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天见她没抽回双手,心里暗暗高兴,可一高兴,就得意忘形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霜儿可愿把朕当成朋友?”
蓝凌霜登时清醒过来,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草民不敢高攀!”说着,她抽回了双手,拢了拢衣襟:“不知皇上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
皇甫天正后悔自己一句话说错了,听到蓝凌霜这句,心里顿时又起了一丝希望:“霜儿,朕都说了,别轻看了自己。朕此来,是有几个问题要问霜儿。”
蓝凌霜闻言一拱手:“皇上请问。”
皇甫天笑呵呵地说道:“五月天凉,难不成霜儿打算就这么站着回一夜的话?朕的问题可不少呢!来,就算是你我君臣谈心吧。”说着,他拉起蓝凌霜的袖子,向床边拽去。
蓝凌霜见那方向,登时羞得满面飞红,赶忙把袖子一挣,从皇甫天手中脱了出来,又急又恼地说道:“凌霜虽是来给陛下效命,可……”
皇甫天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霜儿想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君臣抵足夜谈,也犯了朕当初和霜儿的约定不成?霜儿,朕可是把你当须眉呢!”话虽这么说,皇甫天心里却是直痒痒,他当然想把蓝凌霜收入后宫,但眼看着就要和南伏开战了,此时惹恼蓝凌霜,无疑是不智之举。
蓝凌霜略略退后两步,狐疑地打量着皇甫天,神情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只有小动物才有的那种戒备,霎是可爱。
过了片刻,只听她问道:“陛下说的是真的?”
皇甫天干咳了一声:“朕是天子,自然是一言九鼎!”
蓝凌霜的脸上登时露出了小狐狸般的笑容:“那如果草民叫两个人进来服侍,陛下也不会介意喽?”
皇甫天闻言,脸色突然一换:“霜儿休要戏耍于朕,朕今夜前来,是有要事相商,不得说与旁人知晓!”
蓝凌霜无辜地笑了笑,双手一摊:“草民只是想叫人拿些点心热茶,难道也不成么?”
皇甫天被她说得没了脾气,只得摆了摆手:“好了,只是拿来后,叫人离得远远儿地守着,别让人靠近就是!”
过了不到片刻,床上摆上了八仙桌,一碟碟精致的点心果子和茶水络绎不绝地摆了上来,看得皇甫天头皮发麻:“霜儿,就咱们两个,用得着这许多点心么?”
蓝凌霜忽闪了一下那双明亮的凤眸,颇有些不解地问道:“陛下不是说要谈一夜么?难道在轩辕,叫下人守一夜,都不用打赏的么?”
第一一三章行宫灯火难照晚君臣抵足夜谈心(中)
这句话若是别人问的,皇甫天可能就一笑了之,随便答一句就算了。可是问话的人是蓝凌霜!皇甫天的眼中精光连闪,过了片刻,才释然一笑:“我轩辕国风与兰陵不同,做主子的赏下人,多是赏银子,换到兰陵,怕是直接赏主子用过的东西吧?”
蓝凌霜微微一笑:“看来陛下打算和凌江玩儿银货两清了?”
皇甫天随意靠在床上:“赏东西的,到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大都是立过奇功的亲随。不知霜儿以为如何?”
蓝凌霜此时也盘膝坐到了床上,给皇甫天斟上茶:“不知在陛下眼里,这对付了图谋篡位人的手下,再加上南伏的蛊虫,算不算是奇功一件?”
皇甫天端起茶杯,微微啜了一口,没答话:“这茶叶是大红袍,水用的是祁连山的泉水,都是上好的东西,霜儿尝尝看,比不比得上兰陵的碧螺春?”
蓝凌霜微微一笑:“茶么,自是各有千秋的东西,看人的口味而定罢了,凌江虽懂茶,却也不敢妄自评述。”
皇甫天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呵呵,霜儿可真是妙人,于茶尚不敢乱评,于政却敢放言么?”
蓝凌霜面色一凛:“这么说,陛下是不打算给凌江记个奇功了?”
皇甫天笑了笑:“若朕给你记了奇功,你可就要一辈子在朝堂上站着了,难不成霜儿要朕看得到,吃不到么?”
蓝凌霜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皇甫天话里的意思,登时恼了:“陛下!当初是您一力拒了凌江的求亲,凌江这才退而求其次,以官身入轩辕。怎么,陛下如今要反悔么?这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皇甫天笑着摇摇手指:“霜儿,你说什么呢?哪里有女人求亲的道理?不管是在轩辕还是在兰陵,似乎都是男子上门提亲吧?倒是朕的做法才不会让霜儿蒙羞啊!”
