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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依然摆着张毫无表情的脸,冷冰冰地回答,“老板去哪里没必要向他的员工汇报,你的责任是做好你的本职工——”

“我来猜一下,”公关先生今天的态度与过往大不一样,他居然再次不客气地打断了老板的话,“你是小有成绩之后就得意忘形、故态复萌了,还是一遇见困难就担惊受怕、缩首缩尾地躲了起来?”

“不是,都不是。”这话剜得人哪儿都疼,身上那些伤口也随着一起隐隐疼了起来,战逸非不肯示弱,仍然咬着牙回答,“一样的话我不想重复太多遍,永远别忘记谁才是老板!”

“那你告诉我,你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几天到底是为了什么?”方馥浓伸手捏住战逸非的下巴,在咫尺相近的距离望着他,深长的眼睛显得莫名忧伤,“我只想要一点点坦诚。如果这点都没有,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

“坦诚?你凭什么指责我?你什么时候又对我坦诚了?你留在觅雅是为了什么我们心知肚明,你他妈还不是一直把我当凯子耍!”

方馥浓想接话,却戛然而止。因为滕云、薛彤等人已经站在了会议室的门口。

他们俩态度很坏,语速很快,外头的人没听清楚吵得什么,但能看出这两个男人剑拔弩张,刺刀见红,谁也不肯让着谁。

意识到公司的高层主管都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年轻总裁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冷着脸提醒自己的公关先生,“你坐下,准备开会。”

眼见方馥浓依然站着不动,战逸非似乎还想以老板之威迫他就范,当即冷声冷调地下了令:“坐回你的位置,不坐就滚出去!”

但偏偏这一刻威势不足恃,方馥浓当真掉头就走,还一脚将会议室门口的一盆发财树踹倒。

陶盆“咣当”一声碎在地上,泥土飞溅,赘与不赘的叶子都散了一地。

“方馥浓!”看见这个男人转身就走,战逸非立即就为自己的强硬态度慌了,也悔了。可他马上想起自己绝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失态,所以仍然尽可能让声音保持冷淡、平和,“方馥浓,留下来……”

什么都藏得好,唯独眼神泄露了天机。

“我留在觅雅是因为,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方馥浓没有回头,只是向着身后的战逸非微侧过脸,“可我现在发现我错了。我们不一样。”

说完他便真的走了。

这俩闹成这样,所有人都没想到。战圆圆率先缓过神来,磕磕巴巴问哥哥:“小非……哥……不是,战总,还开会吗?”

“当然……”战逸非抬手扶住额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无意中拨开额发——额头上留着被严钦撞伤的淤青,只是先前被额发盖着,瞧不出来。他闭着眼睛,微微摇头,显得格外疲倦,“你们坐下,开会吧……”

第六十八章还没玩够呢

觅雅的公关先生自说自话给自己放了长假,他仍然很生气,为免与老板再起冲突,一声不吭地就回了祥云剧场。坐在最后一排的观众席,方馥浓轻唱附和着听完了小宋挑梁的那折《穆桂英挂帅》,滕云也在一旁。

两个男人近来各忙各的,悠闲碰面的时间越来越少,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去了路边摊。

方馥浓不怎么吃东西,烟酒倒是均沾。嘴里叼着烟,他一抬手就开了那种坛装的黄酒,修长手指攒着酒坛口,特豪迈地给滕云倒酒。长得帅穿得也帅的男人这样子不像优雅的公子哥儿,倒显得匪气十足。

方馥浓取出一根新烟,咬进嘴里,接着自己另一手上还燃着的烟蒂吸了一口,他那两片棱角分明的嘴唇里就漏出一缕白烟。点着了。

不等滕云再次发话,方馥浓自己开口说,“最近烟瘾是大了点,我知道。”

滕云关心地问:“什么事让你那么烦心?”

“还能什么事。”方馥浓捻捻手指,笑了笑,“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借了一笔高利贷还不上了,催债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我最近都不敢出门。”

滕云知道方馥浓欠着钱,却觉得这话是夸大其词,他说,“战总似乎筹到了一笔钱,加上美博会的销售非常不错,觅雅的市场部正在做广告投放的规划,你这时候回去,保不齐还能骗他个几百万。”

“任何不以市场调研为基础的广告投放都是耍流氓。”方馥浓似乎不看好市场部的规划,摇了摇头,“怎么说,骗人是不难,要骗一个与你有感情的人就不容易,要骗一个与你有感情又无条件信任你的人,简直太难了。”

滕云明知故问,开玩笑地说,“我不关心你们的感情怎么来的,我只想问你们操没操过,战逸非叫起床来给不给力?”

