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系统] 分节阅读 108

得一惊一乍,忙不迭地出声:“对、对不住,小生并非有意,是那小女子着实可怜,这、这才……”

郁容一开始是有些尴尬的。

尽管他被乱传为“妇科圣手”,也看过不少的女科患者,却是当真未遇到花柳病的患者。

一方面,这种病太过羞耻了,便是请得起大夫的,往往也是偷偷自己抓药吃;

另一方面,寻常大夫鲜少愿意接待花柳病患者,毕竟这类病被定义为“腌臜病”。

郁容倒没特地限定不愿为这一类患者治疗。

不过,一般会得花柳病的,多是流连花街柳巷的嫖客与下等jì • nǚ,有聂昕之的“严防死守”,一般而言他是接触不到这些人的……在堰海遇到的那位蓝姑娘业已是例外之外了。

眼看邹禹城捉起路宝爱的衣领,郁容听到那书生的说法,赶紧开口阻断了郎卫意欲将人丢出去的举动:“邹力士稍待。”目光落在小青年脸上,语气和缓,问,“可否请路公子细说清楚?”

听其口风,患者好像不是对方的家属?

邹力士松开了路宝爱。

一脸怂兢的书生喘了口气,随即说了一遍前因后果。

患者是个小女子。

令郁容意外的是,那位得了花柳病的患者,按照路宝爱的说法,是个良家闺秀,因其艳姿不俗,其美貌之名在本城为不少慕艾少年周知。

路宝爱曾在花会上无意窥得女子的容颜,遂是念念不忘,后又因缘际会,受了女子的恩惠,便更是魂牵梦萦。

听到此,郁容不由得扬起眉,不知怎的想起了烛隐兄,这个时代的男人真的挺有意思,风流浪荡之辈,偏偏爱自诩情深意笃。

邹力士不耐烦地催促:“休得赘言!”

路宝爱当即不敢废话连篇了。

简言之,那女子不知因何得了花柳病,被人知晓,芳名远扬遂成臭名昭著,惹来一众人的唾弃。

其家人丢尽了脸,怒不可遏将患病的女子赶出家门。女子名誉尽毁,自辩清白而无人相信,走投无路唯有投河自尽。

正巧被在河畔游玩的书生给救了。

路宝爱说得忘形,一时忽略了“虎视眈眈”的郎卫,摇头叹息:“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也罪不至死。小生原也不欲惹事招衍,可若置之不理,秦氏女无处可去,唯余死路一条。”

郁容感觉几分微妙。

说这家伙情深不负,其话里话外难掩嫌弃,说是绝情寡恩吧,能收留患得花柳病的女子,在这个时代,也是非常人之所为了。

路宝爱说:“小生将她安顿在西街小院,不料她连天高热,寻了几位大夫,没人愿意给她看病……”

言谈之间,其目光猛地对上瞪着他的郎卫,吓得蔫了,弱声弱气,继续道:“眼看她奄奄只余一口气,小生束手无策,忽就想起了恩人大哥您,便想再试一试,看您愿不愿意施此援手……因登门无路,只好徘徊在小门外。”

认真听完了路宝爱的讲述,郁容低眉思量了起来,少刻,又问:“路公子可知那姑娘大概的病情?”

如果一切基本如路宝爱所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路宝爱果真对患者的病症知晓一二。

“其面部、手指,是连片的疱疹,好像有溃烂,着实可怕,小生不敢靠近其丈余内。对了,现在已经发了两天的高热……”

郁容又细细问了疱疹的具体样子。

路宝爱将自己知晓的,一一回答。

听罢,郁容的心情更是古怪了。

照这书生描述,那女子的症状感觉更像是皮肤病吧?

所谓花柳病,亦即现代所言的xìng • bìng,并不是如常人所想的,一定出现什么面部表证。

花柳病中也只有梅毒,且一般至中晚期,才会发生明显的皮肤损害,可能出现譬如斑疹、毒疮,乃至脓疱等症状。

综合路宝爱对那女子的病情描述,应该不是梅毒。

如真不是梅毒,其脸上、手部出现的疱疹或红斑,极可能是皮肤类疾病,性质与花柳病完全不一样。

再多的猜测,还得等亲眼看到了患者,才好确定。

刚刚的交谈耽误了些功夫,郁容没再犹豫,让路宝爱稍等,自己去至药房取了药箱,装好可能用到的器具,以及女科与皮肤病可能用到的药物。

在郎卫的护送下,由小青年书生领路,郁容去了西街某个小院,给他的新病人看病。

说是小院,还真的逼仄狭小。

患者所居住的客房,除了床与桌椅,堪堪能容一两个人通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与霉味,窗户紧闭的房里,光线昏昧幽暗。

