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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捷报传来,我可知晓他顺遂平安,而六哥……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六哥,便是六世子赵鸢了吧?”顾相檀想了想才好像记起这个人,“他如今在何处?”

赵则道,“一开始应该是在北向的,”北向是大邺北边一个大城,也算繁华,只是气候酷寒,习惯京城和暖的人,可吃不太消那里,“他身子从小就不好,当日被奸人所害奄奄一息,听说只有用北向的初雪煎了药喝才会好,于是皇上便派了人马将其送去。”

而这一去,竟去了九年。

“应该?”顾相檀抓住他话中的重点。

赵则道,“嗯,那时应该是住那儿,只是听说,现在已不在了。”

“去了哪里?”

赵则顿了下,摇摇头。

顾相檀有些不确定他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告诉自己,怕是宗政帝便是这样和赵则说的:有奸人欲害赵鸢,他要回京恐涉及安危,赵鸢便一直居于他乡,才保安宁。

赵则却不知,赵鸢在外,才是多次差点都送了命。

想到此,顾相檀抚了抚腕间佛珠,眼神一暗,没再言语。

赵则走后,宗政帝派了人来说,下月初五,要给裕国公府办一场法会,具体事宜请灵佛拿主意,若是有需助力的,可去寻太子。

……

这一场法会办得还真不小,地址选在了京中的释门寺,也是相国寺属寺之一,法会由观正禅师主持,而听得灵佛的名头,此地一时千僧汇集,有各宗庙的方丈禅师,也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云游僧,更别提还有虔诚百姓接踵而至。

幸而宗政帝早有预料,已让太子着了京中人马予以安顿驱散,才使场面不至于轰塌,扰了法会的安宁。

只是赵鸢进京的时候还是被汹涌的人潮堵在了城外,牟飞下了马车去问,回来报说,“守城的官兵查得严,现下能进出的除了属寺的和尚,就只有官府的人了。”

赵鸢不说话,牟飞也不再问,提了提腰胯处的长剑于马车外挺胸而立,他们虽穿戴低调,但那气势身姿非同一般,一时两旁人流皆纷纷避让,不敢靠近。

这一等,便等到了天边泛出青紫,已是傍晚。

眼见着城门要关,不少百姓切切祈求亦无果,不远处却行来两匹快马,马上之人一身赤红,脚踏青狮靴,正是皇城内近身护卫的衣裳。

待行到近前,那两人拉停快马,飞身而下,也不管两旁守城门的吓到呆愣,绕过他们和涌动的百姓,双膝一软,在马车前直直跪下。

“太子护卫陈彩,奉命来迎六世子回宫。”

☆、见面

释门寺的法会灵佛只在开场前由着寺内执事引入正殿时,在众人跟前隐约露了个侧影,接着便一直于殿中听观正禅师诵经超度。

前前后后一共耗将了三个多时辰,顾相檀始终默默地跪在佛像前一动未动,待到礼毕时,安隐来扶他,顾相檀的腿都有些酸软了,不过今日七世子赵则和三世子赵界也同他一起来了,赵则烧了不少纸钱,赵界却始终安安静静地和顾相檀一同跪着,直到顾相檀起身了,赵界才跟着起身。

连一旁释门寺的主持在叹完顾相檀的孝心后,不由也夸赞了一番赵界的赤诚之意。

顾相檀点点头,又看了眼走过来的赵则,道,“两位世子之心,相檀领了。”

赵则摇手,赵界也忙推脱自谦,又说了一番自己之前怎般敬佩裕国公的话,顾相檀细细听着,同他们一道走出了大殿。

出了门,顾相檀顿了脚步,回头和观正禅师耳语了几句。

禅师颔首,然后对释门寺的僧众道,“灵佛感念今日前来参诵听经者,佛门清苦,无甚招待,每人奉清茶一杯,望安。”

话落,释门寺的和尚们便一一给前来的禅师们都奉了茶,而给四方游僧和百姓们的则取了几个大水缸放到门边,由他们自行取饮。

虽说只是点水,但因是灵佛亲自吩咐摆置的,便好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般,更有甚者传言喝了此水可治百病云云,一时引得群情激荡,大叹灵佛果真活菩萨,朝中又有哪个达官贵人们会想到这一茬呢,百姓最易满足,于是顾相檀等人离开时,便见得远处磕头跪拜又是一通称颂,场面比来时还要铺得更开。

赵界坐在轿辇内,踢了踢酸痛的膝盖,掀开帘帏一角,看着外头那些百姓脸上的诚挚之色,相较于当初赵勉的不屑一顾,他却是实实在在被震动了一把。

“父王说得对,灵佛之力,果真不可小觑……”赵界暗叹,也不枉他陪着跪了大半天。

三王赵典在京中自有王府,赵界途中便同二人道别,赵则和顾相檀一同回宫。才进皇城,远远便瞧见一个小太监急急朝着此处跑来。

走近一看,正是赵则身旁伺候的小奴才宝庆。

赵则探出头奇怪道,“你跑这么急做什么?”还找到这儿来了。

宝庆激动的话都有些说不溜了,“公、公子……六、六……六世子回来了!”

