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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这样一个人。

唐僧,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个禅修,好端端的,他提一个禅修做什么?

楚逍没有解释,在他的注视下拄着剑站了起来,周身元力震荡,将身体表面的灰尘震开,下一瞬手中的紫霞剑便发出一声清越剑鸣,与他人剑合一,化作了一道紫色流光向着幽冥深处奔去。

这一去,就是一百年。

消息传出来,浮黎世界震惊,仙界众人错愕!

事实上,所有从仙界下来的仙人都以青帝第三子,无双城城主江衡马首是瞻,对他亲自出马去说服楚逍这件事十分有信心。毕竟他参悟“生”道,深得其父精髓,本身又是九转金仙巅峰,对生之一道的领悟足以折服任何一个在生死之道上专注的修士。在他们想来,哪怕对方是轮回之主认定的传承者,面对他的讲道,也会大受震动,分分钟豁然开朗,大彻大悟,将前尘往事忘却,一心追逐大道,跟着他们回仙界去。

醉心大道的人,哪里还会在意一个死去的师尊,说不定还会转头就拜在无双城城主门下,成为他的弟子。

只可惜,他们万万没想到,无双城城主的讲道不仅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而且他这样雷打不动地讲了三年,楚逍竟然不是破界飞升,而是转头往幽冥钻去。

最终还是江衡自己开口:“罢了,让他去幽冥散散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要把人从幽冥带回来,对他们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只要楚逍在下面找不到他师尊转世的机会,看透了这一点,彻底死了心,自然也就会回来追寻大道。

结果呢,他又想错了!楚逍去完幽冥一趟没有什么进展,也没有像众人想的那样回心转意!他身上杀气是重了,停滞不前的境界也破了,但他还是不想飞升!

飞上去有啥意思?

师尊都没了。

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样的意思。

一个死去的师尊对他来说,难道真的有那么重要?

众人觉得很愁苦,对待一个根本不想追逐大道,根本没有追求长生逍遥的野心的传承者,他们实在是不知怎么办才好了。于是众人在束手无策中又蹉跎了几百年,看着楚逍像个游魂一样在整个浮黎世界中四处游荡,不务正事。

几百年时间,对他们这样的金仙来说不过只是弹指一挥间,脑海中一个念头转过,就是一百年时间。但他们就只怕事情耽搁得久了,会又生变化。就在这时,城主的父亲青帝捎了一句话来,让他们转告传承者,说是只要他听到这句话,就必然会转变态度,跟之前判若两人。

青帝捎来的话很简单:杀你师尊的人还在天上面。

这是真话。

神界的人要下来,顶多是将一缕分魂附在死去的仙人身上,虚空外围正好就有大量这样的金仙尸体,崇云所引动的天劫诛杀的不过是他们的分魂而已,并未伤到筋骨。

所以这也是十分简单的激将法。

于是城主带着他父亲的这句话,又来扮唐僧了。

此时距离上次他给楚逍讲道已经过去了八百多年,楚逍下了一回幽冥,又在尘世间辗转已久,早已经不复少年模样。他从少年长成了青年,穿着玄色衣饰,白发如雪,神情又几分像从前的崇云。江衡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的心境被打乱,尤其被他的眼睛看着的时候,仿佛有什么要从他的身体里破茧而出。

真是清心寡欲的仙人,也敌不过他的目光。

楚逍在天魔窟中听他讲道三年,虽然一直没有做出反应,但是收获不少,对这位仙界来人也是蛮佩服的。要是换了他,要对着一个像雕像一样不言不语不听不闻的家伙讲这么长时间的道,他早扭头走人了。他在幽冥之中接连卷入战斗,在短时间内连连破境,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出现修为提升了境界却跟不上的事,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讲道。

两人对坐,江衡因为心境变化而沉默了片刻,一开口还是决定给他讲道。这一次,楚逍终于开始做出了回应,两人之间就变成了不再是一人讲道,而更像是双方论道。

楚逍一开口,江衡心中就忍不住叹息一声,终究是传承者,哪怕是此时修为境界尚低,对轮回生死的理解也高出他人许多。两人境界相差甚远,论起道来竟也不觉违和,这一论便是整整三年,方才兴尽。

