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上来啊。看客户这脸色,看他这眼神,俩人感情可能不太好——那也肯定不是客户的错!得让这个人反省自己不关心儿子才行!
邵大师皱皱眉头,掏出两张驱百鬼符递到空中:“你最近气运较低,倒不是被什么缠上了,只是有过路的东西蹭上就容易带走你的气运。最近手头的工作忙吧?你子孙宫带阴云,气运不盛,还是放放工作多陪陪家人,有人气滋养就不容易沾染那些东西了。”
他将袖子一拂,那沓钱就像变近景魔术一样换成了黄纸,男人惊讶之余也长吁了口气,将纸符塞进口袋里,朝他点了点头:“多谢大师提点,我这份工作是有点……过两天我就休个假回家陪家人。”
邵道长点了点头,怜爱的看了客户一眼,背着手跟晏寒江朝门外遛去,把空间留给这对别扭的“父子”。俩人刚走到床尾,客户忽然冷冷地叫了一声:“邵宗严,你们不用走,我跟刘律师说话没什么可瞒你的。”
……律师?这个急匆匆赶到医院看客户的人不是亲爹而是律师?那刚才他说“多照顾家人”时这律师怎么还挺赞成的?客户的亲人在哪儿呢?邵道长压下满腹疑问,淡然点了点头:“那我跟晏兄在外间等着,顺便给两位备些茶点。”
客户扫眉耷拉眼地看着律师,对他摆了摆手:“不用备,我这儿没有招待人的东西,刘律师也急着回家呢,有什么事就说吧,你们俩也听着。”哪怕是两个来历不明疑似穿越的人也好,起码他身边能有个脸熟的、对他存着几分善意的人支持着,感觉总比一个人面对那些冷冰冰的不知是谁的人强。
刘律师为难地说:“陆诏先生,我一会儿要交给你的文件涉及财产变动,这两位只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命理大师,不方便听这些东西的。”
“谁说他们是命理大师?他们是我请来的特护,医院给我下了三次病危通知,身边不能没有专业医护人员在,跟谁谈话时他们都得在身边,你有意见?”
当然有!
有长这样的特护吗?!这俩人不就是算命的游方道士吗,之前见面时连住院部大门往哪儿开他们都不知道!要是这俩人有特护证他就把律师证吃了!刘律师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客户比他更坚定地指着门说:“不想说就走吧,我不着急。”
两人无声地对峙,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一名穿着红马甲的年轻男子懒懒散散地走进了房里,见着刘律师的面时才猛地绷直了身子,谄媚笑道:“刘律师您来了?又有什么文件要诏少签的?您把东西放这儿出去歇歇就行,一会儿我给您送过去。”
刘律师一见他就放松了,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递过去,笑道:“那就麻烦你了。”转身看向客户时也是满面慈祥:“陆先生把晟华会所和m&r写字楼转到了你名下,这两样生意都有专人打理,你身体不好,他不舍得你再耗费精神学管理,也希望你专心休养,别再和竞少过不去。我私心劝你一句,就这样吧,别闹了,再闹下去陆先生和夫人心里也会芥蒂的。”
“我闹。呵。”客户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压抑而忍耐的郁色,双手撑着身子往后坐了坐。邵道长及时过去扶了他一把,把枕头堆到背后给他垫成坐姿,拉高被子盖住腰,顺便把吸氧面罩拉下来扔到床栏上。
一气呵成。完美的照顾手法。比专业特护更专业。刘律师忽然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拿过护理证书了。
不过旁边那位真护理却对他抢了自己的业务十分不满,不客气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谁允许你们进这间病房了?赶紧离开不然我叫保安了!”
客户深吸一口气,厉声喊道:“他们是我请来的特护,从今天起负责照顾我,父亲说过我不能自己请特护吗?刘律师,这个特护根本就没好好护理过我,想喝口水都找不着人,我不想用他了,你把他带走!”
刘律师支吾道:“您先把文件签了,这件事我等下跟陆先生请示……”
特护怒道:“诏少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哪儿没照顾好你,每天输液、吃药、擦身都是我给你弄的,你不能因为想要换帅哥特助就这么诋毁我的专业精神!”
客户呼吸又急促起来,平静压抑的表象下,旁边监控仪上的血压和心跳数都在直线上升,身子歪到床头柜那边去翻找什么。特护有恃无恐地笑道:“诏少你找手机吗?你身体不好不能碰这些有辐射的东西,我都给你收起来了。这俩人来历不明,我先叫保安把他们弄走,之后会跟竞少说一声,给医院这边也配几个保镖的。”
“你——”
在客户的血压飙升上去之前,邵道长果断出手拎起了红马甲,叹道:“我本来以为找着客户就能有地方白吃白住呢,看来还是得靠自个儿赚。”推开门扔保龄球一样把人扔出病房,回头看了刘律师一眼,想想自己也从他手里骗了那么一大笔钱,态度便温和了几分,问道:“你自己走还是我也给你扔出去?”
