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陆庭叫住。
“机甲鸟呢?”
“什么?”
看着赵笃清一脸“那是什么”的表情,陆庭攥了攥拳头,忍怒道:“之前送信的机甲鸟,大郎该还给我了。”
赵笃清摸摸鼻子:“那小东西太有意思,你再借我研究研究。说不定日后咱们西山营传信就可不比用鸽子了。”
那机甲鸟刚到陆庭手中时,他也曾研究了一夜,可除了知道怎么打开腹部的收纳信件的地方,以及放飞外,具体如何操纵它飞行千里送信却无从得知。
但,如果庆王府的工匠们真能研究出机甲鸟的奥秘来,野队对于西山营来说,的确是桩好事。
如果研究不出……
陆庭摩挲指尖,想起别云山庄内那个瘦削的青年,顿了顿:“那鸟是别云山庄的楚三郎所赠。如果真要用,还需去山庄和三郎说一说。”
赵笃清是知道楚衡的。
陆庭早在传信时,就提起过救他的人姓楚名衡,因家中行三,故称三郎。但其余的事,陆庭不说,赵笃清忙得没去探查,自然一无所知。
“那小东西是楚三郎的?”赵笃清顿时来了兴趣。
陆庭看着赵笃清一脸惊异,皱了皱眉:“别打主意。”
赵笃清忙摇了摇头:“我有了静轩,哪还会打别人的主意。再说了,那楚三郎长得什么模样我还不曾见过,哪里有主意。”
净说浑话!
陆庭眉头一皱,赵笃清就知他上了火,当下往廊上一躲,道:“瞧你这反应,该不会是和那位楚三郎发生了什么?”
“他有状元之才,但如今已不想入仕。西山营假如要用机甲鸟,还需知会他一声。”陆庭这么说,心头却是又想起那夜纵情,想起情到深处,那人在他身下仰着脖子喘息的样子。
赵笃清笑着凑近,胳膊肘捅了捅陆庭:“说吧,那楚三郎究竟是个怎样的奇人?”
陆庭皱眉。
可藏在心底的那些事却好像在这时找到了突破口,一点一点讲了出来。
“是个有趣的人。据说当初是他自己把我从山上扛回庄子,沾了一身的血,依旧能不动声色地为我包扎伤口。”
“他懂医?”
“懂。他种了不少药田,平日里会为佃户和周边村民施诊施药,也会亲自炮制草药,制成药散在医馆寄售。”
“那些药就是你平时经常拿在手上的?”
见赵笃清询问,陆庭看了他一眼,转身回房取了一瓶药递给他:“这是聚魂丹。比人参更能吊气。”
白术给的包裹,陆庭直到中途歇脚的时候才打开看了一眼。他原本以为那夜之后,楚衡心底对他是有怨恨的,却不想包裹之中放着的都是些极其珍贵的药散。光是聚魂丹,就放了两瓶,足以救回不少人的性命。
赵笃清不懂药性,但是开了瓶口闻上一闻,就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当下要把药瓶往袖口里塞。
“拿来。”
毫不客气伸手要讨回聚魂丹的陆庭,看的赵笃清额头一挑。想起还被自己攥在手里的机甲鸟,赵笃清抽了抽嘴角,还了药瓶:“不过是瓶药,你几时小气成这副模样了。”
陆庭并不理睬他的揶揄,拿过药直接赶人:“这药用料名贵,三郎只赠我这些,不到紧要时候,实没必要放在外头,省得丢了。”
“可以找人看看,能否做出一样的……”
“这是楚三郎的药。”
赵笃清这时候有些闹不明白了。
机甲鸟是楚三郎的,聚魂丹是楚三郎的,可这些没说庆王府就不能借着琢磨出来。
也难怪赵笃清会这么想。古人并无正版盗版的意识。机甲鸟方便军营送信,所以赵笃清想要工匠们做出异样的。聚魂丹能吊人一口气,说不定就能救回前线将士们的性命,赵笃清自然是想要大量生产。
但这些放在陆庭的眼前,赵笃清的行为却有些像是夺走了楚衡的所有功劳。
尽管他始终记得楚衡那日说的“各需所求”,可陆庭依旧不愿见到那人在不知情的时候被人占了好处。
“行吧。”赵笃清一摆手,“这药你就留着。”
赵笃清这会儿心里也有些老大不高兴的,却不是对着陆庭,只是觉得那山高皇帝远的楚三郎,究竟有什么大本事,只养个伤的功夫,就把平日里总将人拒之千里的陆庭给收服了。
他扭头看了眼试图拉上门的陆庭一眼,直接道:“等燕都事了,回西山营时,不如去别云山庄拜访这位楚三郎如何?”
