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系统] 分节阅读 140

缓缓展开画卷,浓墨重彩,入目是桃夭李艳。

锦衣青年跃然纸上,其人手里轻捻白玉酒杯,卧在花阴,面容微醺、似醉非醉,嘴角轻扬、似笑非笑,下颌稍稍抬起,双目迷离,仰望着天宇。

郁容默然。

看这画中人的五官,好像是……自己?

但是,这一副浪荡风流的姿态,一看就是个负心小白脸,跟他本人相距得起码十万八千里了吧?

画风太艳了,搞得真像是哪家南风馆的公子。

聂昕之忽是出声:“不像。”

郁容表示赞同:“确实不像,我哪有这么……”

妖里妖气,跟个男狐狸精似的。

摇摇头,他话锋一转:“百合郎的画工,倒真真的不错。”

郁容细细打量着,与他本人“不像”的画中人。

撇开其他因素不提,他觉得若真拿这幅画去竞选花名榜,说不准真能拿到不错的名次。

可不是自恋,这画所画的他,对比本人,就像现代人拍照,各种美化,美得爹妈都不认得了。

聂昕之却难得说出反驳之言:“胡描乱画,唐突容儿。”

郁容有些汗,回嘴:“好像没那么糟?”

尽管他坚持认为画中人不是自己。

聂昕之没作声。

郁容扬了扬嘴角。

没打算与其争辩个所以然,兄长大概是不高兴别人画了自己。

老实说,他也觉得杜析没提前说一声,就画了自己,做法有些欠妥帖了。

只希望待他回信,表示自己对名花大会不感兴趣,对方就别再自作主张了……毕竟潇湘院的那次照面,感觉其人应该还算识趣。

想着,郁容重新将画卷卷好,就地翻找到了笔墨纸砚,稍微琢磨了一番用词,挥笔开始写回信。

写完交由管事,遣人送魏国府,便撒手不管。

趁着自家兄长难得休沐,郁容拉着人继续学了一整个下午的“弹棉花”。

倏忽之间遂至晦日。

一大早的,郁容兴头十足,拉着聂昕之一起去围观名花大会。

出了门就有些小后悔,日头高照,酷暑难当,气温是今年至今最高热的一天了。

等抵达了集会,更是恨不得立马掉头回家。

人!全是人!

热火朝天,空气中的温度越发地高了。

一丝丝微风被人群挡着了去路,热气熏蒸的,让人好似置身笼屉之间。

若非,不小心瞄到某样物事,郁容肯定二话不说,拉着他家兄长掉头就跑。

奋力穿过人群,终于来到一处摊位前。

郁容惊奇地盯着花叶近乎同色的……花?

自认为对植物颇为了解的年轻大夫,却是一时不确定眼前这一株花的品种,只好求助博闻强识的某个男人:“兄长,这是什么?”

聂昕之不负所望,给出了答案:“月季。”

郁容瞥了男人一眼,兄长当他不认识月季吗,花色青绿不说,形态跟牡丹似的重瓣大花……诶?

他忽是想起了某种月季,语气微讶:“可是又名绿萼?”

聂昕之点头。

郁容恍然大悟,绿萼的话倒确实能唤月季了。

不过……

绿萼居然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他在现代时耳闻过绿萼,也曾看过几张照片,跟眼前的差距太大了。

当然了,物种从古繁衍至现代,其间会发生诸多变化、变异,形态上的异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想纠结物种的问题,郁容有些兴奋:“兄长,咱们买下它吧?”

虽不清楚绿萼和普通的月季,在药用上面有何不同,买它只是觉得青叶绿花,煞是好看。

王府里红紫白黄的花数不胜数,唯有绿色的罕见近无,将这一盆买回去,好给花园增添几分亮色。

聂昕之自无不允:“好。”

有壕无人性的某王爷在,免了讨价还价的程序,甭管卖花之人开多少价码,直接买了就是。

郁容满心欢喜。

正要伸手去抱陶花盆,只听聂昕之及时阻止:“我来。”

摇头,郁容含笑回:“不必劳烦兄长。”

这一株绿萼唯一的缺点,就是花棵小了,否则哪怕卖家价格再贵一成,怕也等不到他们出手,就被那些附庸风雅、一掷千金的公子哥们哄抢了。

花棵不大,连陶盆带土的,顶多就在二三十斤。

“这绿萼……”

“啊——”

“死、死人啦!”

