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系统] 分节阅读 26

下一刻,林三哥的声音响起:“只是暂住,新房子已经盖瓦了,马上就搬过去。”

感觉是在说自己?

少年大夫不由得看向篱笆入口,没一会儿,一道闪瞎眼的粉红人影,飘然进了院子。

“你就是郁容?”

十七八岁的少年,趾高气扬,像一只骄傲的花公鸡。

不紧不慢地晾着最后一块肉段,郁容冲对方拱了拱手:“不才正是在下,不知这位公子……”

蛇的腥味,和酒气、醋酸味,纠葛在一起,满溢在整片院子……气味着实说不上好。

“花公鸡”少年唰地一下展开折扇,挡在鼻子前:“匡秀,匡弘雅。”

匡?

郁容不由得看向林三哥。

林三哥面露苦笑:“小郁大夫,这一位……”

林三哥刚一开口,匡秀直接截断了他的话语,神色倨傲,微昂着下巴:“那什么牙膏就是你做的?”

瞟了一眼文竹扇面,郁容暗自吐槽着,面上不动声色:“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

匡秀当即“哼”了一声。

郁容:“……”

默了片刻,少年大夫看着“花公鸡”鼻子朝天的模样,决定不开口了,等着对方先说话,再随机应变。

匡秀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义庄的篱笆院子,视线转了一圈,落到了竹匾上阴晾的蛇段块。

林三哥看了看郁容,转而望向匡姓的少年:“匡小少爷……”

“你,”匡秀突然又出声,合扇指着林三哥,“去门口候着。”

“匡小少爷……”

“快点。”匡秀不耐烦地挥手,“本少爷有要事与郁大夫商量,不便第三人在场。”

郁容默默看着,因着摸不清这匡家人的意图,便且按兵不动。

林三哥看着有些无奈,拿匡小少爷没法子,只好朝少年大夫使了个眼色,转而出了院子。

郁容注意到了林三哥的眼神,然而……

他没那个本事,光靠一个眼神里,即可分析他人之所思所想。

“喂,你……”

看对方难以启齿的模样,郁容有些意外——什么事能让这看着就很傲慢的家伙开不了口?

“匡少爷?”

匡秀憋了一会儿,复又开了口,语气略有模糊:“听说你拒绝了金针防御大人的保举?”

少年大夫这一下子当真是惊异了。

周防御送他保荐书一事,除了聂昕之,他可没告诉任何人……当然,那些国医也可能有所耳闻。但可以肯定,青帘的村民当中,没人知道这件事,包括老里长、林三哥。所以……

这一位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再者,距离他收到保荐书,没过去几天的时间,当时人还在白鹫镇,雁洲这边如何这么快就知道了?

脑中闪过无数疑问,郁容依旧不露声色,不回答、不否认,语气从容:“匡少爷从何听到这样的传闻?”

匡秀轻哼了一声:“本少爷自有消息渠道。”

少年大夫微微颔首,也不探究,仍是反问:“不知匡少爷有何见教?”

匡秀张嘴,又合上了,犹豫好半天,忽是撇开头:“出个价吧!”

“什……”郁容倏然阖上了嘴,桃花眼微张大,盯着对方细细打量。

——诶诶?

他没误会吧,这家伙的意思是……

匡秀好像被他看得羞恼了,猛地转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看什么,让你出个价,有这么难吗?”

郁容回神,嘴角慢慢溢出一丝笑。

“说罢!多少钱本少爷都出得起。”

少年大夫摇头不语。

“你这什么意思?”

郁容微微一笑:“没什么意思,匡少爷找错了人。”

“你……”

少年大夫转开了目光,低头收拾着桌上的物件。

“郁容!”

郁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语气淡然:“寒舍破陋,郁某又忙不开身,不宜招待匡少爷。”

匡秀睁大眼。

被瞪的少年大夫面色不改,神态自如地伸出一只手:“匡少爷,请。”

直接送客。

匡秀被气得呀,嘴唇抖动了半晌,终究又是一声“哼”,转头疾步离开了义庄。

匡秀没走一会儿,林三哥又回了义庄,面露关切:“没事吧,小郁大夫?”

郁容摇头,嘴上问:“那位匡少爷是匡万春堂的东家吧?就是他想要见我?”

