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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拔降低了不少,气短无力的高原反应比早上要好了许多。两人围着水潭歇了一会儿,顺便打了缸清水让晏寒江在里面痛快舒展身子。

其实直接把他放到潭里也可以,只是邵宗严舍不得,总觉着潭水深,又有瀑布急流从上面砸下来,万一水流砸伤了这么点儿小鱼怎么办呢?

幸好晏寒江也不计较水面宽窄,舒舒服服地往里一泡,胳膊架在鱼缸边斜向外开的花瓣口,尾鳍和腹鳍舒展开,上下摇晃着拍打水面,长发从缸口垂落,发尾扫在邵宗严托着缸的手腕上,扫得他腕子麻酥酥的。

邵道长的心也麻酥酥的,一天的疲累都被这发丝治愈了,起身招呼大师:“大师是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还是跟我去找些吃的?你要是不去,我就先生堆火驱逐猛兽。”

释念扶着膝站了起来,立掌答道:“我与道长同去。”

两人便绕着水潭而行,先到水最平静的地方捕鱼。因为潭水上方便是飞流直下的瀑布,水下冲力极大,鱼类都被赶到近岸的地方,邵道长这种老手根本不需要洒食诱捕什么的,随便拿树枝往下一扎都能扎上一条大鱼来。

潭里的鱼比上面河水中的体型更大也更肥美,背部发黑,身子略扁一些,看着倒像是可以做水煮鱼的那类鱼。潭边浅水处的泥沙里还有不少贝类,舌足一伸一缩地往前挪,肉质雪白紧实,味道应当也不错。邵道长便脱了鞋,挽起裤脚踩进水里去捡,挑着大的搁进一旁的笸箩里。

释念低低颂了声佛号,默念经文超度这些无辜的小生命,然后也毅然挽起裤角下潭摸贝。

潭底沙石里不仅生活着贝类,偶尔还能见到张牙舞爪的螃蟹,皮壳青灰,看着还挺瘦。可是螃蟹再瘦也是螃蟹,没有都见着了还不吃的道理,邵道长也道了声“慈悲”,解下身上的纱帐往蟹身上一裹,它的脚被乱丝缠住,就往哪儿也去不了了。

两人低着头在砂子里翻找半天,再直起腰时眼前都有些发黑了。

邵道长以为自己是累到了,便揉了揉眼睛再向前望,却发现自己还是见得树木之间掩映着一片不自然的黑暗。他看了看潭水,确定自己的眼睛没出问题,满满的惊喜便从心底涌出,匆匆扔下和尚和一箩鱼虾蟹贝朝岸上跑去。

穿过几米深的树丛,他就看到了一片同样陡峭而荒凉的山壁,山壁当中却多了一片可容三四人并肩而入的山洞。

他立刻托着鱼缸进去看了一圈,并没感到扑面而来的穿膛风,而是有种郁积良久的臭味,也就表示这洞穴深层并没有另外一个通道,不必担心吸血鬼抄他们的后路了!至于里面原来住过什么野兽他倒不担心,若原主回来,正好宰了添一道菜。

太好了。晚上有地方睡了。

邵道长庆幸地想着,从包里拿出一根手臂长的粗木柴,在头上包了布、洒上火油,临时做了个简陋的火把,借着火光往里面走去。

洞深约有十多米,里面反比外面开阔,地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粪便,随着他往里走,头上响起一片“扑啦扑啦”的振翅飞行声,大群蝙蝠掠过他头顶争先恐后地向外飞去。

吸血蝙蝠?他心里第一时间就泛起这样的怀疑,可是仔细一想,那些吸血蝙蝠是不怕火的,这些则见了火把就要往外逃,想来应当是普通蝙蝠。

不管普不普通,既然他们要占了这座山洞,这些原著民就只能让路了。

邵道长霸气地想着,出门采伐了许多新鲜枝条回来,堆在山洞最里侧,又在柴堆上铺满艾草,洒了些雄黄和硫黄之类的石药,倒上火油,远远扔下了一根点燃的防风火柴。

等到释念大师赶过来时,整片山洞已经浓烟滚滚,里面的蝙蝠被烟熏得拼命往外飞,黑压压地像是在洞口上方铺了一层乌云。那些没飞出来的便在洞中呛晕或呛死过去,像是铺了一地黑色绒毯似的。

而放火烧洞,造成这一片尸山血海的恐怖魔王就站在洞前,犹如当年烽火戏诸侯之后的褒姒般妖艳绝丽,手里提着一只还在挣扎的可怜蝙蝠,淡淡一笑:“这个是炸着吃好还是炖汤好?”

