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步

连阴一周,雨没下下来,这春过的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阴凉湿气也笼在了青羽工作室的十几个舞者身上。

自打上次点评完,严晴就没再来过,他们一个没敢松懈,加班加点训练,那日被支配的恐惧在得知今天她会来时愈演愈烈。

程清怡看到人时,顾不上手里电话,两三句撂下,大笑着就冲了上去。

“Nele!你说咱俩都多久没见面了?”严晴推门进来,她激动抱住。说着,她靠近就要吻她侧脸,严晴自打回国就拒绝了这项礼仪,毫不犹豫推开她。

程清怡见怪不怪,国外浸|淫8年的人比她还刻板,当初拉她欧洲游玩,魔力麦克秀她是怎么拽也拽不进,白瞎了她的两张前排票。

她故作失望:“Nele!你还是这么冷淡,越来越像个德国人了。”

五年前,程清怡去德国进修,两人在萨克森州相识,同样是对舞蹈不疯魔不成活,两人一见如故,后来程清怡回国发展,她们也依旧保持着联系。

严晴要回国的决定来的突兀迅速,以前任她怎么劝都不回的人从做决定到站在这片土地不超过30个小时。

程清怡来不及惊叹“Nele,原来你是个这么疯狂的人吗,”就发现一群人争先邀请严晴加入他们剧团或工作室,甚至还有国|家级别的剧团邀请,她来不及感慨询问,立马冲到她暂住的酒店,连人带行李拖到了她家。

“来都来了,有时间就去我工作室看几眼哦~”程清怡朝她眨眼睛。

严晴无奈,片刻,从行李箱里往外拿衣服。

程清怡激动高呼,一想到最近她工作室那十几个舞者饱满的精神状态,她笑就咧的更大,愈发的在心里称赞自己那雷厉风行的抢人速度了。

她拉着严晴不舍得丢,对面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沙发坐下后端起她专为她冲好的咖啡。

“美式咖啡,你的最爱。”程清怡眨眼。

严晴不置可否,其实她没有特别偏爱,在德国时总忙着排练,想起来吃饭时饭已经凉了,因为美式咖啡基本是所有饮品里最便宜的那款,所以刚去的那段时间她常捧着一杯热美式配着凉掉的厚厚卷心菜。

程清怡见多了便以为她对这个很喜欢,她也没多解释,成了习惯后,她确实很少再喝其它。

程清怡看她,笑容幽深,轻喊她“Nele”。

严晴抬头。

“怎么感觉……你不太开心?”

严晴刚要摇头,程清怡目光瞥过她右手腕上,忽然瞪大了眼睛,猛地窜过来一把扯起她的袖口,“你的镯子呢?”

她纤白嫩滑的手腕处空空如也。

严晴看去,简单道:“碎了。”

“什么?”程清怡倒吸了一口气,“Nele,你就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吗?”

严晴好笑,自然的拉下袖口说:“不是。”

“才怪。”程清怡撇撇嘴,一点不信:“谁不知道那镯子是Ralph送你的,平时除了上台,我就没见你摘下来过,一回国就碎了,你怎么可能不心疼。Ralph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你还怎么借着玉镯睹物思人。”

严晴哭笑不得,再次说:“清怡,Ralph是我尊重敬爱的师父,除了舞蹈,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也没有你想的那些……”

“你们之间有舞蹈还不够吗?!你可是视舞蹈如生命。”

程清怡到德国,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严晴,彼时她心高气傲,在德国舞蹈圈里都小有名气,与此同时严晴也在舞蹈圈里名声赫赫,当时她不以为然,毕竟她可是国内层层选拔送来国外的,怎么可能到了这里又输回给一个国内的。

寻了严晴几次,对方都避而不斗,实际上她们是不同的舞种,对舞蹈的理解和追求也不太一样,但当时她就是铁了心的要在留学圈里胜过这个人。

只是后来,还没来得及比赛,在一场小型舞会上,因为Nele和Ralph的一场双人舞而惊艳的午夜梦回无数次想起来,感叹那个跳起舞来灵动圣洁的女孩领先她很多。而Nele和Ralph的默契更是达到了灵魂上的同一节拍,以至于严晴后来多次否认,她依然觉得严晴只是出于当时Ralph才离婚没多久的考虑,选择了暂时隐瞒。

很长一段时间,轰动整个欧洲的新闻就是国际顶尖舞蹈艺术家Ralph离婚,是为了那个小他十几岁的唯一徒弟Nele,一个叫严晴的华人女孩。

彼时非议不少,各种讨论甚嚣尘上,国外的键盘手远比国内狠辣。

直到很久之后,第一个亚洲人登上天湖舞台,并获得实至名归的第一名,圈里越来越多的接受了这个传闻,毕竟那样动人的舞姿,那样灵魂上的契合与跨越国界的相遇,离婚、年龄差、师徒恋等词汇慢慢成为装饰绯闻的边角料,在绝妙的爱情面前黯然失色的退出。