林三哥语带无奈:“哪是啊,之前找我的一直是药局的掌柜。没听说过匡小少爷管事,今天他突然过来找人,我还觉得奇怪呢。”

少年大夫若有所思:“是这样吗……”遂是语气一转,“我好像得罪他了。”

尽管之前说好了,尽量不要与匡万春堂交恶,但在有些时候、有些事,绝不能容让。

林三哥惊道:“怎么回事?”

“他问我要一个很珍贵的东西,”郁容轻描淡写道,“我拒绝了。”

林三哥瞬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没事?”

“既是匡小少爷的过失,没什么好担心的。匡家主事人又不是他。”

“哦?”

“匡大东家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是他家人的错,他从不会迁怒别人,小郁大夫你不用担心。”

郁容点头表示了解,没有什么担心不担心的。即使那位匡家的当家不讲理,也没什么好怕的……匡万春堂再厉害,还远不到能一手遮天的程度。

何况,他有一位超级厉害的朋友……狐假虎威什么的,万不得已之时,完全可以借一把势。

话说回来……

那一天聂昕之其实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吧,想一想刚才的遭遇,感觉好像是……

一种提醒。

大约是,怕他年幼无知,被人糊弄着“转手”保荐书?

逆鸧卫那么厉害,定会查到他头上,届时,罚钱不算,还得挨三十个板子……真真受罪。

郁容有些想笑:没想到门神看着挺凶的,心思倒是挺细的,还十分体贴人!

不过……

没想到真有人这么蠢,花大价钱买什么保荐书。

郁容也是后来知道,这保荐书难得归难得,但也没那么厉害……不过是进太医署的敲门砖,进去了可不代表立马就成了“医官”,一开始也就是做做帮手、跑跑腿,对外勉强可说是“官医”。

不知那养尊处优的匡万春堂小少爷,脑子犯什么抽,想买这么一个“鸡肋”的保荐书?有本事的,即使没保荐书,只要参加几回考核,总能如愿以偿的。

想不通,郁容就不想了。

明天新房完工,又有一堆的杂事要忙。

不成想,第二天一大早,匡万春堂又来人了。

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位就是想买保荐书的匡秀,而另一位……

温文儒雅的青年,笑得如沐春风,一见到少年大夫,当即拱手行了个大礼:“在下匡万春堂匡英,冒昧打扰,是为舍弟的莽撞之举,特地来向小郁大夫道歉的。”

郁容神色莫名,不合时宜地走了一下神:

话说,什么时候,“小”郁大夫的名头已经传到雁洲去了?

第31章

郁容后来才知道,林三哥卖牙膏和药皂的时候,打的就是“小郁大夫”的招牌。

如今“小郁大夫”初才崭露头角,随着推出的商品种类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紧俏,声名传得越来越远……终有一日“小郁大夫”成了“全国驰名商标”。

真正的小郁大夫本人,后知后觉发现了这种现状,再想人们改变对他的称呼时,俨然是有心无力了。

扯远了。

回到当前。

昨日趾高气扬的“花公鸡”,现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又蔫又怂,在其大兄的要求下,老老实实地给少年大夫道了歉。

作为匡万春堂的大东家,匡英说话熨帖、行事有度,一举一动极具涵养,让人打心底感到舒适。他不光让自家兄弟在口头上赔罪,同时带来了一份丰厚的礼物,即表歉意,又算作今日新房落成、乔迁之喜的贺仪。

这样来自陌生人的厚礼,郁容自是不想莫名接受,却抵不过人家一份诚挚的热情,后在林三哥的暗示下,终究收下了。

匡英见了,笑得愈发地真诚,自然而亲切地拉着少年大夫攀谈了起来。

熟稔的姿态,好似他俩是认识已久的老朋友。

郁容一边应付着人,一边暗自感叹:能做到地方首富的,果然不是一般人……别的不说,至少在人际交往上面,这位匡大东家的天赋点肯定是点满了的。

不过……

这样的人物找上门所为何事?

无事献殷勤……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企图的——周防御的保荐书,或者牙膏、药皂的方子?

不管哪一样东西,应该不值得这样的人物纡尊降贵吧?