不如何!
陆庭觉得这时候自己再不拉上门,赵笃清就要继续追问起楚衡的事,心下越发觉得不愿将那人的事说于第三人听。
“大郎还是去陪陪孩子吧!”
他伸手要去拉门,赵笃清一条腿已经迈进房中,嘴里还说着话。
“你还未说那楚三郎年纪多大,喜欢什么。你说我要是去同他买那聚魂丹的方子,他会卖多……”
就在陆庭后悔和他提起楚衡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一声喊。
“江南地动!陛下召世子入宫共同商议赈济事宜!”
第16章【拾陆】南厄
陆庭离开后不过月余,江南就发生了地动。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扬州城。
以楚衡所拥有的现代知识来说,这个世界的扬州就地图版块位置而言,和上辈子的扬州相差无几。按理,并不存在活动频繁的地震带。
但,扬州城地龙大动一事,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地震发生时是在夜里。
当时楚衡正睡得香甜,屋子里还燃着淡淡的安神香。夜半,东北突然传来惊雷声,一时间山庄里所有人都被惊醒,一声之后,不过停了一会儿,又接连传来几声巨响。
楚衡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老陈头已经砸响房门,口中喊着快离开屋子。
楚衡半信半疑出了房门,才在廊外站定,就是一阵天摇地动。
那瞬间,楚衡脑子里划过一串我屮艸芔茻。
妈的,居然碰上地震了!
地震中心大约不在允城。
一阵混乱之后,震动已经停止。楚衡镇定后,疾步走到中堂,庄子里的下人这时已经自发地集中在了一起,脸色看起来都不大好。
“可有人受伤?”
楚衡站在中堂廊下,看着一个个因为慌张只穿着中衣,就跑出屋子避难的下人。好在震感不大,除了有些灰头土脸,并未看到什么外伤。
确定下人当中并无人受伤,楚痕又赶紧找来底下几个管事,命人去周边看看八家佃户有谁家出了事的。若是有,全家接近庄子里暂住。
几个管事应声退下,下人们见暂时没了危险,纷纷回房。
楚衡留在中堂,见老陈头脸色看着仍然不太好,低声询问:“陈管事在担心什么?”
老陈头叹了口气:“听方才的声响,从扬州方向传来,只怕是扬州地动。”
楚衡隐约记起在看过的书里,曾有震前“地发雷声”的记载。现在回想起来,刚才听到的那一串雷声,显然是震前的预告,而从雷声传来的方向看,的确是扬州。
“扬州……怕是不大好。”
老陈头摇头:“允城离扬州近,此番地动,允城必然也有灾情。只怕,扬州周边几处都……咱们庄子在这里,许是要遇上些麻烦。”
楚衡沉默。
老陈头毕竟在这里住了多年,年纪又大,遇事经验多,对于地震的判断显然不会出错。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日天明,有因故留在允城的佃户匆忙赶回山庄,将允城等地的消息传了回来。
“昨夜听闻扬州地下有声如雷,雷歇后就忽然地动,听到声响的都说好像有千军万马在赶路一般。”传消息的佃户读过点书,回话时一直老老实实地站在廊下,“扬州的官府昨夜就开始各处查看,目前已知扬州周边受灾村庄多达百余座,近万瓦房坍塌,万余草房无法再用,更有千余人因此死伤……具体死了多少人,说是还在查……”
楚衡简直难以置信:“这么严重?”
“许多老人都说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从未遇上过这么严重的地震。”
听着佃户的描述,楚衡这才意识到,这一场天灾比他预想中的还要严重。
他上辈子没经历过大地震,只在新闻上曾看过国内发生的两次地震。后来有幸认识了当时参与地震救援的官兵,他才知道,在那样高速、高效、高度人性化的现代救灾体制背后,有那么多令人震惊的故事。
而现在,楚衡面对的,不是可以用挖土机挖掘开的被阻断的山路,不是可以依靠空降参与救援的官兵,不是万众齐心的军民互助,而是连传一个消息去朝廷都需要月余的古代。
“阿牛!”