程清怡想到这段往事,口若悬河说的愈发激动,没有留意到严晴在听到她“视舞蹈如生命”这句话后的失神。

程清怡看着她笋白细长手腕那缺失的镯子,唉声叹气替她可惜,毕竟那是从未来过中国的Ralph专程为她来到她的故土,并为不知为何不愿回国却思念着故乡的她带回的礼物。

严晴争辩不过,也不再说。

两人又在办公室聊了会,随后她换了衣服去舞蹈室,什么也没说,跳了一遍他们排练的节目。结束后,柔美曼妙的身姿像神鸟的漂亮的羽毛柔柔拂过她们的心口。

所有舞者沉默。

严晴:“再练练吧。”

说完,留下惊艳、诧异、欷歔等面色各异的舞者们,换了间小的舞蹈室,木门隔绝了走廊最后一缕亮光,灯未打开,音乐缓缓铺进,随后在一片漆黑中愈发激烈躁动,像西班牙斗牛士挑衅的向恶牛挥舞着手中的旗帜一般,在全然黑暗、沉闷、逼仄的空间严晴跳起了音乐斗转高昂的拉丁。

许久后,严晴大汗淋漓走出舞蹈室,脖颈发丝凌乱缠绕,汗液顺着锁骨往下漫延消失在白皙的沟壑中,脸颊皮肤粉嫩湿润,随意的拿着毛巾擦手时目光不经意瞥到手腕上,顿了下,接着又粗糙擦起来。

洗完澡出来,助理童欣的电话拨了过来。

“严姐,装修公司的赔偿方案发过来了,还另挑了几支施工队,你要选一下吗?”

“不用,你处理吧。”

“好。”童欣又说了几个做工作室会很不错的选址和最近世界各地投往她邮箱的简历,提醒她尽快查看,如果有满意的她约时间面试。

严晴漫不经心应着,擦头发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童欣……”

“嗯,严姐你说?”

“施工队里……”话到嘴边,严晴改为:“选几家玉镯修复店吧,挑最好的推给我。”

“好的严姐。”

童欣利落应下,这是严晴回国后刚招的秘书,两人虽然才磨合不久,但对方高效的办事效率让严晴很快通过了她的实习期。

挂了电话,吹风机的热风很快就压下了湖面几不可见的涟漪。

严晴打开电脑,上千份舞者简介朝她涌来,等她再想起别墅的事,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严姐,装修队已经接着施工了,但是他们说那边有个老头一直赖着不走,可能出了点问题,我们要报警处理吗?”

这件事说来简单,但如果真的报警牵连到严晴的名声,可能产生不好影响,并且严晴刚刚回国,就有这样那样的小麻烦出现,对于准备回国大展宏图的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话音落,一道黑色眸子利刃般精准向严晴射来,充塞大脑的各样舞姿瞬间清空,只有那道极有穿透力的眼睛,好似隔空与她对视。

严晴沉默了几秒,关上电脑,“不用,我去处理。”

“啊?”童欣意外。

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她茫然地眨眨眼。

严晴的卡宴再次呼啸着出现在华澜别墅群的时候,档杆抬起没多久,吴樟已经追在车后面抄小道跑过来了。

她脚踩到地面,他气喘喘吁吁停在旁边解释,“严小姐,那件事我们已经处理好了,怎么还麻烦你……”

“人呢?”

“什么人?”吴樟茫然。

严晴:“天叔。”

“啊?天叔是谁?”他正一头雾水,猛的反应过来,“对对对,是叫天叔来着。”

他一遍腹诽着艺术家记忆力都这么好的嘛,一个十几天前的不入流工人都能记得,一边笑着说:“你放心,他绝对不会影响施工,我们已经派人把他送回去了。”

严晴眯着眼瞧他。

“怎,怎么了?”

“他每天都来?”

“可不是嘛,都上工半这么久了,天天赖在这,抬都抬不走,赶狠了就耍赖说心脏病要犯,你说这人不要脸起来真是警察来都不好使。”

严晴站在别墅门口,看着空旷透风的落地窗口,隐约瞥见工人身影,忙忙碌碌赶着刷墙。

“把他叫回来吧。”严晴说。

“哈?”吴樟喋喋不休的话突然哑住,“回来?叫谁回来。”

严晴抱臂,看他不语。

“不会是天叔吧……”

“这装修队的活你也想干?”

“不是不是,我就是……”

“那天没犯错的,就叫回来。”说完,严晴拉开车门,利落倒车走了。

“没犯错的叫回来……”吴樟怔怔嘟囔起来:“叫谁啊,天叔吗?这话怎么说的好像还有别人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ps:

天湖比赛属于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