病重的女子睡在床上,一时难以起身。

门窗遂打开,屋内明亮了些许。

隔着一段距离,郁容观察了一下女子的面容,心里不经意地松了口气。

如他所猜测,其患得的,不是花柳病。

尽管,即便是花柳病病人,应当一视同仁,但……难免感到有些压力。

女子拖着虚软的身躯,勉强靠坐在床上。

其病症看起来确实不轻。

郁容遂没多少顾忌,走近床铺,隔着薄纱,给她切了脉。

拿出专门定制的女体用具,让对方指示着其感到不适的部位。

半晌。

郁容温声开口道:“姑娘原是体虚,又感风热,致使筋气不荣,邪毒博于肤表,是为疣疮。”

女子气若游丝,却是翼翼小心:“大夫之意,小女并非……”

“花柳病”一名确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

想到路宝爱的陈述,思及此女如今的处境,郁容暗自叹息,嘴上接过她未尽的话语,肯定道:“并非腌臜之病。”

女子闻言,怔怔不语,片刻之后,忽而就抽泣了起来。

郁容顿觉不尴不尬,他只会看人身体上的病,不太会应付这样的情况。

说起来,这秦氏女真真倒霉。

疣疮一病,其实挺“正常”的,初期症状不显,对许多人而言,不过是身体上起了个瘊子,往往不会在意,甚者初时根本就没留意到。

此类病,本身也可自愈的。

但总有些意外。

疣疮具有自体接种传染性,如若弄破瘊子,就会自行传染,原本只有一个,会变成几个,甚至数十个疣体聚集成一片一片的,如果再抓破皮肤,乍一看确实吓人。

这女子身子骨原本不好,气血不和,肝郁血燥,一不凑巧,风邪热毒集中爆发,成片的疣疮急性出现,约莫也是害怕,她拼命地挠抓过,导致皮肤更见破损,灰白污黄,带着抓伤的红印……

无知之辈误当作是花柳病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至于说女子高热不下,一方面是风热蕴积,另一方面,心火如焚,投河之后又受了寒凉……发烧什么的,不是理所当然麽!

秦氏女呜呜咽咽了好半天,沉浸在悲愤欲绝之中,一时顾忌不上一旁的年轻大夫。

郁容默默装着花瓶,为了缓解窘态,将心神集中在论治之法上。

疣疮风热证,从理论上说,经由祛风清热、解毒消炎,外用膏药涂疮,基本上即可得治;说容易也不容易,疣疮能自家接种,病症跟患者自身的体质、生活状态等有莫大的干系,患者内里气血不经调和,则易复发,如想彻底根治,病程缓慢。

“让大夫久等,失礼了。”哭了许久,女子勉强稳住,说话之时仍带着哭腔,“不知这疣疮,可得治好?”

郁容颔首回:“可治。”到底于心不忍,遂安慰了句,“姑娘的病症,其实不算是最棘手的。虽发得急、来势凶猛,治起来反倒容易些。”

女子听了,好似盼得云开日明,言辞间是掩藏不住的激切:“真的?”

郁容语气放柔:“不敢稍有欺瞒。”顿了顿,又道,“不若,我即刻为你针灸一番?”

有痊愈的希望,秦氏女欣然应允。

遂开始施治。

郁容取出为匡万春堂制备的银翘解毒片,让患者先行服食——针对的是其风热感冒,对风邪热毒引发的疣疮也有些许祛毒之效——遂取了短毫针。

若用体针,男女授受不亲,确是相当不便。

故而采用耳针。

取穴面颊,主治疣疮;针刺耳甲艇后下方,是耳穴肝所在,疏郁理气;再取肺,对皮肤瘙痒、疣疮疱疹等有显著效果。

秦氏女手部的疣疮不多,便以艾柱于瘊上灸,如此数日,便可使疣体脱落。

外治治表,中医讲究的是里表相通,内疾不愈,疣体即便掉了,也不能根治。

郁容翻了翻药箱,用于解风热证的药物还算齐全,便当场抓了煎服的药材。

金银花、大青叶及板蓝根等,是为清热疏风、解毒平肝之用。

疣疮到底是皮肤之病,兼用药膏涂擦,或洗剂清洗,也是必要。

郁容没有现成的专治此类病的药膏,稍作斟酌,挑取了些药材,交待女子回头自行熬药汁,擦洗面与手部感染之处。

“多谢大夫,救命之恩,小女必永生不忘。”