少年大夫在心里琢磨着。

事情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保荐书什么的,匡英根本连提没提,倒是说到了牙膏,满口的赞美、笑脸上流露的情绪,显得十分真心实意,却提也不提购买方子之事……

只问,少年大夫可否愿意,定期供给一批上品的牙膏及药皂给匡万春堂。

价格什么的都好说。

郁容默然。感情是他把人想得太坏了,人家这么殷切,为的无非是多赚点钱……阴谋论什么的要不得。

“小郁大夫意下如何?”

匡英张口给了一个高价格,便是郁容,听了都有些心动,遂又想起了与林三哥定好的契约……没有立即答应,或一口拒绝。

之前与林三哥约定好了,半月“出产”一次牙膏,一大瓷盂的上品、两瓷盂中品以及十瓷盂的下品,当然,药皂也不能少,三十到五十块,视具体情况而定……

这些数目,是经过仔细估算后才确定的。半个月里,郁容最多只能制作这么多了,否则耗费的时间就太久了,必然会占用做其他事的时间……说到底,卖牙膏什么的,不过是提高一下物质水平,并非生活的重点,可不能本末倒置。

如此想着,郁容立刻打消了那一点心动,没有拐弯抹角:“抱歉,在下的精力有限,怕是……”

既是契了“代理”合约,便放手交由林三哥处理买卖上的事,自己在商业上又不擅长,没的为此浪费心神……若匡万春堂当真看重牙膏、药皂这一类产品,可以直接去找林三哥。

遭拒绝的匡英,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知了少年大夫的难处,十分贴心地给出了建设性的建议:“忙不过来的话,小郁大夫何不雇一些人力应付琐细杂务,或可收几个学徒作帮手?”

郁容愣了愣。被这么一提醒,倒是突然意识到,屋前屋后拢共有好几亩的地,正适宜种植药材什么的,光靠他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更别提,来年还打算买或租上几亩田地,种植粮食果菜,和常用而需求量大的药草……确实得考虑雇佣一些人手。

心里这么琢磨着,少年大夫仍是表示:“不才也只是粗通医术,远不够资格收学徒。”

匡英笑了:“小郁大夫你真是太谦虚了。”

郁容含笑不语。

这前后交谈,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匡英见一时说服不了少年大夫,终究没有强求,适逢早宴开席,很给面子留下吃了一顿。等宴席结束,再度道一声贺喜,这才与对方辞别,带着乖巧装透明人的匡秀,离开了青帘。

郁容送客送到村口,目送人走远了,转身欲回,便是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了视野。

“昕之兄,你来啦,”少年大夫笑盈盈地迎了过去,“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抱歉,来迟了。”

说好了卯前必到,现在却是巳正了。

郁容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昕之兄如果很忙的话,其实可以不必亲自赶过来的,”开玩笑地说,“反正贺仪我已经收到啦。”

聂昕之淡声表示:“事情处理完了。”

具体什么事情,郁容很好地按捺着了好奇心,微微点了点头,语气一转:“可惜宴席刚结束……你吃了早饭没?”

男人不在意地回:“吃了。”

“还好还好,”少年大夫轻拍着胸,故作庆幸,“要是饿着了指挥使大人,可真是小人的罪过。”

聂昕之语气淡然:“无碍。”

郁容眉眼弯弯,忍不住笑开了。

被笑声吸引了注意力,聂昕之的目光落在了少年大夫的眼睛上,沉默少许,忽是问:“那是谁?”

“什么?”

郁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送的人。”

少年大夫“哦”了一声,也不隐瞒:“匡万春堂的大东家,你知道不?就是那个很出名的南船北马。”

聂昕之颔首:“匡英。”

郁容讶然:“你认识?”

“不过是有所耳闻。”

少年大夫回过味,不由得失笑。

怎么忘了,这一位可是逆鸧卫指挥使,消息灵通得很……更遑论,坐拥匡万春堂和南船北马的匡英,必是声名远扬,也就他这种初来乍到的,比较孤陋寡闻罢了。

“匡英其人,无利不起早,他寻你有何事?”

男人问得理所当然,郁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自然而然地说明了匡英的来意。

没提及匡秀想买保荐书的事,反正是未遂。那匡大东家到底是一片诚意,没必要多上一嘴,万一未遂之事也得挨罚……“花公鸡”一看就细皮嫩肉的吃不得苦,怕是受不住几板子挨的。

想是这样想,郁容莫名有些心虚。

听了少年大夫的说明,聂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