赵则一怔,继而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六世子……六世子方才进宫了,由陈护卫迎回来的!”

下一刻赵则一把拽住了宝庆的前襟,大喊道,“人呢?现下人呢?”

“在紫微宫呢,皇上跟前说着话。”

赵则听了,也顾不上坐轿子,直接跳下来便要跑,跑了两步才想起来一旁还有顾相檀在,忙转了身,就见顾相檀不知何时也下轿了,脸上带笑的望着他。

赵则挠头,“那什么,灵佛,我六哥竟然回来了,我先……”

他想说我先走一步了,没想到顾相檀却问,“六哥?便是你同我说的赵鸢吗?”

“嗯嗯,就是他,”赵则双拳紧握,可见心绪激荡,“要不……灵佛你同我一起去看看吧?”

他也不过就是那么一说,谁知顾相檀却点了点头。

“好啊。”

两人也不坐轿了,顾相檀陪着赵则直接用走的,赵则原是照顾着顾相檀,怕他跟不上,所以不敢走得太快,却不想顾相檀脚程也不慢,有一段反而把赵则给落下了,赵则这才加快步伐,两人只用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紫微宫。

一路进了内殿,当在御书房的门外真瞧见了牟飞和毕符的时候,顾相檀才确信,赵鸢真的进京了!

牟飞和毕符只淡淡瞧了顾相檀一眼便转开了视线,小太监给通报的,没一会儿孙公公便出来了,见得顾相檀,孙公公有些意外,不过即刻便同二人行了礼,将他们带了进去。

偌大的内室,燃着袅袅的熏香,宗政帝赵攸坐于案后,看着面前站着的那位白衣少年,少年身姿颀长挺拔,长长的黑发在脑后竖起,垂荡而下轻轻摇曳。

顾相檀盯着那背影看了半晌,才默默地转开了视线。

而赵则却没他那么淡定了,甚至顾不得和皇帝见礼,三两步就冲到了那人的面前,接着便见得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熟悉的是眉眼,陌生的是轮廓,只眼角那滴血红的泪痣,同记忆中那个粉雕玉砌人间仙童般的六哥十足相似。

赵则嘴唇抖着,良久都未说出一句话来。

宗政帝本是看着赵则,但见到其身后跟着的顾相檀时,表情一顿,片刻一脸和蔼的笑了起来。

“则儿,还不见过你六哥?”

赵鸢起先垂着眼,待察觉到赵则来到近前,这才缓缓抬起。

赵则身量只到赵鸢眉眼处,五官也未长开,两兄弟此时瞧着颇为相似。

见到多年未见的血缘至亲,赵鸢眼中的冷色稍稍退了点,赵则既不说话,他便当先对他点了点头,“七弟,你长大了。”

赵则只觉鼻头一酸,终究忍不住上前一把拽住了赵鸢的手,“六、六哥……你可安好?近些年你可安好?”

赵鸢顿了下,反手握住了他,“我很好。”说着,又浅浅地斜了一眼不远处的顾相檀,慢慢道,“我回来了……”

不知为何,这轻飘飘的一句却说得在场几人皆心头一荡,顾相檀和赵则是一个心思,赵攸听来却是另一个心思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赵攸回神,抚案感叹了起来,接着对顾相檀道,“这位便是大王爷的六子赵鸢,他幼时离京至今才归,不知灵佛可否识得?”

顾相檀直直看着赵鸢,赵鸢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中皆透出打量的神色来,片刻,顾相檀大方地对皇帝点了点头。

“我们见过。”

赵攸微讶,“何时?”

顾相檀想了想,“约莫……三岁?”