一从大道绚烂之中回过神来,楚逍眼中微微的光芒就再次散去,眼看又要变回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状态。趁他还未完全缩回他的坚壳里,江衡对他说出了青帝捎来的那句话:“你救不回来的人,可能穷极一生,登上大道顶峰,也还是救不回来。不过杀他的人此刻还在仙天之上逍遥自在,你可以选择继续在这里消沉下去,虚度光阴,荒废境界,也可以选择破界飞升,手刃仇人。”

江衡说完之后沉默了片刻,觉得这样的话即使能让面前的人遂了众人的愿,跟他们回仙界,不过也只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无论是哪种,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楚逍的神色已经变了,这句话就像一颗火种投进了早已熄灭的火堆里,瞬间从灰烬之中生出了新的火焰。

他用一种轻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问:“杀了我师尊的人,还活着?”

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更加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前脚跟楚逍说完,楚逍后脚就回了宗门,卸任了长老之位,把小乾峰传给了一个年轻弟子,之后就开始天地变色,风起云涌。楚逍就这样眼也不眨地冲上了劫云之内,只听天地之间雷声大作,四野震颤!

没有人见过这么剽悍的渡劫方式!

全部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雷光四射的劫云,生怕楚逍被天雷从劫云里劈出来。不过这种担心似乎有点多余,劫云一开始翻滚得很剧烈,然而一阵密集到让人头皮发麻的雷声过去之后,劫云就像拿这个胆敢挑衅自己的人类没辙了一样,最后劈出了一波劫雷,终于消散了。

一瞬间仿佛世界末日的天地又恢复了平静。

晴空万里,只有一个修长挺拔,手执双剑的人影还停留在半空中。

他已然成功渡过了天劫,随时都可飞升到仙界去。

江衡微眯着双眼看上方熟悉的身影,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他讲道三年不过也就是把人给讲去了幽冥之下,他父亲捎一句话来,眼前的人马上就接连破境,引动天劫。可见之前他不是不能飞升,只是不愿飞升。

青帝表示:呵呵,儿子你还有得学。

——

“你的伤势如何?”

城主府中,待到遣散了所有侍从,只剩两人独处,一身贵气的城主终于问出了自己方才就想问的话。

楚逍被侍女扶进他惯常住的房间以后,侍女在四处打点,他就坐在一旁闭目调息,如今的脸色已经好看了很多。听到这话,他睁开眼睛,开口道:“我没事。”

但江衡并不完全相信他。

他了解楚逍的性格,从他师尊在天劫之中身死道消神魂俱灭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不再将生死放在心上。他得到了天仙墓中的传承,注定要成为执掌轮回的人,可偏偏他的师尊却死在天劫之下,不入轮回,这对他来说可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这个心结他一直没有放下。

见他的脸色恢复,江衡多少还是觉得放心一些:“不要硬撑,无双城有上好的丹药,我也可助你恢复伤势。”

参悟“生”之道的金仙在治愈能力上可以比肩传承者,同样也做得到在短短瞬间就让无数人起死回生,只是不像楚逍那样不必背上因果,却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楚逍抬起眼来看他,眼神不似平时看其他人那般冰冷。

两人终究相交数千年,旁人对他是好心是歹意,他分得很清楚,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片刻之后,令江衡十分意外的,他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里令他整个人都显得明艳起来,其中却又是十分地不怀好意,这一瞬间他仿佛又变回了年少时那个活泼跳脱的小师叔。

他说道:“我装的,吐口血骗骗他们。”

为他揪心了半天的城主:“……”

楚逍脸上的笑容转为冷笑:“好让那些人以为我伤势极重,说不定就不会去封神墓了。等封神墓开启,他们对我放松了警惕,我正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江衡默然了片刻,决定换个话题:“那你方才怎么连鞋都扔了?”