郁容这头话没说完,就被隔了半条街的躁动,给吸引了注意力。

“死人”像是道开关,让他瞬时忘了花啊草的,直起身侧首看了过去。

“想去就去。”聂昕之的声音及时响起,“若人只是昏厥,赶急兴许能救回。”

郁容冲男人笑了笑,点头“嗯”了声,脚步迈开。

——买好的花卉不必担心,随行有几名护卫,散在周围的人流里。

距离出事的地方,差不多有二十丈远。

动静闹得太大,有好事者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导致短短几十米的路,走得极是艰难。

“何事?”

聂昕之招来了原本走在前方的护卫询问。

护卫道:“是一花农,突然倒下了,生死未知,缘由不明。”

聂昕之闻声转而下令:“着令镇守大会的差役,疏通人流。”

护卫领命应是,遂消失在人群之中。

郁容不经意地蹙眉,张嘴想说这名花大会组织管理也忒差了,倏而想到关键是人流太大,镇守的差役难免力有未逮。

便默默阖了嘴。

反正乱七八糟的这些事跟他没干系。

救人为上。

……如果人还有得救的话。

或者,参加集会的人这么多,说不准有懂医的,及早采取了急救措施?

事实显然没如郁容所愿。

不少人围着倒地的花农,却是面面相觑,没人真的伸出援手。

郁容不由得叹了口气,遂是扬起嗓门:“还请大家让开些许,我是大夫。”

想不通,这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没用的,小大夫,”一个中年汉子边看着热闹边泼冷水,“才有人摸了他鼻子,没气了。”

郁容对此不置可否,俗话之所以说“死过去”,就是因为有时候,昏迷之人呼吸没了。

如是这类情况,不代表彻底无救。

“大夫,”这时又有一人开口了,是隔壁摊位的老板,言语之间对死过去的人颇是熟悉,“洪老儿有心疾。”

郁容听罢,随口道了声谢,对方说得对与不对,却还是得自己判断、确诊。

时间紧急。

经由初步判别,被唤洪老儿的花农,应该真是心疾即心脏病发作。

前一个开口说人没了气的汉子,也不算说谎,摸上洪老儿的颈动脉,其脉搏确实几近停止。

郁容当机立断施展起急救措施。

直接松解病患的衣物,首先采用叩击之法,握拳以适度的力道叩敲着其心口,以刺激心脏,尝试恢复脉搏。

也是幸运。

郁容原还想着,万一不行就果断使用心肺复苏术。

在做心肺复苏的同时,需得进行人工呼吸……恐是惊世骇俗,更别提极可能引爆醋坛子爆炸了。

眼见洪老儿脉搏恢复,尽管还十分微弱,好歹没适才那般惊险。

郁容遂对病者进行按穴。

大夏季,花农穿的本就是短打,双臂到露了一大半,省了一步捋袖子的动作。

以大拇指按压左腕大陵穴,是为心主穴,主治心痛、短气;

顺着手臂往上,再取内关,和大陵穴一样属心包经,同样针对心疾,有理气止痛之效;

便是继续,朝着曲泽穴推进。

经由间使,散热生气,及郄门穴,有活血之能,配合内关,治急性缺血性心肌损伤……

终点曲泽主心疾外,对中暑也有缓解之效。

——洪老儿原也是中暑引致心疾突发。

郁容沿着大陵-曲泽连线,上行推了数遍,是为“开胸顺气”;

继而再反向推行数回,经过大陵穴,直往劳宫,止于中冲。

中冲者,位于中指末节尖端中央,常用于急症急救,主治心疾,以及中暑、中风等引致的昏厥。

反复推按。

其功效堪比心肺复苏加人工呼吸,经由心包经实现气血传送与循环,使心脏跳动恢复到正常状态。

郁容不自觉地屏着呼吸,直到胸腔感到难受,开始“抗议”,便是长舒了口气,遂又屏息,换病患的右臂做同样的动作。

天气酷热,昏迷之人的症状尚未得以有效缓解。

郁容不免要绷紧神经,毕竟若他这一回没抢救成功,眼前这位老汉怕就是……

就算在现代,遇到这样的事,也只能一边急救,一边等救护车。

围观的人来来去去,散了一些,人们看到郁容的举动,是相当好奇。

好在有气场强大的聂昕之坐镇全场,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远了,好歹没将摊位围得水泄不通。

也不敢出大气,唯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倏地,不省人事的老汉,难受地哼了哼。

声音不大。

但,眼尖点的,都看到了“死去”的人身体微动了下。

遂是一阵诡异的死寂。

直待郁容收回手,借着袖子的掩饰,从储物格里找到了得用的药物——

牛黄解毒丸调和营卫、安神清心,在一定程度上可改善心肌缺血后心肌节段张力……针对洪老儿的病症,还算适用。

等病人终于缓过劲,慢慢醒过来时,倏然是一阵嘈杂。

人们七嘴八舌,啧啧称奇,他们以为死定了的人居然被救活了!

