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了几日,那人却没对朝夕剑做些什么,只是回了居所,在花厅内整坛整坛地喝着酒,且整日念叨着一女子的名讳。
某日,在看到对方对镜贴花钿、轻扫蛾眉作女子打扮后,婴宁终于感受到额外的意外。
原来第一回见到这人便有种大美人的即视感没有骗她,果真是男生女相。
关于对方为什么把自己借来,只为了喝酒时泡在早早备好的剑池中,婴宁不是很理解。
只能说,这位是个怪人。
晏楚也在半月后来了容昕的仙府讨人,任凭对方好说歹说仍是强硬带走了婴宁。
婴宁发现青年的精气神较之前日萎靡了些许,担心自己去不了石碑这人就耗干了心神,兀的出声道:“不把我收进内府炼成本命剑吗?”
青年却没理她,只是手下却默默给她输送仙灵之力。
温和的仙力舒服的让婴宁闭上了嘴,也就没继续追究剑主的不积极行为。
“你先自行修行,我有事。”自从知道朝夕剑中有了剑灵后,晏楚就再也不让婴宁留宿在他床畔的竹案上,可馋仙力的少女总能悄悄地来到他身边。
得知他又有几日不会回来,婴宁贪婪于对方身上的纯净仙力,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有其他想法。
某日,她仍如往日那般修习,可却不知为何一直没能进入状态,浑浑噩噩,如堕梦中。
等到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时,却发现自己已然转换了场地。
晏楚的仙府简约至极,而婴宁此刻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到了一处仙力四溢的池子。
莲叶田田,甚至有花香入鼻。
池子不远处有个躺椅,上面还卧了个男人,黑发如瀑。
即便看不清面庞,但这熟悉的气息,剑灵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正是那纠缠了几回的容昕,可他身周布满酒气,似乎是喝醉了,口中一口一个“芊芊”,像是初来时口中念叨的女子名讳。
朝夕剑被他泡在池子里,连婴宁身上幻化出的绯色长裙也沾了半身水痕,沾了水不太舒服的婴宁忍了会后,从剑中现身,趁对方熟睡面不改色地溅了对方一身水。
被恶意泼了一身的水后,长椅上的男人终于醒来。
花廷内灯影幢幢,婴宁恰巧与那双漂亮的凤眼对上,发现对方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后,婴宁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眼前之人好似能够看到她。
“你给我吃了什么?”确定自己已化形的事实后,越来越热,婴宁不耐地微微扯开领口,她所在的四周遍是犹如实质化的凛冽剑意。
婴宁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这几日泡的池子中被加了东西,没猜错的话,大概是为了加快自己的化形,而身上的热意与几乎脱控的剑气,很可能是那不知名药物的副作用。
哪怕眼前的少女容色迤逦,容昕心中却并无波动,他打量了片刻,轻笑道:“倒比我想的聪明。”却没说要给解药的事情。
他分两次下的药,无色无味,对方竟然这么快就能察觉到不对劲,和他原本以为的单纯性格微妙地错了开来。
婴宁闭着眼压制身上的剑气,发现控制不住后抬眼看了男人一眼。
更糟的是,随着泡池子久了,她还发现自己身上存蓄的灵力越来越稀薄,到最后甚至连回到朝夕剑的灵力都拿不出。
在容昕的注视下,少女面上却极为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羞窘。
至于微微扯开的领口,好在池中的莲叶很是丰茂与坚韧,将她挡了个周全。
作为非人的存在,婴宁意识不到男女大防,此时此刻,心中只有报复对方的念头。
猜到自己的化形极有可能与对方脱不开关系,她深吸口气,轻咬舌尖,鲜血溢出时,有些许灵力溢出。凭借这丝缕的灵力,右手抬起,一柄银色长剑俨然握在掌中。
“你要同我动手?”虽然醉了,但容昕却没错过对方眼中看来的清凌目光。
就像是……在审视他。
在万剑冢待久了,哪怕是再温和的羔羊也会沾染上浓厚的杀气,更不要说本来就锐气很重的剑灵。朝夕剑握在她手上,原本沉寂的剑身正中央有血红色闪过。
容昕眯了眯眼睛,终于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实质杀意。
算了算时间,男人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不然某个疯子就会赶来,届时有些事便来不及做,“其实我们可以合作,只要你答应陪我去剑冢讨人。”他顿了顿,“我不认为此时的你对我动手,会讨到好处。”
“讨人?”谈及自己的出处,婴宁的语气有些冰冷,“剑冢五百年开一次,你莫不是想私入?”