刘律师松了松领带,二话不说扔下文件转身就走了。
现在只剩下客户一个要解决了,邵道长网了网袖子,往床边一站,低头问他:“你有身份证吗?有钱吗?有咱就去宾馆开个房,没有的话就只能去网吧、快餐厅、洗浴中心过一夜了。”
“……”这思路略有些清奇,他们要是从未来来的,不是应该随便弄个帐篷里面就能变成豪华套房吗?客户发散思考了一下,又想了想刚被赶出去的律师和特护,揣着手说:“旁边房间应该有钱和手机,可是没有身份证,我的证件都在家里。不过我离不开医院,我的腿……”
他苦笑了一声,掀开棉被露出了左半个身子和一只纤细得不似正常男人的脚裸。他弯身把裤子卷起来,上面的小腿也一样细,皮肤细腻弧度优美轮廓圆润……他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忽然上手去摸,从膝盖摸到脚又从脚摸到大腿,表情从空白到狂乱,终于“啊”地一声尖叫了出来。
“我真的穿了吧!还男穿女了?这特么绝壁不是我的腿啊啊啊啊啊——”
幸亏病房大门隔音好,外面来往的大夫和护士都听不见他惊悚的尖叫,接收音频宽广的晏龙君却被这叫声吵得够呛,双手堵住邵宗严的耳朵,抬脚一踹病床,给客户做了个消音,淡淡道:“纤体丸效果不错,这身子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吵什么。”
什么事都没有?我怀疑有大事啊!现在这身子真的还是吃药之前的我吗?客户叫也叫不出来,目中映出的又是一条那么纤细修长,连脚趾头都圆润秀美,活像超模的腿,倒是真有几分信了他们俩是从未来世界来的。再然后脑洞就一路开大,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胸膛和双腿之间……
还好,该平的平,该凸的凸,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
他无声地吐了口气,又扯开病服领子朝里头看了一眼。
……腰是不是太细点儿了?虽然他一向不算胖,可是这种抽了肋骨一样的腰条儿是怎么回事?胸……反正之前也没有过胸肌,现在没长出脂肪和结缔组织来就行了。之前支离突出的肋骨倒是不明显了,但是那个、内什么的颜色是不是有点不对头?
他艰难地抑制住了自己把手伸进领口摸一把的念头,从抽屉里翻出镜子照了照。
太好了,脸还没变,底下身材稍微变点儿不要紧,衣服一罩什么也看不出来!而且那条腿,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是一条毫无残缺的正常的腿,不是之前他见惯的肌肉萎缩、枯瘦无力的模样。
监控仪上的心跳又恢复了正常,客户右脚踩在床上借力,试着翘了翘左脚脚趾,又试着抬了抬腿,小心翼翼地凭自己的力量把左腿抬到了床边,膝盖弯屈,小腿就这么顺着床边耷拉了下去。
然而地上并没有鞋。他住院这些日子根本就没力气下床,有力气时这条左腿也是废的,出入都是护工推着轮椅送他,这间小小的病房他其实都还没遛全过。
他心情低落了一瞬间,但低下头看到那条和常人一样……至少是不残疾了的腿,又有一股巨大的喜悦从心里冒出来,光着脚就要去够地面。邵宗严这样的完美客服怎么能忽略这点,在他的脚尖落下时,就从法宝囊里翻出双皮鞋扔地下,叫他穿上鞋再站起来。
客户左脚先落了地,用力踩实,右脚跟着踩进鞋里,趿拉着鞋迫不急待地就往前走,身子一步一晃,没走多远就差点栽倒。邵道长在背后抓着他的领子往后一拉一按,就把人按进了轮椅里。
陆诏叫道:“我能自己走,刚才那下是因为你的鞋大了,不跟脚!”
邵宗严扔了一件西装到他头上,又拿被单遮住那双腿,目光微微上抬,轻松地说:“不是鞋大,是你脚小了点,不过起起码你现在的腿能走了,副作用就忍忍吧。外面有保安过来,估计是来赶我们的,你要不要跟我们走?”
“走!”陆诏也不太懂为什么要走,不过这憋气的医院他也住够了,一拍轮椅扶手,扬眉吐气地说:“咱们这病房里能带的东西都带走,把我手机找出来,我认识一个房产中介公司的朋友,让他帮忙咱办个短租房,不要身份证!”