简直是——

“小神医,你也帮我看看,我从半个月前肚子一直胀气……”

头一个起了头,立马有人跟着喊:“小神医,”不给别人抢话的机会,噼里吧啦,急急说出口,“我老娘也是犯了心疾,你要不好人做到底给一起看了吧?”

随即有第三个、第四个人起哄叫着“小神医”治这个疼那个病的。

郁容:“……”

脑子尚在盘算洪老儿的病情,眼前这如旋风般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一脸懵逼。

另,到底是哪个地方出问题了,但凡陌生人第一次唤他,各种名头前怎的总离不了一个“小”字?

他明明已经很大了好!

“让开让开,当什么人都有脸面,请神医看病?”

说话之人一看就像是暴发户的男人,胖到长宽仿佛相差无几,在几名小厮的拥簇下,拨开左右人群,想往郁容跟前凑,被早一步出现的王府护卫挡住了去路。

暴发户横眉怒目,在看到护卫整肃的面容时,气焰略微弱下去了,只好昂着脖子,扬起大嗓门:“小神医,我是堰海西谢家的,想出百金,请你登门做客一叙如何?”

没理会乱嘈嘈的人群,正给洪老儿复查的郁容,闻言不由一怔。

堰海西谢?

难不成跟好久没见过的谢大东家有什么联系?

心里微动。

将药给了洪老儿让他服食,郁容站直身,越过聂昕之,刚想跟暴发户搭话,忽觉眼前一花。

聂昕之的声音与此同时响起:“容儿小心。”

被男人抱在怀里,护得严严实实的郁容,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耳畔,下一刻便响起阵阵胡乱。

有人在尖叫,应该是吓的。

有人在嚎啕,好像特别痛苦的样子。

一切发生得极快。

郁容稳了稳心神,一头雾水,整个人被按在聂昕之怀里,用力也挣不开,不由得忙道:“发生了何事?”

聂昕之没有及时回答。

郁容极为耳尖,听到了他闷哼了一声。

心里一紧,神色微变。

第165章

莫名有些慌,郁容下意识地又挣了挣。

这回,禁锢他的双臂放松了力道。

“兄长你……”

要说的话尚未出口,便听聂昕之先一步说了声:“阴阳之水。”

简简单单四个字,听在郁容耳里,不由神色大变,失声惊呼:“兄长哪里被伤到了,快快,让我验查……”

前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完,下一句亟不可待地就脱口了。

支使着迅速从人群中跑出的两名护卫,他果断吩咐:“取清水,越多越好。”

见到年轻大夫略显失措的样子,聂昕之沉静开口,安抚道:“容儿莫慌。”

郁容未言。

忙着为男人检查伤势,他哪里顾得上讲话,心里则是又急又怒……

如何不慌张?!

阴阳之水,听着不明觉厉,好像很厉害似的,事实上也确是厉害。

阴毒之极的一种毒药。

与一般毒药有些不一样,准确地说,其是一种腐蚀性的毒性液体。

所谓“水”者,主要组成是硫酸!!

郁容寻常看书时有个习惯。

哪怕看的是稗说野闻,但凡有提及新奇的毒啊药物的,如得闲暇,便会半是自娱半研究,验证其真伪及可行与否。

阴阳之水正是他在某本江湖日志里看到的。

彼时,顺嘴和聂昕之探讨了下,被告知确有这种毒物的存在……尽管其杀伤力,不到书中所说的那般,可怕到玄异的程度。

却也是顶顶的厉害。

阴阳之水淋到皮肤,伤者骨肉渐至枯焦,毒邪蚀心,痛不欲生;

直接因此毒死亡的不多,往往是中毒者不堪忍受痛楚,主动求死。

便是长于治毒的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