“给力,特别给力。”这话是早时候他问滕云与许见欧的,方馥浓当然记得。他一点不害臊,大大方方地问一答十,“他很害羞,迎我进去的时候总会脸红,一开始也总会紧咬牙关,但如果真的被刺激爽了,就会发出只有一个音节的叫声。”方馥浓刻意停顿一下,不怀好意地望着滕云脸上的异样,“你的表情不太自然,是不是很长时间没碰见欧了?”

这个男人挑眉的神情里带着谑意,滕云却没法还口否认,他们确实很长时间没做过了。

方馥浓正经起来,“见欧身体好了,新工作也即将开始,你们的生活总算上了正轨。”

滕云饮尽自己杯中的黄金,放下酒杯说,何止上了正轨,突然觉得什么都好了。

什么?

滕云说得不是反话。现在的他工资很高,相当于金领的水平,不是寒酸的住院医生,许见欧受伤以后又丢了工作,他的母亲第一次在富裕的亲家母面前抬起了头,而许妈也收敛起那副能扎死人的傲慢态度,表现得从未有过的客气。这当中的原委滕云没细琢磨,但银行卡上的数字还是令人如释重负。

他终于相信钱是好东西。比所有少年都曾幻想过的少女的双腿之间,更好。

“说正经的,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环境?既然你不想再骗战逸非,那就去别的地方赚钱。你这人去哪儿都会活得很好。”

“可是我答应了一个人,我离开上海之前,觅雅不能是这样的境况。”

滕云诧异:“谁?”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一个跳楼的女人吗?”

“记得,住你对门。”滕云回忆一下,便问,“难道和战总有关系?”

方馥浓点头,“那个女人是他妈妈。”

滕云不由一愣,“这世界……太小了。”

“可不是。”方馥浓将一段烟灰点进烟缸,思索一会儿才说下去,“他和他妈长得很像,在B&B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很眼熟。那个女人被逼跳楼多少与我有关……”停了停,这家伙忽然笑了,露出一口令人惊艳的白牙,“作为一个道德标准很高的男人,欠了母亲的就还在儿子身上,总是要还的。”

滕云摇摇头,“可你现在更急切要还的,是你借的那笔钱。”

“实在还不上就只能跑路了。可借我钱的人是亡命徒,我走容易,我阿姨恐怕会遭殃。我没法跟她开口,一开口她就得唠叨我结婚生子。”

“如果李卉当年没走,这会儿你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一个美丽女孩的脸像气球一般浮向天际,朦胧梦幻,看不真切。方馥浓不明白滕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及李卉,他努力回想了一番,才完全想起那个女孩、那张脸对自己的意义。

说句不中听的话,他一直认为李卉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她可以卸下一切随自己浪迹天涯,也可以听从自己一言就回归家庭,照顾日渐年迈的叶浣君。总之,撇开李卉的削肩窄腰、袅袅婷婷,正是她的这种气质让当初的方馥浓非常着迷,他不是喜欢这样的女人,而是需要这样的女人。

见对方沉默着不回话,滕云问:“你现在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天无亡我之路。”方馥浓吐出一口白色烟雾,笑得对自己的未来毫不上心,“反正离开觅雅是迟早的,等他的状况再好一些,我就走。”

“可你刚才还说,你与战逸非之间有了感情,你能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他?”滕云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逻辑,自己说下去,“你一定是嫌觅雅太小了,如果在正业集团里给你同样的位置,你一定就不想走了。”

“在哪儿都一样,我不能在一个地方留太久。”方馥浓将烟蒂揿灭,不以为然地说,“在一个地方留久了,我就会像收起了腮的鱼再回不到海里。可能等我老得满头白发的时候,会想过几天男耕女织的安稳日子,可现在不行,我还没玩够呢。”

对于战逸非的喜欢是不是一晌贪欢,方馥浓自己也不知道。但对于一颗离膛的子弹来说,它能看到的最美的风景,永远都是在路上。

滕云还要说话,方馥浓的手机响了。

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觅雅的公关先生放心地轻吁一口气,不是来催债的,是老板的妹妹战圆圆。