第45章第四次救援

把蝙蝠都熏出来后,晏仙长帮忙做了大扫除。

洞里不知积攒了几百几千年的蝙蝠尸骨和粪便,靠人力根本弄不干净。他直接唤起旋风一样的妖风,把里面堆积的污物卷到远处森林里,再把潭水凝成高压水枪冲洗山洞。流出来的水顺着洞口朝山下流去,开始时漂满了污物,反复冲洗几遍后才变得清澈起来。

晏寒江施法清扫山洞时,邵宗严便在水潭边辟了一小块干净土地,捡了些枯枝搭成小小的锥形火堆,烧上一把艾草,驱走了围绕在潭边的蚊蝇。

他们生火的地方恰巧长了几株瘦竹,不过是单生的,不成林,地下也没有新生的笋子。不过他砍竹子也不是为了吃,而是取了几节嫩嫩的竹筒,两侧砍掉竹节,劈开后烧取竹沥。

竹沥水能清心润燥,更能定惊。这一天一夜的奔波劳苦,他一个已经进了仙门大门的人甚至都觉着难以禁受,释念大师不过是个普通人,又始终担心着吸血鬼追上来,须得喝点药安神。

烤好的竹沥水顺着竹子两端滴到碗里,色泽淡黄,味道清如水,略带些烤竹的焦香,当作茶饮味道也不错。大师接过竹沥水一饮而尽,心头似乎也为之一清,长长舒了口气,叹道:“如此甘露已有许久没能喝到了,遇到道长之后,我才仿佛重回人间。”

眼前是清澈的水潭,手里是温暖甘润的茶汤,身边坐着可以信赖的人,身体也充满了久违的酸痛——不是每次欢好之后令人羞耻痛苦的疲倦,而是充满生机的、干活后特有的肌肉酸痛。在古堡里的那些日子,他几乎已经忘了阳光下是什么感觉,忘了自己曾经的生活,唯有在念经时才能暂时忘记身处的环境。他甚至佛珠都没能保住,日复一日地过着和吸血鬼一样靡烂堕落的生活……

如果昨天没鼓起勇气向游戏方求助,他现在可能已经是个鬼了。

释念摩挲着碗壁,静静看着眼前把他从无边黑夜里重新带到阳光下的客服,嗅着空中淡淡的竹香和烟火气味,眼里渐渐蕴满了光华。

火苗高高地烧了起来,在上面烤着的竹子也渐渐焦黄,化作了燃料的一部分。邵宗严不再烤竹沥,剩下的竹筒都只切下一端竹节,灌进炒熟的马勃菇粒、米饭和水,用竹叶堵住筒口,扔进火堆里烧烤。

鲜嫩的竹节在火里失水,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竹子本身的清香味就在烧烤过程中随着竹沥水焖入饭里。邵道长连弄了几个素的,又把那些鲜贝焯了,剔出肉后挤尽泥砂,塞进剩下的竹筒里,烤给喜欢荤食的草鱼精吃。

因为早上刚吃过烤鱼,他便没急着做水煮鱼,而是把那几只蝙蝠拿到水边收拾了。蝙蝠翅膀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膜,熬汤时搁进去便能熬出一盆胶冻一样浓浓的鲜汤,炸着吃却没什么味道。他索性就撕了翅膀,放血之后将头、爪和内脏扔掉,剩下的剁成小块,用酱油料酒之类抓了抓腌了起来。

斩好的蝙蝠再端回来时便成了整齐的肉块,铺上了一层油润的酱色光芒,看着倒有些像乌鸡块。哪怕是曾经把蝙蝠当作吸血鬼公爵化身,每次见到都觉畏惧的释念大师,在看到这盆肉块时也没法把它们和活着时的原形联系在一起,自然也没了原先那种恐惧和厌恶。

他本来不轻易厌恶任何东西,也一向没什么可恐惧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释念用力闭上眼,放下茶杯趺跏而坐,双手合什,默默为今天因他们之故而死的食物念经超度。

三人正清静地准备晚饭,风中却忽然传来了人的声音。一道道粗犷刺耳的谩骂声远远随风而来,似乎是在痛骂上游有人倾倒污水,浇了对方一身。

邵宗严耳朵灵,听见“脏水”“蝙蝠粪便”这两个词就知道是自己造的孽,略有些心虚。因为他们还要用潭水做饭、洗漱,晏寒江冲刷山洞的水没被引到下流,而是直接顺着山壁流下,若有人缘山而行,很可能被浇上一头一身的蝙蝠尸和污物……

邵道长轻咳一声,悄悄从背包里拿出换洗衣物,期望那人上来后能看在衣服的份上别太生气。

晏寒江倚在鱼缸边上,拍了拍尾巴冷哼了一声:“不用给他们拿衣服,那些人生得粗壮,穿不了你的衣服。”

邵宗严的身材其实绝不算矮,而且细腰乍背,双腿修长,是标准的衣裳架子身材。可山下边走边骂的那个人却是个满身肌肉块的粗壮汉子,大腿都有他的腰粗,哪怕是最肥大的长袍怕也裹不上那人的胸膛。

那大汉提着一个类似小棺材的箱子,身边还有两个同样满是污水的人:一个是披着白袍的枯瘦青年,手里拿着闪烁光环的十字架边走边念经;另一个则是背着长弓弩的美艳女子。

无论哪个都不合适穿邵宗严的衣服,让他们自己在水潭里随便洗洗,拿火烤干就得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响,释念大师也听出了有人上来,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难看,坐立不安,恨不得他们永远也上不来。

这群人会不会认出他是被塞伦公爵抓走的那个和尚?就算认不出,晚上吸血鬼追来了,当面说他委身塞伦公爵的事,这群人又会怎么看他?会不会把他当作吸血鬼的同伙?