秀爷:“被血浸了,不能穿了。”

他是真的杀过人,不是装的。

第165章

这份用万年冰髓交换来的情报里,有很多云逍仙君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有很多耐人寻味的东西,比如他跟无双城城主的半师之谊。

不知为何,半师这个词特别刺痛魔尊的神经。

照千机楼的情报所述,二人之间虽然没有师徒名分,却有着师徒之实。即便是如此,魔尊回想起方才无双城城主的神色,呵呵,真是像极了一个在等待妻子归家的丈夫。

那种表现,远远超过了一个师父对弟子的感情。

他的神情在面具后冷了下来,所以哪怕楚逍对他这个半师没有别的意图,这位无双城城主对他的感情也绝对不单纯。

这种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特别的感情,却遭遇到强劲情敌的心塞感……

他沉默了片刻,才略带嘲讽地开口道:“我竟不知,你们仙界的伪君子中也有人有这个胆子,敢去触碰你们自己划出的禁忌。”

天魔从不将人所宣扬遵守的道德伦常放在心上,他们没有前生,也没有来世,一生为乐只在此时。光是这样一句话,这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衣袍,将脸隐藏在面具之后的来人的真实身份,就已经昭然若揭。

然而,执事似乎丝毫不觉得惊讶。

面具可以挡住一个人的脸,宝物可以将他身上的魔气转换成仙气,但魔尊的真实身份却瞒不过这个来接待他的千机楼执事。

青年从一早就知道他是魔,甚至已经知道了他是那三百多位魔尊中最不常在外露面的那个。

要知道千机楼可不是一个寻常的情报交易点,它身后站着至少三位神王,打开门做生意,接待的客人不分仙妖魔。在仙界,也许这座三层高的小楼,就是魔族可以最无所顾忌地曝光身份,除去伪装的地方。

要在一个自己看不透的人面前伪装自己,这种行为真是没有半点意义。

被天魔讽刺了一句,青年只是不甚在意地笑笑,等他继续说下一句。不想在不冷不热地讽刺完一句话之后,魔尊却冷冷地换了另一个话题,漆黑而冰冷的眼眸看着面前的青年,问道:“我们在哪里见过?”

青年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微微地愣了一下,随后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道了一声歉:“抱歉,我们……应该没有见过。只不过觉得阁下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魔尊单手覆上自己的脸,指尖在面具边沿摩挲了几记,问道:“故人?”这张面具能阻挡的不过是修为低于主人的探查,对于修为高过主人的,却是无法起到应有的效果。

眼前这人的修为境界,果然比自己要高。

魔尊放下右手,“我看阁下也有些眼熟。”

他对青年的长相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却对这个笑容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就仿佛被触动了哪根神经一样,跟听到那个半师时一样的诡异。这一次到仙界来,真是遇上了很多古怪的事,每一件都让他心绪难平。

青年的神情在一瞬间产生了变化。

只是这变化发生得太快又太模糊,魔尊还没能看清在他眼底浮现又消隐的到底是什么,他就又恢复到了方才的样子。

魔尊听见他说道:“或许是因为我的长相比较大众。”

说着,又重新将话题引回了楚逍身上。

“云逍仙君渡劫的场面如此惊人,照理来说,有他这般资质,到了仙界以后,修行进境应当比在下界更快才是。毕竟跟资源匮乏天地元气逸散的下界相比,仙界对从下界飞升上来的修士来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梦寐以求的修行胜地。凭他的资质,再加上这些年的诸般奇遇,突破到大罗金仙也不奇怪。然而,现在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他却依然还是四转玄仙的修为,难免会让很多人感到奇怪。”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温和地看着面前的人,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对着另一个幼小的身影说话时那样,说完一个故事之后便等那小小少年的回应。

魔尊低垂着眼,长睫如翼,在面具上投下细长阴影,错过了这神秘的青年这一瞬的目光。他想到了自己在忘仙楼上曾经听入耳的只言片语,开口道:“坊间传言,他醉心秘境探险,或许就是因为这般舍本逐末,耽误了不少。”

又或者是耽于淫乐,沉溺于美色之中,误了修行。

走双修这般的左道旁门,进境永远比不上走煌煌大道,不仅境界难以稳固,还会给今后的修行留下许多隐患。

青年不知他心中在想着什么,只微微一笑,颔首道:“由此观之,我只能说,他的心根本不在追逐大道上。至于他为什么这些年会流连于各大秘境之中,可能跟他的目的有关。”

一个无心追逐大道的修士,为何还会飞升到这fēng • bō诡谲的上界来?

魔尊抬眼,看向了他,冷冷开口道:“这种人的目的不外乎是两种,一是寻人,二是寻仇。”

像楚逍这样嗜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