施治结束的郁容,走到门口,就听女子泣声道谢,下意识地回头,却见对方下了床,不顾身虚体弱,叩首跪拜。

吓了他一跳。

“姑娘快请起!”郁容折回几步复又顿住,不好伸手扶她,只能以言语开解,“治病救人原是大夫之本职……不必如此。”

秦氏女恍若未闻,伏地半天,才颤巍巍地起身。

真的非常可怜。

想到此女原是良家女,郁容不由得心有戚戚,旋即又有几分疑惑。

按理说,不懂医术的人,误以为她的病情是花柳病,勉强说得通;

可在此前,那些看过她的大夫是怎么回事?像这女子这样急性出现的疣疮,症状爆发的情况,或许不算常见,但也不至于误诊成花柳病吧?

怀着疑惑,与秦氏女告辞离开了客房后,郁容忍不住多嘴,问了路宝爱一句。

得来的回答让人一言难尽。

搞了半天,这家伙请不到大夫的缘由,是他一开始就直说患者得了花柳病……那些大夫听了,顿时厌恶不已,果断就拒绝了。

郁容有些无语,这家伙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

再问得知,最初传出秦氏女得花柳病的,是秦家为其请来的大夫。

郁容不自觉地皱起眉,对这种误病的庸医,还极没有医德,四处宣扬病患隐私,毁女性清誉的行径,着实厌恶。

到如今,那秦氏女即便证明了清白,声誉却彻底毁了,其在这样的封建时代,往后怎么活下去,怕也是个严峻的问题。

身为一名大夫,惟能医得病,而难治命。

暗自摇了摇头,郁容摒弃满脑子纷杂的想法,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正务上。

外治疣疮所用之药,最有名的便是鸦胆子油。

鸦胆子对去赘疣有明显效果,可剥落角膜上皮。

但,其毒性也显著,带一定的腐蚀性,同时得区分不同人的体质,用起来需得留心。

取了剥壳的鸦胆子,捣碎后浸入烧酒,静置一个时辰,随后即可提取出鸦胆子油。

这药油,只是郁容作备用的。

疣疮一病,因人而异,不同人用同样的药,反应是有诸多不同的。

所以,多准备几样药物,试用一番,好有个挑选。

郁容遂又从系统药典里,选了以轻粉、红粉为君药的疽疮膏一方。

此药属于峻猛之药,针对秦氏女当前的症状,可能比鸦胆子油更好用。

和鸦胆子油一样,疽疮膏有毒性,且毒性不小,不宜长期使用。同时,轻粉与红粉皆是汞化物,如对汞过敏者,绝对不能用。

该制备的还是得制备。

便取轻粉、红粉,包括琥珀粉、ru香粉等,溶入香油热锅,加入蜂蜡,搅匀后冷却,兑些许冰片,搁些许珍珠面,搅匀成膏。

香油不是普通食用的香油,是取生麻油,加入诸多药材炼制而成的。

红粉主治所有的顽疮,好用至极;

轻粉攻毒,对疣疮、癣疥等,甚至是花柳病,都有不错的疗效。

冰片散热,疏郁理气,而蜂蜡,可内攻疮痈之毒,收涩解毒,有生肌之能;

珍珠入肝经,清热息风,对肌肤有保养之效……ru香常用于膏剂,功能不必赘言。

疽疮膏的疗效毋庸置疑。

论起“缺点”,或许是……其所需药材,皆十分珍贵,等闲人用不起。

郁容没想那么多。

选用此方,也是觉得秦氏女,境况着实令人同情了,不免心生恻隐,作为其主治大夫,能做的就是尽量快一点使其痊愈罢。

何况……

路宝爱这个冤大头当得挺乐呵——自打他知晓,秦氏女所患非是花柳病,态度明显热切了不少。

对此,郁容不知该说什么好。

“公子。”

郁容抽空抬头,随口问:“邹力士有何吩咐?”

邹禹城回答:“指挥使大人似有不豫。”

郁容微怔:“不豫?”

是心情不好,或者身体不舒服?“古人”说话就爱不清不楚的,唉!

邹禹城进一步说明:“观其神色有恙。”

瞬时抛开所有的杂念,郁容心脏骤然发紧:“兄长病了?”堪称是关心则乱,“严不严重?要不要紧?”

不等邹力士再回话,他直道:“还是我亲自去看看,他是在书房吧?”

勉强记得吩咐助手储存好药膏。

遂疾步离开药房。

紧赶慢赶的,赶到了书房。

推门而入,郁容直接走至聂昕之身边,二话没说,抓起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