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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衡付了说好的银钱,又专门在宜州订了几桌酒,请那些镖师吃上饱饭,订下邸店房间,请他们睡上几日再沿途返回故乡。

另一边,自有亲卫将粮草的消息传到了西山营。刘臣收了消息,亲自迎接他们。

见到坐在马背上,面色苍白,瘦得快被风吹走的楚衡,刘臣一阵唏嘘。

“你这孩子,怎么……怎么就过来了?”刘臣伸手想去拍楚衡的肩膀,却见一侧亲卫赶紧上前阻拦,方才知道他这肩膀还受着伤没好。

“去睡一觉吧,我让军医过去给你看看,换个药。”

庆王还在昏迷不醒,楚衡便没拒绝刘臣的好意,准备先去睡一晚,到明日休整好后,再去探望庆王。

引路的副将将人送进了一座帐篷,里头东西不多,床榻边上还挂着舆图,归雁城的位置叫人画了一个圈。

他心里知道,这帐篷会是谁的,当即心安不少,不等白术端来热水给他擦脸,倒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有些沉。

四肢重得像是被什么紧紧压制住,喉咙犹如被扼住,呼吸极其不畅。

他想发出声音,想把自己从这古怪的梦境中挣扎出去,可窒息的感觉就好像被人在脸上贴了一层又一层的加官。

直到有人的体温从身侧传来,耳畔有节律地跳动着心跳,他终于像是活了过来,大汗淋漓地喘息,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身侧,陆庭拧着眉看他,嘴唇紧抿,像是想要斥责他胆大妄为,却又十二分地心疼。

良久,陆庭叹了一口气,低头吻上他受伤的肩头。

“不要生气。”楚衡嘶哑着声音,将脸贴近陆庭的肩头,头顶是他的鼻息,心跳近在眼前。

他的身体虽然也曾经弱过,可从未在人前显得这么无力。陆庭回营时,听说楚衡带着粮草赶来宜州,心里又气又恼,尤其看到他在床榻上瘦得都快凹陷的脸庞,更是一腔怒火无处可发。

然而,只一句话,什么怒火,什么气愤,终究只剩下满腔酸楚:“你不该来的。”

“陪你死一块不好吗?”楚衡闭着眼,伸手紧紧将人抱住,似乎真的要生未同衾死同穴。

“不好。”陆庭冷冷的说,手里却将人紧紧扣在怀中,小心谨慎地避开了他肩头的伤处。

“那我活着,等你死了,我再去找个器大活……”楚衡笑了笑,睁开眼,声音发软,带着特意的调笑,“怎么办,万一找不到这样的男人了,我该怎么办?”

永安二年,楚三郎及冠。

而今,距离及冠大抵不过只剩几个月的功夫,但楚衡已经把自己这条命当做了最后。

帐外的脚步声走过,北风携带雪花,从帐篷的缝隙吹来。哪怕屋里点了炭火,仍旧有些冷。

靠的近了,最是能闻到一些气味。

楚衡这一路风霜,也只有在邸店落脚的时候,才能梳洗一番,到了宜州更是马不停蹄地往西山营跑,累得连脸也顾不上洗,身上的气味可想而知。

他恍惚想起自己的脏,伸手推了推陆庭,却撕扯到肩头的伤,忍不住“嘶”了一声。

陆庭的脸色随着这一声“嘶”,当即沉了下来。下床的动作雷厉风行,不多会儿就问小卒要来了热水,哗啦啦全倒进木桶中,然后一把把人抱起,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放进水里。

肩头的伤口是白术处理的。路上没有药散,只能随手抓了几把三七抹着止血,包扎的水平也不太高,肩头甚至被勒出了痕迹。

楚衡泡在水里,肩头裸露在外,感觉到男人落在伤处的吻,回头勾住他的脖子,亲上了想念许久的那张唇。

顾念着楚衡肩头的伤,陆庭不敢有什么动作,等他洗完澡,特定找了军医过来,将伤口彻彻底底又清理了一遍,这才算好。

楚衡坐在床榻上,赤着双足,在榻边轻轻晃荡。

陆庭送完军医回来,一眼瞧见那双脚,心头一瞬动了下,到底还是几个深呼吸,将那些悸动压下。

此时天色已黑,论理是该歇下了。可楚衡睡了许久,这会儿精神正足,与陆庭并肩躺在榻上,时不时动动脚,又侧过身,睁着眼笑盈盈地看他。

陆庭起初还能崩住,可被褥下那只脚不时往他腿上磨蹭,脑海中的景象转了又转,有些意动。

“帐篷,隔音吗?”

