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的小饭馆都爆满,他们这家现在算是山上规模最大的,除了两处房子之外,还有能院子树下摆上不少桌,之前有很多旅行社联系陈安修,想订团队餐,都让他推了,在他们这里团餐的标准普遍低,赚不赚钱两说,人一多就特别容易出事,赚的那点钱还不够承担风险的。去年就发生了两起旅行团因为抢位子而大打出手的事情。天气热了,人的火气就特别大,一撩拨就燃起来。
因着陈安修的这个决定,相比于其他饭馆一到饭点上,旅游车一停,一哄而入的嘈杂景象,他这里就清净许多。两间红色大瓦房,院子里绿树成荫,角角落落里还随意搭了好些豆角和黄瓜架子,西红柿和茄子之类的也都挂着果,篱笆墙,木栅栏的门,人一进来,扑面而来的就是真正的农家小院的清凉朴实的感觉。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那些市内的老客户,外地来的散客就特别愿意光顾这里,价格贵一点怕什么,就为了图个清净自在,饭菜也好,那些愿意来山里住农家乐的,也大多是喜欢安静的人,起先他们还担心暑假游客多,太过闹腾,连吃饭都会成问题,正在走与不走之间犹豫,现在一看这样,也都安心住下来。
“小陈,你们店里那樱桃罐头还有没有啊?有的话待会给我拿四瓶啊。”厨房里忙不开,陈安修要帮忙炒菜,但作为老板,他还要常常的出来招呼客人,忙的是溜溜转。
陈安修转身,发现是一位在农家乐住了七八天的客人,五十出头的年纪,和三个老朋友一起来的,“有,有,有,在这里开了还是带走?”
“甭开,下午我们带着去爬山的时候自己开,亲眼看你们做出来的罐头,吃着也放心,走的时候是一定要多带几瓶的。”
“好啊,没问题,我给你们留着。”陈安修爽快地答应一声,回去和吨吨说,“三号桌加四瓶樱桃罐头,柜台里没有的话,让吴姨到仓库里拿。”
“恩,我知道了,爸爸。”
吨吨算账快又清晰,放暑假后就经常来小饭馆里帮忙,起先客人不知道这父子两人的关系时,就经常打趣陈安修到哪里拐了这么个漂亮聪明的小童工,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后,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看起来相差十来岁的父子俩?
陈安修进厨房端了一大碗的圣女果放在吨吨手边。
孙晓看到了在旁边,“陈哥,不公平,我的嗓子喊地也快冒烟了,怎么都没人看到我呢?”
陈安修探身出去,从窗子那里摘一根绿油油的黄瓜,拿手擦两下,掰开扔他一半,“你如果也叫我爸爸,我不是不能考虑的。”
小饭馆正在吃饭的客人哄然大笑,还有些熟客不怕闹事的,还鼓噪着孙晓说,“小孙,叫一声,看他敢不敢答应?”
还有的喊,“小孙,赶紧叫,让安修爸爸给你涨工资,好早点回家娶媳妇。”
孙晓跳起来反驳说,“你们说的轻巧,你们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屋里这么热闹,连在院子里吃饭的人都凑头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听了事情原委,都哈哈大笑。孙晓去上菜的时候免不得又被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客人打趣两句。
陈安修和众人说笑几句,嚼完手里的半根黄瓜,接着回厨房做菜。煮着玉米和毛豆的锅子已经开了,他用笊篱把东西捞出来,放在窗边吹风散热气,这些和黄瓜条,还有圣女果之类的都是免费提供给客人的,有时候还有自制的樱桃和黄桃罐头。
“陈哥,三份蒜蓉虾。”罗芳芳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嗓子。
陈安修答应着,开锅点火倒油,事先已经洗好的虾子裹了淀粉下锅炸,炸虾的同时,他又快速地抓了一把蒜瓣拍开,刘波和张言那边也是忙得话都不多说,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热的,厨房里装不装空调,效果都差不多,这种天气,闷在厨房里三四个小时,再出来的时候和从水里捞的差不到哪里去。
吃过午饭,很多农家乐的住客就回去午睡了,也有那些爱活动的,沿着树荫去河边溜达溜达消消食,带根鱼竿钓钓鱼,提俩笼子,抓抓黄鳝,摸摸泥鳅,运气好的话,还能在芦苇丛里捡两个绿皮大鸭蛋回来,再有那些个不怕热的,扛着竹竿满山粘知了,这个季节,山上的知了泛滥成灾,只要功夫到家,一个中午头,粘大半塑料袋,玩一样。
至于什么都懒得做,也有去处,在树下或者黄瓜架子底下支张桌子,打打麻将和纸牌,下下棋喝喝茶,老板这里还有自家中的沙甜的大西瓜,又脆又甜的蜜罐甜瓜,都浸在冰凉的泉水里,连籽都是凉透心的,十几块钱一个西瓜,两三块钱一个甜瓜,几口下去,迎着山风摇摇蒲扇,再大的暑气也消干净了,还有比这更舒服自在的日子吗?