赵鸢也是点点头,“太|祖祭礼。”

顾相檀“嗯”了声,“那时我年纪尚小,还吃了六世子的暗亏呢。”

“什么亏?”赵则问。

顾相檀说,“被绊了一跤,摔破了鼻子,险些留了疤。”

赵鸢和顾相檀一样,也是七岁离得京,不过他比顾相檀大三岁,两人皆为王侯子弟,之前有过会面无可厚非,因着摔了一跤记忆犹新,倒也正常。

赵攸一番琢磨,又瞧二人神色,暗暗放下了心。

又对赵鸢嘘寒问暖了几句,大王爷府早随着几个义子出征而空落了下来,皇帝想着,便让赵鸢暂时同赵则一起,待到之后重新修建再让他住进去,又听得赵鸢眼下|体质仍虚,忙让孙公公记着让太医多注意,又送了两支野山参和一堆好药,这才让他们下去了。

顾相檀也随着他们一起往回走,沿途听着赵则在那儿小心翼翼地询问赵鸢前两年的事儿。

赵鸢只简略地告诉了他,自己刚离京时的确在北向住了一段时日,后头病不见好,便又兜转了好几个地方,寻寻觅觅才到了鹿澧,得观蕴大师救治,后终于勉强保住了命,又将养了一阵,眼下已是大体无碍,这才回来了。

赵则却从中听出了赵鸢这几年在外所受的苦,心里如箭攒刀绞一般,偏偏又不知怎样安慰,难受了半天才想到要问,“那……以后是都不会走了吗?”

这话一出,赵鸢明显感觉到顾相檀也看了过来,未几,他点了点头。

顾相檀便悄悄提了提嘴角。

到了须弥宫外,顾相檀同他们告辞。

待进了内室,一直跟在后头把他们的话都听去了的苏息终于忍不住道,“怎么赵家小少爷……变成六世子了?”他竟还是大王爷的儿子?“公子也好像一副不识得他的模样……”

安隐面上也是疑惑,但隐隐又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顾相檀自己解了腰带宽衣,一边看着铜镜里的人奇怪道,“我何时认识赵鸢了?”

苏息讶异,“啊?那赵家小少爷……”

顾相檀回头直直看向苏息和安隐,眼中幽光一闪而过。

“那是渊清……”

☆、三哥

赵鸢回京的第三天,神武将军侯炳臣也班师回朝了。

皇帝为表厚爱,不仅让太子出城相迎,还亲自率众朝臣立于乾坤殿前汲汲以待,几乎比照灵佛入京那日的隆重了。

顾相檀也去了,就站在皇帝身边,而赵攸的另一旁站的就是赵鸢,甚至比三王和几位国公还有上将军站的还靠前。

侯炳臣骑着高头大马入的皇城,一身戎装,身后则随着一众将领兵士,正正之旗,八面威风。

待到远远瞧着宗政帝了,侯炳臣才勒停胯|下宝马,由赵勉领着,携两位副将一同到了近前。

侯炳臣刚过而立的年纪,长得眼大脸方,魁梧奇伟,自有一种从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肃杀之气,才一靠近那气势就骇得周围一干文官心有惴惴。

紧接着他双拳一抱,掀袍跪下,规矩地给宗政帝见了礼。

宗政帝忙双手将他扶起,连连大叹“将军劳苦,朕感念不迭。”

侯炳臣也陪着他往来了一番,然后才将目光掠过去看一旁的赵鸢。

见得赵鸢模样,侯炳臣双目炯炯发光,明显变了表情。

“将军。”

赵鸢上前对他行了个礼,仍是一派淡定的风姿。

侯炳臣点点头,张了张嘴似要说话,但最后眉眼灿光闪过,只一叠声说了三个“好”字,重重拍了拍赵鸢的肩膀。

相比赵鸢的过分冷然,赵则显然热切得多,不待人唤,冲上去就拉住了侯炳臣的手。

“三哥三哥,我可等到你了,前几日六哥回来了,现今你也回来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侯炳臣听了赵则这话哈哈笑了起来,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是啊,以后可好了,以后都会好的……”

一边说着,一边又注意到了始终站在一旁保持沉默的顾相檀,在一干锦衣华服的宫人中,这个小少年气质出尘容颜清净,说不出的温雅美好,虽然宗政帝并未言明身份,但是侯炳臣一看就知道他是谁了。

相较于之前对待皇帝和两位弟弟的爽朗洒脱,侯炳臣却忽然之间敛了容色,退后一步,双手合十,十分恭敬地对顾相檀做了个揖,口内也放软了语气。

“炳臣见过灵佛。”

顾相檀知道侯炳臣笃信佛教,可惜沙场无情,在他手下的人命又何止千百,许是明白自己此生杀业过重,侯炳臣一向见庙就跪,见佛就拜,平日不在战场上时也大多食素戒酒,尽力挽回犯下的罪孽。

而相比于那些惯于做些水月道场梦中佛事的人来说,顾相檀反而更敬佩侯炳臣这样保家卫国,秉持善念的大丈夫,又或者,他其实比自己更懂得何为拯救苍生,心怀天下。

又想到上一世,他最后落得的结果,顾相檀有些受不得他这礼,难得主动靠近一步诚挚道,“神武将军大名,相檀耳闻已久,如今一见,果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