楚衡突然发发问,陆庭一怔,脱口而出:“不隔音。”帐篷哪里来的隔音,就那一层两层的布,再厚实也传得出声音,更别提点了灯,帐篷里就是打个滚,外头都能瞧见。

“啊。”楚衡轻轻喊了一声,突然躺平,“不隔音就算了。睡吧。”

“……”

这身下的火都蹿起来了,却得了这么句“不隔音就算了”,这是在恼他不成?

陆庭颇有些哭笑不得,一个转身,把人按进怀里,抓着楚衡的手,放在了自己的两腿之间:“光放火不灭火?”

楚衡扭头,手里抓了抓,凤眼闪着笑意:“不是不要我跟你一块死吗?”

他当然不舍得叫人跟他一道躺在冰冷冷的棺材里,甚至可能他们两个最后的尸首在战场上难辨踪迹。

但如今人在身边了,去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陆庭挺了挺腰,发出低喘,等唇边得了吻,忙伸手在床头摸出一盒涂手用的防冻膏,挖了一指头就往人身后送。

这一晚,陆庭军帐中的蜡烛熄得有些早,离得远些,似乎还能听到从里头传来的小兽一般的呜咽。

第74章

楚衡半夜醒了一回,做了个不算好的梦,依旧是那场时不时出现在梦境里的大火。

不同的是,他似乎就附身在楚三郎的身上,在大火灼烧的痛苦过后,亲眼看着陆庭命人将他安葬。那紧绷的脸不带任何笑意,眼底甚至连怜悯也看不到。

是啊,哪里还有时间去怜悯他人。战争已经令人麻木,与其去想着怜悯同情,倒不如一把长枪一匹马,一身战甲一条命,将那些手染无辜百姓鲜血的敌人杀个痛快,杀个干净。

梦醒的时候,楚衡忍不住松了口气,忍着肩头的疼,稍稍转了个身。

营帐外头有光亮,透过帐篷照来,正好叫他能打量陆庭的睡颜。

出关去找一个因为沙暴迷失的人,这无疑是件堪比登天的难事。但这个男人就是办到了,就是那样把赵笃清和梁辛安找回来了。

他用目光将陆庭的脸仔细描了一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挨着人闭上眼想要接着睡。不多会儿,倒真的很快睡了过去,还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而一旁的陆庭这时候,却缓缓睁开眼。他睡得向来浅,楚衡一动就让他醒了过来。

伸手将身侧的爱人搂进怀中,陆庭睁眼看着帐顶,脑海中梳理着近期的一些事情。

朝廷发生的那些事,陆庭借由摄政王送来的人口中得知了。但庆王的人也在不久后送来了更加全面的消息。

如今的燕都,可以说热闹非常。

皇后与高氏死后,太后惊吓过度,夜不成眠,渐渐精神衰弱了起来。尽管司药局上了各种安眠的汤药,还换了不少香料,依旧没能让太后安眠一晚。

如此一来,后宫就由太皇太后一手把持。那些丘家出身的,以及与丘家关系匪浅的人家送到皇帝身边的嫔妃,陆陆续续都被太皇太后用各种理由塞进了冷宫。

但太皇太后当年能为了明德帝登基,甘愿与丘家联手,想来也并非是什么心性柔软的人。她的手,不光把持了赵贞如今寥寥无几的后宫,更是伸向了朝堂。

只可惜,一贯远离朝堂,安心在封地当个悠闲王爷的赵殷,在以摄政王的身份蛰伏了一段时间后,终于站了起来。朝中各方呼声不断,希望摄政王能辅佐皇帝,代理朝政。

而这一切,归根到底,是因为小皇帝身边围满了丘家的人,丘家一倒,连带着小皇帝的威信也倒塌了。

燕都传来的消息还称,太皇太后在做主处置完丘家后,又与摄政王一道大刀阔斧得砍断了丘家所有的枝枝蔓蔓。而摄政王更是雷厉风行地重组内阁,将赵贞身边那些丘家的不是丘家的亲信寻了错处撵了。

太皇太后想要顺势赏一些朝中老臣告老的恩典,却被摄政王拦了下来。

这些事,庆王还在昏迷并不知情,陆庭倒是和赵笃清都说了一遍。

后者伤了腿,不能走动,只能待在帐篷里,一边被梁辛安督着养伤,一边处理文书政务,听说了这些情况后,拊掌叫好。

是该叫好。

当初立摄政王一事,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想立个靶子保住赵贞,但里头不可能没有赵殷自己的小动作。