楚衡喊了一声,邵阿牛从边上出来:“郎君!”
楚衡皱眉,手指敲着桌面:“你带上几个人,去扬州看下楚家如何了。袁志。”
来传话的佃户名叫袁志,见楚衡点名,忙应了一声。
“袁志,你也带上几个人,去允城再探城里受灾的情况。”
楚衡对扬州楚家并无牵挂,但这时候若是对楚家不闻不问,万一楚家真有什么事,楚大福不会为难他,廖氏却不一定。他还不想楚大福他们一家为了避难躲到别云山庄来。
邵阿牛和袁志得了话,转个身就匆忙下去做事。
楚衡低头喝了口茶,原本清淡的茶水在嘴里走了一圈,没来由觉得又苦又涩。
“白术。”到底没了心思喝茶,楚衡丢下茶盏,直接喊来白术,“去看下药房里还有多少草药,再按着我过去写的防疫治疫的药案,把能用的草药都分列开。”
“三郎担心会有疫症?”
楚衡闭眼点头。
震后需要防疫,这是从游戏以及新闻当中知道的。楚衡想起当初看震后新闻,看到防疫中心在震区喷洒药水,防止因埋在废墟底下的死者和死去的家畜等物,造成大面积疫病的爆发,自然就想到现在的情况。
八月高温,震后死尸,一旦清理不及时,高温后的尸体容易加快腐烂速度,并且滋生大量病菌。而震后的水源,也不能保证其的清洁度。
想到此,他又赶紧亲自去药房,把防治痢疾的药案和草药都翻找出来。
三日后,从扬州、允城等地回来的邵阿牛和袁志带回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扬州地动,城中富商们借机哄抬物价,粮食从原本的一斗米十五文钱,涨到了一百五十文,一斤盐从四十文涨到了四百文。而这四百文,在地动前,足以买一个坎肩,或是一口猪。
“那楚家呢?”楚衡不由问道。
邵阿牛看了楚衡一眼,虽然想说点好的,可笨嘴笨舌,一开口就直接道:“郎君和大郎看起来都还不错,宅子虽然毁了一些,可人都没事。出城前还听说郎君把混了陈米的粮食卖给了灾民。”
楚衡这时候真想拍桌子,大骂一声奸商。
但是转念想到自己眼下不仅是半个商人,还是楚家子,顿时觉得气竭。
“他们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楚衡轻叹。
他没法子去管楚家的事,扬州城的富商趁机哄抬物价的事情,理当由扬州官府管理。如果不想扬州一代受灾百姓因此发生dòng • luàn,扬州富商的这类行为必然要被遏制。
好在,山庄里草药的储备充足,比起富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衡正准备和往常一样,带着药香去附近的村子看看受伤灾民的情况。老陈头这时候却来报,说:“郎君,外面来了不少人。”
“是受伤的村民?”楚衡说着就要往外走。
从地动之日起,就偶尔有受伤的村民被家人搀扶着送到山庄来求助。因为和扬州有些距离,这些村民生活的村子里大多都只是受到轻伤,偶尔有伤重的,在楚衡的帮助下也都留了一条命,只是还需要时间修养。
老陈头这时候道:“不是,是从扬州逃难来的百姓。”
看着门外黑压压一片人头,楚衡有些站不住。
整个别云山庄上上下下加起来不过百人,而此时站在门外,一个个用着期盼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就足有上百人。
这些人大多拖儿带女,板车骡子齐上阵,还有的人明显家境贫寒,这一路过来连脚下的草鞋都走破了。
原先他们挤在门外,还吵吵闹闹的,互相说着地震发生时遇到的事情。可当楚衡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都说别云山庄的楚郎君是远近闻名的善人。
他们就是冲着这个善人的善名,走投无路之下,前来投奔的。
然而,看到站在门前乌发墨衣的青年,所有人都有些迟疑,担心他们这么多人,将会得不到他的帮助。
“你们,为何来此?”楚衡问。
有年长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出人群道:“扬州地动,大伙儿的家都没了,地也毁了。”
又有壮汉喊道:“扬州那些有钱人,故意哄抬粮价,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