“三爷爷。”
“里面都忙完了?”
陈安修拉着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在三爷爷身边玉米皮的墩子上坐下,“差不多了,你回屋睡会,这里我来着看。”三爷爷如今年纪大了,要进厨房忙活,他肯定是不能同意的,但三爷爷一个人在家里也嫌闷,就在小饭馆门口的树荫下摆了个小摊子,专卖些西瓜,甜瓜,樱桃和桃子,都洗好了,买了直接吃就可以,非常方便,这摊子能不能赚到钱,陈安修一点都不在意,到三爷爷这个年纪,身体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三爷爷摇着蒲扇笑说,“我这里用不着你。你这一身的汗味,赶紧回去洗洗。”他们两个正说着话,有爬山的几个游客过来买桃子,“这是正宗的东山桃子吗?”
三爷爷抢先招呼说,“自家种的,后面山上就有林子呢,你们如果要的多,我还可以带你们去林子里现摘呢,都是新鲜的。”给人拿桃子的时候,还推推陈安修,让他走远点。
陈安修闻闻身上的味道确实不怎么样,油烟味,汗味,他抓个洗好的甜瓜,一边啃一边往家走,有在河堤上钓鱼的,认识的就打声招呼。
回到家,陈妈妈还有陈安修的大姑小姑,三婶都在,两人一组,正在炕上做新的被褥,是给他和章时年结婚用的。他说过没必要这么麻烦,家里原本就有不少新被褥,再不够就到商场里买点,但他妈妈坚持,非要做全新的,光被面和里子就来来回回跑了不知道多少个地方,连棉花都是新弹好的绒,从里到外没有一点是不新的。季家老太太也跟着天天忙前忙后的,这会没见人,可能回屋歇着去了,她有这个年纪了,陈妈妈也不敢让她太操持。
“妈,大姑,小姑,三婶,你们都吃饭了吗?”
“吃了,你让人送了那么多菜过来,吃不完吧,留到晚上剩菜剩饭的也没人愿意碰了,我和你妈他们好歹是挨着吃完了,你看现在,都撑得弯不腰去了。下次别弄这么多,够吃就行。”这话是陈安修的大姑陈建红说的,这里面数着她年纪最大,马上就是六十的人了,老花眼看不清楚,做这些针线活的时候就架着一副老花镜。
小姑陈建敏也说,“就是,又不是外人,以后炒几个爽口的青菜就行,这大热天的,光那些来吃饭的就够你忙活了,我们怎么都能对付一顿。”
陈安修挨着炕沿儿坐下,笑说,“其实没多少,是你们吃的太少了。”他和章时年婚事不想大肆张扬,也不好请外面的人过来帮忙做被褥,这些东西全靠这些姑姑婶婶们帮忙准备的。
陈妈妈也嫌弃陈安修身上的味道,让他引了根线,就赶他说,“你小姑做的豆包,知道你喜欢,特意给你带的,给你放冰箱里了,别忘了吃,赶紧去洗澡去,这身味啊。”
“我最喜欢吃我小姑做的豆包了,还是小姑知道我。”小姑是爸爸那一辈的老小,陈安修七八岁的时候她才出嫁,所以他还隐约记得她当姑娘时的样子,绑着个长辫子,很能干,做饭也好吃,做的豆包最好吃,她肯用力气,面揉地特别劲道,外面看着像馒头,里面裹的是豆沙,面皮都是一层一层的,他至今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但他只在小姑这里吃过。
陈建敏显然很受用侄子如此赏脸的态度,笑了笑说,“前两天收拾橱子的时候发现还有两把红小豆,也没想出其他的用处,就做了豆沙,晚上热热再吃。”
陈安修从衣橱底层抽了条浴巾出来,边往外走,边说,“等不及了,我这就去尝尝。”
陈建敏在后面和陈妈妈说,“壮壮还和小时候一样。”
陈妈妈正低头拉线,闻言说,“他就是这么个脾气了,都这么大了,想改也不成了。这马上就要结婚的人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事,从后面喊住陈安修说,“壮壮啊。”
“恩?”陈安修回头。
“忘了和你说,你四叔四婶和天蓝他们下个月可能要回来。”
“上次不是说年底才能回来吗?”
