十四章瘟儿子
Amy办事不牢靠,听岔了老板的话,没订包间,反倒订下了一个类似于雅座的地方。这地方雅得惊人,贵得离谱,堂内堂外看着也奇怪,用来商务宴请的私密包间已经全满,大堂里却没什么人。战逸非没想再换地方,看见温妤早早到了,便招呼服务生将原本束着的红色珠帘放下,就算给了自己一个私密空间。
饭店颇有江南风味,墙上是凹凸的绿可板混搭微晶石背景画,灯光在哑面的柱子上流动,正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图。
说是举家聚会,其实温妤只请了战博一个,加上怀里那个尽想疯跑的小丫头,一桌也就四个人。
白手起家的人最会算计,也最懂得怎么将一分钱掰成两瓣花。战博这么些年对待妻儿不吝啬,对待自己却节俭得过分。一看即知这地方消费不低,话里便有了责怪的意思:“又不是商务宴请,自己家里人吃饭,来这里干什么?”
“我的意思。”温妤看出战逸非面色不悦,赶忙笑着打岔,“这是我回国以后第一次跟爸爸、跟阿非在外头吃饭,怎么也得大方一回。”
怀里的小丫头坐不住,一直往外跑,温妤也正好有了理由把这独处时光留给父子俩。
战逸非忙了一天,没坐下好好吃过东西,坐在这男人面前、面对一桌海味山珍,却什么都咽不下。
“多吃点。”战博看了儿子一眼,然后说,“瘦了。”
战逸非没动筷子,只是也抬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得不承认,战博这两年老得厉害。当年榕星集团的一把手上过电视,上过杂志,人说他是儒商,也说他器宇轩昂,可现在这个老人眼角耷拉,脸面灰白凹陷,虽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白发驳杂的老态掩都掩不住。战逸非在自己的父亲身上,再看不见一个全国政协委员、省纳税大户该有的意气风发。
他也确实不是了。
早些时候他们根本不像一对父子,相貌不像罢了,在彼此的眼里也都不是。他是该遭瘟的儿子,他是杀千刀的爹。但是偏偏温妤觉得,这是父子俩和好的一个必要开端——毕竟,若非骨血至亲,哪来这么如出一辙的牛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