蓝凌霜闻言,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凌江没记错,陛下今日是有问题要问吧?凌江今日也累了,请陛下快些问吧。”
皇甫天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这么快就赶人了么?不过,难道只有朕有问题,凌江就没有问题了么?”
听他忽然管自己叫凌江,蓝凌霜顿时谨慎起来:“凌江不敢放肆,请陛下先问。”
皇甫天打了个呵欠:“凌江真是……唉,罢了,朕就问问你,你怎么看今日文举考官遇刺之事吧。”
蓝凌霜微微一愣,她断想不到皇甫天竟然问这个,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方才答道:“看今日情形,陛下心中已有定论,可是依草民看,那个定论……未必能钉死了。”
皇甫天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说说看。”
蓝凌霜放下手中的茶,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玉箫,却发现玉箫已经摘了,正愣神的时候,皇甫天递过手中的扇子:“用这个吧,你的玉箫在那边挂着,朕懒得拿。”
蓝凌霜颇为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问什么,直接接了过来:“谢陛下,依草民看,这么做对成王没有任何好处,恐怕是有另一方在后面栽赃嫁祸,而且那幕后黑手还等着当黄雀呢!”
皇甫天听到这里,微微一笑:“说得好,成王那小子,根本不会干这么蠢的事!”
一句话出来,蓝凌霜惊讶地看向皇甫天,脑子里飞速掠过一个想法,随即,她又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了出去:太可笑了,这怎么可能?!
看见她的动作,心思敏捷的皇甫天自然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不由得笑了一下:“你没猜错,朕也不会做这等自毁长城的事,所以这肯定是第三方势力下的黑手。”
蓝凌霜闻言,狐疑地看向皇甫天:“难道除了成王之外,还有什么人有资格继承轩辕的皇位么?”
皇甫天笑了:“当然有,朕的皇长子,已经三岁了!”
一句话,霍然点醒了蓝凌霜:“如果草民没记错,皇长子的母亲是陛下目前唯一的贵妃——李贵妃,可对?”
皇甫天含笑点点头:“凌江可知这李贵妃家的势力?”
蓝凌霜闻言苦笑了一下:“当朝首辅是她舅舅,二品将军是她哥哥,家中有十余人任轩辕四品以上大员,亲族在朝者有半数手握兵权。这样的人,想当个什么垂帘听政的太后,也不是不可能啊!更何况,现在皇上似乎就一个皇子吧?”
皇甫天点点头:“没错啊,和朕同榻数载,身居高位,育有皇子的女人,竟然是这般蛇蝎心肠……着实……让朕心寒呢!”
听到这话,蓝凌霜打了个冷战:“难道,陛下已有证据?”
皇甫天苦笑了一下:“世上的事,何其玄妙,母后为了弟弟,处处跟朕作对,弟弟为了皇位,时时图谋不轨,枕边人为了儿子,不惜借刀shā • rén。呵呵,堂堂轩辕之大,朕竟找不到一个可推心置腹的人。这个皇帝当的,累!”
蓝凌霜闻言皱起了眉头:“陛下,请恕凌江无礼,太后她……为何跟自己的儿子作对?”
皇甫天抬眼看向蓝凌霜,口中尽是苦涩:“自己的儿子?呵呵,朕可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只有成王!”
“什么?!”蓝凌霜大惊:“难道陛下并非太后亲生?!”
皇甫天点点头:“这也算是轩辕宫闱之秘了,当年她和另一位同时生产,然后命人把成王——也就是她自己的孩子——悄悄换给了那个人,把朕换了过来。因为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嫔,而另一位,却是这一国的皇后!她怕自己保不住成王的性命,所以出此毒计。可是先皇后产后失血过多,没多久就崩了,于是先帝就命她一同抚养这两个孩子,算起来,朕比成王早出生两个时辰,而且不是朕自夸,成王不论文治武功,还是权谋算计,都不是朕的对手,所以到最后,也还是朕继承了王位,她虽然成了太后,可是仍旧不甘心……不过,她到算不得什么大威胁就是了。”
第一一四章行宫灯火难照晚君臣抵足夜谈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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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凌霜此时已经是一头冷汗:都怪自己一时好奇心起,多嘴问了这么个问题,这下子,想要从轩辕脱身,可当真比登天还难了!
想到这里,她急忙打断了这个话题,算是亡羊补牢:“方才听了陛下一番话,草民确感陛下担子过重,草民愿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只是在此之前,草民尚有几个问题要问。”
皇甫天点点头:“你问吧。”
蓝凌霜笑了笑:“方才草民问陛下是否有了证据,陛下尚未作答。”
皇甫天眯起了眼睛:“没证据的话,朕不愿意怀疑自己身边的女人!”