“天蓝报了咱当地的一个学校,高考的成绩出来了,听你四叔说,问题应该不大。”
“行,我知道了。”
陈安修从冰箱里拿个豆包出来,掰了小半个塞到嘴里,有点凉了,但家里自己做的,越嚼越有味道。隔壁是楼南和叶景谦的房间,此刻他们上班了,四个孩子正在那屋里玩,他探头进去看看。
吨吨已经洗过澡了,换了短裤和T恤正倚在被子上翻看画册,糖球头上戴了个老虎的面具,正追在冒冒身后,“哇唔,哇唔……”
冒冒尖叫着刺溜刺溜地爬地飞快,一头撞在吨吨的腿边,笑地上气不接下气的。
糖球摇着头还往冒冒的脸前凑,吨吨的脚尖在糖球肩上碰了一下说,“别闹他了。”说完双腿夹着冒冒的看不出在哪里的腰将人放在自己小腹处。
糖球一向还算听吨吨的话,闻言就停下来说,“你弟弟比较好玩。糖果的反应一点都不可爱。”
吨吨拍拍冒冒的脑袋,示意他不要乱动,翻过一页画册,建议说,“你可以去试试。”
糖球看看坐在另一边正在全心全意和核桃奋斗的糖果,他真觉得陈叔叔这人坏心眼挺多的,为了不让糖果乱吃东西,陈叔叔上午丢给糖果半个大核桃,糖果用那根小短指头抠到现在,还没抠干净,偏偏糖果对吃的还非常执着,非要把里面那点核桃肉吃完才算,在此之前,谁抢都不给。
他这个可怜的弟弟,糖球哇唔一声跳到糖果面前,糖果吸吸沾了一点核桃渣子的手指,木着一张小胖脸,张嘴说,“哥哥。”
糖球扯掉脸上的面具,捏着糖果的嘴角往上挑,“乖,糖果,你反应可以更大一点,哥哥不会嫌弃你的。”
吨吨看看糖球,再垂眸看看屁股上长钉子一样在他身上动来动去的冒冒,恩,这样一比较,原来冒冒还算可以的。
陈安修将各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心里笑翻了,这些孩子的反应怎么这么有趣,他扬扬手里的浴巾,打断里面的两对兄弟对峙,“我要去河里洗澡,有人要一起吗?”
糖球是第一个响应的,他跟着陈安修去洗过几次,觉得在河里比浴室里畅快多了,吨吨刚洗过澡,兴趣不大,但有陈安修的话,他是一定会去的,冒冒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张着手让爸爸抱,至于糖果,他的眼里只有核桃。
“糖果,你不去的话,我们都走了。”糖球喊。
糖果掀掀眼皮,看到人还在,就不出声。
“我们真的走了。”
糖果这次连眼皮都不抬了。
陈安修打个眼色,示意大家躲到外面。
糖果一抬头,发现大家真的都走了,他这才有点着急了,扭着身子四处看了看,又趴到窗子朝外瞅瞅,都没看到人,他把手里剩下的那点核桃皮放肚子上的口袋里,撅着屁股趴在炕沿儿上胖虫子一样一点一点想往下蹭。炕半米多高,几乎和他的身高差不多了。陈安修怕他摔着,左手抱着冒冒,一步上前,把糖果捞在怀里。
糖果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转头见是他,便不动了。陈安修一左一右抱着两个胖子在前,糖球和吨吨抬着院子里的木头洗衣盆在后面。边走,陈安修就边想,没点好的体力想同时抱着这两位,真不容易。
夏天的河水,表面上看着温热,到水深的地方,温度就降下来了,不知情的贸然跳下去腿非抽筋不可,陈安修领着一群孩子,也不敢往水深的地方去,选了个人少的浅水区,带着糖球和吨吨活动开手脚才进到河水里泡着。冒冒和糖果自然不能让他们下水,就把他们装在木盆里,陈安修推着河里来回游了两圈,水里的温度正好,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鱼擦着身体游过去。
陈安修让吨吨和糖球把木盆扶好,自己一头扎到水里,不长时间就丢了一条草鱼上来,鱼在盆子活蹦乱跳乱跳地很鲜活,眼看着就要跳出来了,糖球和吨吨在外面抓不到,糖球赶忙和糖果说,“糖果,你把鱼摁住,别让它跑了。”
鱼身上有粘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