他冲老友留下一句,佳人有约,这顿饭你埋单。

战逸非送的那辆奔驰压根没开上街,打车走的。

那天战圆圆目睹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冲突,她担心方馥浓会一气之下离开觅雅,担心了好几天,见哥哥始终埋头于工作不闻不问,便决定自己出面解决。

战圆圆说没带钱包要方馥浓来救场是假的,嚷着谢师请客更假,她对这个男人说,我哥那人吧,嘴硬心软,他脾气不好是一贯的,在家里对我爸都是臭脸一张,你就当他青春期呗。

方馥浓笑了,“更年期。”

“你说是更年期就更年期呗。总之,我代我哥向你赔罪。你别离开觅雅啊,馥浓哥,我跟着你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学呢。我哥也是……”

战圆圆差了方馥浓二十来公分,将播放音乐的耳机一只塞自己耳里,一只塞对方耳里,她挽着他的胳膊,听着歌漫步于夜色浸染的街道,不时嘁嘁喳喳地说话。

两个人走的地方挺偏,行人不多。方馥浓酒量不好,从滕云那儿走的时候就带了点醉意,这会儿与战圆圆两个人并肩而行,耳边漂浮着人人都喜欢的流行乐,也没仔细感受一个小女孩的欢欣雀跃。

拐进一个石子路弄堂时,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方馥浓!还钱!”

方馥浓循声回头,出现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手拿家伙、凶神恶煞的一群。

第六十九章母狗不调腚(上)

那个时候的天气跟这会儿一样,蝉鸣得早,树叶被刷上了干燥的绿漆,一丝风吹过,动亦不动。那个时候复旦大学戏剧节正办得如火如荼。许见欧是上戏的学生,都说上戏的台词功力牛过中戏,许见欧和他几个同学作为特邀人员加入了复旦学子的戏剧节。复旦的学生大多朴实严谨,早早就到了排练场地,唯独一个人迟迟没露脸。

那个人就是方馥浓。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所有人都等得不耐烦,包括许见欧。他想,名字这么好听的人居然这么无组织无纪律,这么无组织无纪律的人居然还是无可替代的重要角色,应该从剧社里开除。

然后那个名字很好听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走串门了。”扯着令人完全没法相信的借口,又高又帅的男孩子双掌合十向大伙儿道歉,因为笑得实在太好看了,谁也没法子冲他发火。

许见欧没多久就发现,这人不仅迟到,还要早退。

表演对复旦的学子来说绝对是外行,几个学长学姐屡屡掌握不了上戏学生传授的要诀,方馥浓没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捅了捅许见欧的胳膊,小声对他说,这群人智力偏弱,你和他们这么耗着多没意思。

许见欧一回头就对上一张贴得很近的帅脸,眉眼轮廓放大在眼前,再次惊艳得他的心急剧下坠。

谁也不可能说复旦的学生智力偏弱,可这小子不是玩笑,分明是真嫌弃。许见欧不由好笑,你要觉得人傻戏也傻,干嘛还要加入?我记得是自愿报名,不强迫吧。

方馥浓解释,自己旷课太多,得靠这出剧获奖攒学分的。

那你一个人溜走得了,干嘛叫我?

方馥浓拧了拧许见欧的脸颊,笑得没脸没皮倾国倾城,因为你好看啊。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拧就坏了事儿。

那出剧后来还真的获了奖,许见欧也一头栽进了这段一方热情的感情。

方馥浓高中时候有个女朋友,那种往人堆里一站也能晃得人睁不开眼的女孩,进大学后他就单方面中止了联系。方馥浓不算排斥同性恋,觉得良辰挺短,有意思的事情去尝试一下也无妨。

何况许见欧确实各方面都还不错。

他吻他,吻得热情洋溢无所保留。许见欧迫切想得到对方同样热情的回应,可方馥浓摆着一种皱眉眯眼的凝重表情,由始至终都没闭眼睛。

当许见欧的手滑到对方的“前门”处,方馥浓突然摁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长吻不得不暂时中止,许见欧的喘息挺急,不能理解情人的意思。

两人的嘴唇相距不过毫厘,湿吻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