蓝凌霜摇摇头:“往往宫里的争斗,比外面的争斗更可怕,皇上不可不防!”
皇甫天笑笑:“多谢凌江提醒,凌江可还有别的要问的?”
蓝凌霜眯起眼睛,把自己的经历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草民想问,那四颗狄夷人头,陛下究竟是如何处理的?”
皇甫天呵呵一笑:“说起这四颗头,可是着实花了朕不少心思,凌江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召告天下是朕强要的,朕只得花了大笔钱财,给他们塑了金身,完完整整地运了回去。”
蓝凌霜苦笑了一下:“难怪狄夷肯跟你合作,原来是得了这么个好处!”
皇甫天笑了笑:“还不止呢,他们对你的恨,可是更加深了一层。凌江可不要怪朕心狠,若是当时你已经在朕的手下,朕说什么也不会这么干的。”
蓝凌霜此时除了苦笑还是苦笑:这不是废话么?如果当时我在你的手下,何必把这四颗人头栽赃给你?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她正想着,皇甫天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墙边,摘下了玉箫:“好久没听到凌江的箫声了,可否给朕吹奏一曲?”
蓝凌霜接过玉箫,心下狐疑: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要我吹曲子?想了想,她放下玉箫:“陛下,草民还有话要问。”
皇甫天笑了笑:“还有什么事?”
蓝凌霜道:“草民至今疑惑,陛下从哪里凑足的那七百人手?”
皇甫天眯起了眼睛:“凌江,你还是吹一曲箫给朕听听吧。”
蓝凌霜暗暗叹了口气:看来皇甫天是不打算告诉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了。她拿起箫,微微侧头:“陛下想听什么?”
皇甫天想了想:“朕记得你当年在江边的时候,曾经唱过一首波澜壮阔的词,朕还记得最后一句是‘意气风发,儿郎本色,沙场上刀光剑影,大漠上万里称雄,拔剑在手,唯愿那万载荣光终归己,横刀立马,但留那亘古功勋与天齐!’。不知这首词,可有相配的箫曲?”
蓝凌霜眼中露出讶色,自己唱这词的时候,旁边明明没人,怎么……不过现下不容她多想,所以她只是点了点头:“有,这首词叫儿郎志,是兰陵军中的曲子。”说着,她双手执箫,便要吹奏。
皇甫天却突然打断了她:“等等凌江,朕还想听你唱一次全的。”
蓝凌霜纳闷地看向皇甫天:“陛下此言何意?”
皇甫天笑道:“朕有两首词,想听你唱全了,一个是这首,朕只听到了一个尾巴,还有一首是那荡秋千,朕只听你唱了个开头。不知凌江今夜,能否把这两个给朕唱全了?”
听了这话,蓝凌霜有些恼火,随手放下了玉箫:“陛下,凌江并非歌姬!”
皇甫天见蓝凌霜恼了,急忙岔开话题:“既然凌江不愿,朕也不勉强,这就回宫了。只是凌江,朕还有一问,望凌江做答。既然冬日蛊虫蛰伏,为何朕的祖训是不可在冬日攻入南伏?”
闻言,蓝凌霜笑了,笑得很开心:“陛下,凌江可否用一问换一问?”
皇甫天皱了皱眉头:“你还是想知道那七百人是怎么凑的?那算了吧,反正到时候南伏一灭,这个问题也就没什么用了。”说着,他笑了笑:“朕对此事,也真的只是好奇而已。”说完,他转身离去。留得蓝凌霜一个人坐在床上,气得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见皇甫天出来,清渠急忙行礼,只听皇甫天说道:“你家主子今日心情不佳,想是见了红,你多给她解解闷吧。”
清渠闻言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见红”什么意思?不过是说女子的葵水到了!这等私密之事,从一个男子口中说出,着实让人尴尬,可那始作俑者却是一脸正经,脸色不变,仿佛在说什么端谨严肃的事一样,整得清渠越发不敢抬头。
屋里的蓝凌霜听了这句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皇甫天,难不成你认为我人在轩辕,就能任你搓圆揉扁不成?!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愣,苦笑了一下:唉,若是一日不除三国合围之患,我可不就是得任他搓圆揉扁么?!
这时,正好清渠进得屋来,看到蓝凌霜牙关紧咬,粉面通红,手中犹握着碎了的瓷杯,不由吓了一跳:“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他这一声喊,蓝凌霜登时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啊,没什么。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