邵道长风一样刮到隔壁会客室,打包了所有的财物和衣裳回来,晏寒江不知从哪儿弄来两身白大褂,给自己和他各罩一件,推着客户走出了房门。
保安从扶梯左侧跑上来,他们俩却在保安上来前一刻推着客户进了右侧的直梯,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医院。
门外天已经黑了,风刮得漫天暴土扬尘,一喘气简直能把人鼻子糊死。客户一开始紧捂着嘴,后来渐渐放开手,大口吸着满是土腥味的空气,不敢置信地说:“我居然没觉着喘不过气来,我的病是不是彻底好了?你们俩是二十几世纪穿来的,给我吃的什么神药啊?”
“这个说来话长了,你还记得自己买过一个圆圆的水晶球一样的游戏客户端吗?回忆一下,登录时要考试,考完试什么也玩不了的那个?我就是这个游戏的客服。”邵道长一口气把轮椅推进了医院对面的水煮鱼店里,叫了个包厢,关上门跟他讲这个大型真人修仙游戏。晏寒江拿着钱到楼下挑鱼和配菜,考虑到客户是刚从医院里出来的,还给他点了一份不辣的米米分肉。
点完菜要回去时,门外的大街上远远地开来了一串豪车,大张旗鼓地直冲进医院,还在医院外大街上设了拦车的卡子。负责点菜的服务员和顾客都惊奇地盯着窗户,低声议论着是不是哪个领导遇刺了,要不然怎么那么多豪车突然一股脑涌进医院了?
一片热切的八卦声中,唯有他淡定如初地看着秤上的江团鱼,清清冷冷地说:“就这条吧,在这儿打死再拿下去收拾,还要六只梭子蟹做成香辣蟹。”
他抄着手回了楼上包厢,里面一片寂静,邵宗严已经说完了游戏和他们的身份,正和客户一起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车流。医院门口堵成一团,人多得像捅了蚂蚁窝,邵宗严隔着玻璃看那些人,低声问客户:“这些人是来找你的?看来你家人挺关心你的嘛。”
陆诏笑道:“找是要找的,毕竟我亲生父母就我一个儿子。不过要说关心也不真的关心,他们还有个亲手养了二十来年的好儿子能继承家业能养老,我这个残废最大的用处就是还能贡献点老陆家祖传的染色体。”
他的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一说话就有呵气在眼前糊上一团白雾,更看不清外面了。他索性也不再看,闭上眼想象那群人发现他不见了会是什么模样,是会嫌他不懂事大发雷霆呢,还是反省反省自己对他不重视?
算了吧,一个二本学画画的没天份没学历的残废谁会重视,何况还有那么个完美的好儿子对比呢。
他脑中闪过刚刚回到陆家时亲生父母激动和悲伤下也没能完全掩饰掉的不满意,和养父母见到陆竞时那种巨大的喜悦和甩掉包袱似的轻松感,不由自嘲地笑了笑。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无论在哪一家也争不过陆竞,血缘上的亲近也抵不过残疾的腿和不够聪明的脑子带来的劣势。
陆竞那时候还把他弄到酒店房间里,剥了他的衣服拍裸照,叫他认清自己残废的身份,别妄想跟他大少爷争夺陆家家产和父母的宠爱……
“小残废腿这么细,这东西居然还能用?”
“别以为自己回到陆家就能当大少爷了,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陆氏集团怎么可能交给你这种连报表都看不懂的人?”
“要是你敢在父亲母亲面前说什么,这些照片立刻就会传到网上,让全世界都看看你这个小残废的身子是什么样的!”
“把腿再打开点儿……你也就只有这个用了……别动,把脸露出来,你现在的表情挺不错,正合适拍下来……”
他的呼吸无法自控地急促起来,双手握成拳按在窗上,力道大得险险把玻璃按碎。就在他几乎要陷入旧日梦魇无法自拔的时候,一道清流般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把他从回忆中拖了出来:“你遗传学得挺好的啊,在游戏里去的是哪一派?上次那位客户我就以为他是去了苍生苑,结果人家玩的是战斗版,你当时选的是战斗版还是修仙版,考的什么题?”
他睁开眼,正看见身侧那张艳丽得好像凝着露珠的玫瑰般的脸庞,好像有光从那张脸上照过来,那些肮脏的回忆在这光芒下都如雪水般融华流走了。他的心跳重新恢复正常,紧绷的脸皮慢慢松开,露出了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容:“我当时说自己是学画画的,美女npc让我画了张山门设计图,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