现在摄政王站起来了,也将自己的势力摆在了台面上,大概太皇太后此时心底呕着一口血,咽不下,吐不出。

这么想着,陆庭渐渐有了睡意,索性不再去想,搂紧楚衡,闭上了眼睛。

他还要把精力放在应对大钺氏上,朝堂的事情,暂时与他,与西山营的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楚衡的伤,在陆庭的紧盯之下,每日三趟药,准时换上。饶是如此,仍旧没留神,叫他跑去了主帐。

庆王仍在昏迷当中,军医给换了药,和副将他们一起搭手给他喂下一碗汤药。

可惜昏迷中的庆王也是咬紧牙关,一碗药最终能喂进嘴里的不过小半碗,大多流了下来,弄湿了衣襟和床榻。

“庆王的伤势如何了?”

知道楚衡身上也有伤,军医们虽想找他一起商量给庆王用药的事,却也不敢打扰他养伤。眼下见人主动过来,忙让开位置,好让他走近一些。

“呼伦王臂力无穷,那箭从后背射穿胸膛,好在因为铠甲的关系,减轻了力道,而且还偏了方向,倒是没有直接射中殿下的心。”

军医见楚衡给庆王号脉,暂时听了话,等他收回手,这才继续道:“伤口表面看起来其实好的差不多了,也结了痂,但就是不时低烧,始终昏迷不醒。”

随军的医师大多擅长的都是外伤,备战时接触的跌打损伤最多,到了战时,则以外伤为主。但战场之上,伤重者能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

庆王不能死,庆王一死,西山营名存实亡,到那时,即便世子有那个能力撑起所有人,朝廷却不一定愿意让他们子承父业。

因此,庆王的伤从一开始就牵动了所有人的心。军医们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主帐进出。

楚衡的一边肩膀有伤,动作不能太大,只好劳烦军医解开庆王身上的绷带。

在仔细查看过伤口愈合情况,结合脉象,他揉了揉发疼的肩膀,问:“可有药案?”

药案送来,楚衡低头,视线扫过上头的每一句话。

庆王并不是中箭之后马上倒下的,一直强撑到所有人退至宜州后,他才从马背上摔落被人紧急送进营帐救治。拔箭时,神智还有些清醒,第二日才陷入昏迷。

之后,有过伤口溃烂,挖掉腐肉后养了几日,才开始慢慢愈合,但低烧起起落落,没个尽头。

楚衡想,这个情况,应该是术后感染。

没有抗生素,术后感染的确是个问题。

和军医们定下新的药方,碍于庆王这是外伤引起的术后感染,针灸似乎派不上什么用场,楚衡索性出了主帐,揉着肩头往陆庭的帐篷走。

营地里不少军士都认得他,纷纷行礼,有的还询问他的伤势情况。

楚衡笑着摆摆手,僵着半边肩膀走了几步,赵笃清靠着梁辛安,不安分地单脚跳了过来。

“可是看过……”

“看过了,庆王殿下的情况并不严重,伤口愈合得很好,不久就能醒。”楚衡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赵笃清行动不便的一只脚,问,“要不要我给……看看?”

“不必了。”赵笃清摆手。他的伤问题不大,只是扭伤而已,心里更记挂的是庆王的情况。

楚衡也知道父子连心,将庆王的情况又仔细说了一遍,这才告辞。

楚衡起早醒来时,陆庭已不在帐中。问过门外轮值的小卒,知道他是照例天不亮就去操练了,中途为了盯换药,陆庭回来过一趟,再接着似乎又出去忙了。

楚衡回到帐篷里,从枕头底下摸出被陆庭强制收起来的银针,单手解开衣裳,摩挲着自己给自己的肩膀扎了几针。

陆庭回来时,正巧看见楚衡裸着上身坐不住地在帐篷里走动,一下摸摸他桌案上的兵书,一下用手指在舆图上左描右画。

透着病态的雪白肩头上,绷带渗出了红色,银针明晃晃的扎着。

他动一下,那银针还跟着晃几下。

似乎是觉得肩膀舒服了不少,楚衡微微侧头,费力地拔下针,试图去擦干净了收起来。

“为什么不喊其他人帮忙?”陆庭出声,见楚衡被声音吓了一跳,低声拿过他手里的银针道,“你一侧肩膀受伤,不好动手,叫别人不是更方便?”

楚衡笑了下:“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这点小伤就没必要一直麻烦他们。”人体的穴位不会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