邵道长和他的小鱼仙又会怎么看他?虽然他们都是好人,听了他过去那些事也没有瞧不起他,可塞伦公爵喜欢在人前很露骨的描述那种事,还用些下流之物比喻他,每次都听得他恨不得削掉耳朵……

唉,邵道长他们怎么能听那种东西!

他只要想起吸血鬼那些yín • mǐ不堪,让他宁愿根本听不懂的词,就羞耻得耳朵都红了,抱着肩膀团在地颤抖,直到一声声杂乱刺耳的磨擦声传进耳中,他才慢慢抬起头来。

腌上蝙蝠块之后,邵道长便把笸箩里剩的几只螃蟹抓了出来,扔进蒸笼里上汽蒸熟。那些活蟹在笼里不停挣扎,爪尖刺啦刺啦地划在笼壁上,刺耳的声音仿佛划在释念心底,那个被囚困在笼中受尽煎熬的人也仿佛变成了他。

他一句句背着熟悉已极的经文,根本不需要动脑也绝不会错,这些经文的内容并没进入心里,他耳中充塞着那些螃蟹挣扎的声音,脑海中又忆起那座黑暗而压抑,却充满了扭曲的快乐的城堡。

“怎么才能不想了呢?”怎么才能不再想那些令他的身体无法自制的迷恋,心却徘徊于黑暗痛苦之间的事呢?怎么才能不去想自己这一身无法解脱也无法洗清的罪孽呢?

“熟了就好了。”邵宗严以为他是嫌螃蟹挠得响,回头笑了笑:“大师慈悲心肠,我本来不该在你面前杀生的,实在是环境太艰苦,不吃肉没办法积蓄体力,当吃则吃吧。”

原以为是在心里想想的话不知什么时候说出了口,还有人做回答,释念不禁又惊又羞。他猛的抬头,见邵宗严仍是认真地蹲在那里拨火,根本没在意他在说什么,才摸着胸口低声答道:“道长所言极是……”熟了就好了。

仔细想来,人这一生其实也就像是这些在笼中煎熬的螃蟹。熟透了的螃蟹便可往生极乐,不会再痛苦挣扎;而人只要能灭却爱欲贪嗔痴,心里也就不会再有痛苦了吧?

螃蟹爪划竹笼的声音渐渐消失,蒸笼上白雾蒸腾,邵宗严打开笼盖,一股鲜香便扑鼻而来。

释念大师闻着这带着水生物特有腥气的鲜味,烦躁纠结的心似也渐渐平静了下来。那些见不得光的记忆和欢喜如同随着笼中活蟹被火煎熬到寂灭,活下去的期待和勇气却被蒸蟹清淡的香气从心底勾了出来。

哪怕被人唾弃、被人鄙视,他也想走出这片充斥着鬼魅的阴暗囚笼,重新走回阳光之下。为此,哪怕要砍掉已陷入泥沼的半截身子,要剖开被吸血鬼刻得血淋淋不复从前形状的心,他也决然不惜代价。

释念诵了声佛号,神色越渐庄严,无悲无喜地瞧着桌上那几只蒸得红通通的大螃蟹——邵道长正好掰开一个,露出里面不怎么肥腴的白色蟹肉,用锋利的小刀切开外壳,一丝丝地往外剔肉。

山下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三人的身形从坡下露出来,同样看到了潭水边上正望向他们的两位方外高人。晏寒江不愿和外人照面,一低头跃入水中,化作一条巴掌大小的草鱼,身侧两条金线熠熠生辉,秀出众鱼。

邵宗严看他怎么都好看,因为担心那些人来了会影响他做饭,饿着草鱼,便把刚才没用掉的鲜贝扔进鱼缸,让晏寒江饿了就吃几口垫垫肚子。

那三人终于爬上山坡,看了看仍在流水的山洞,便朝火堆这边直冲过来。不过出乎邵道长的意料,他们并不是来打架的,那个骂了他们一路的大汉此时满面笑容,亲切温和地问道:“两位也是要去塞伦城堡猎杀那些吸血鬼的吗?”

他身边的女子神情妖娆,摸着枪走到邵道长面前,转过身子露出腰间一个怪异的花纹纹身,笑道:“我是吸血鬼猎人宾妮,这两人是我的同伴,莱顿和本,两位魔法师怎么称呼?”

邵道长挂上一个服务性笑容,彬彬有礼地答道:“我叫邵宗严,是个占卜师,是感觉到这座城堡将会出来大事才来看看的。这位是我的贵客释念大师,他是一位研究鬼怪的学者。各位如果不嫌弃的话,那座山洞倒是很大,不妨一同住下?”

三位吸血鬼猎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不相信他们像邵道长自己说的那么没有战斗力。不过按照本世界的习俗,吸血鬼和倒向吸血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