剑冢中除了剑就是剑,婴宁并不傻,联系上这人醉酒后口中呢喃的内容,猜测道:“你说的芊芊是把剑?”
发现男人没有反驳,婴宁心知自己极有可能猜中了,但如今的她不会答应,想着湛卢说过的话,摇着头拒绝了:“还不到时间,我不会回去。”
她的大限在九重天,进去容易出来难,婴宁是绝对不会用自己的安危做交易的。
“看来只能动手了。”容昕从长椅上起身,仍带浓妆的脸上终于满是冷意。
观对方面上的神情,婴宁调动起身体中四处窜动的灵力,在水中挥出一剑。
九重天的月坠在水面,婴宁的这一剑将碎金斩尽,裹挟着风雨欲来的气息劈面而来。
“哼。”容昕冷哼一声,将平日里攥着的折扇挡在面前,攻击被挡了个七分,剩下的三分以一个极为巧妙的弧度划破了男人的左颊。
不敢相信到自己受了伤,容昕敛眸看向池中之人,手上动作不减,以扇作剑,数道可劈铁削骨的剑气瞬间出现在婴宁面前。
少女矮身躺入水中,尽全力躲避间惊了一池春水。
自出冢以来,婴宁彻底有了恼意,但面上却带着笑,“容昕上仙是吧?不觉得你将我绑来的行为,本来就有些莫名其妙吗?”
听到这番话,容昕停下手中动作,颇有些好整以暇地看向她,“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存着心思才接近晏楚吗?”
他与晏楚虽然看上去不熟,却也是认识了许久的好友,这几日容昕曾去知情人那里求证过,五百年前当年拒绝帝君的剑是何种模样,得到了意外的答复。
听到这里,婴宁面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一滴水珠自她光洁的下巴滴落,眼里似淬了寒星,“我听不懂你的话,况且也是他选的我。”
她并不认为自己想让剑主去石碑前解除命契有何不妥,在那之前她会拿出最大的诚意对他好,虽然剑主要牺牲半数修为,可她走后,对方仍能得到一把比普通仙器要好上许多的神剑,不过是没了剑灵而已。
看到眼前的小剑灵不装了,容昕露出个微笑,“我提醒过他,虽然如今他不在意,但日后却不一定。你只需跟我入万剑冢,我日后会帮你留在晏楚身旁,解决一些麻烦。”
他说的没错,但湛卢也提醒过婴宁,除非有不得已的情况,否则决不可擅自在剑冢未开时入冢。
婴宁面上有思索之色,在容昕看来却是她在考虑,以为少女的念头松动了,男人于是抛出了一个看似极为诱人的饵,“你若答应我的条件,在下不妨告诉你一个有关晏楚的秘密。”
像是笃定了她会答应,男人的话像裹了糖霜,循循善诱道,“有关他为何屡屡外出的秘密。”
“我不想知道,如果他不行,或是死于旁人剑下,换个剑主便是。”婴宁目光如刀,别以为她看不出这人的小算盘敲得啪啪响。
“没想到你这小剑灵心肠倒硬。”似乎是被她冷酷到直白的话吓到,容昕露出了有些惊异的目光。
婴宁明白对方的话中之意,但却不知自己的行为在外人眼中算是冷血。
少女抬起头去看他,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冷静,就在容昕错以为她要答应时,一阵风拂过。
像是察觉到什么,比小动物还要警觉的剑灵霎那间躲进水中,直到熟悉的声音入了耳才撤下戒备,“别动,是我。”
听到这道声音,婴宁再不犹豫,从不浅的莲池中探出脑袋,如魅如妖,水珠滴落时,正对上一双漂亮的眼。
厚厚的披风兜头罩下,那道被婴宁评为动听的音色又响了起来,“穿好,跟我走。”
晏楚一赶到,婴宁身上强撑的最后一丝灵力瞬间消失,将披风牢牢裹住,少女抬头去看岸上相对而立的两人。
花厅外的仙灯零零落落,容昕着白,晏楚着黑,一个唇色鲜艳如血,一个眸色淡淡。
二人对峙片刻终是没动手,容昕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光着脚上岸的小剑灵,嘴角勾起微笑,在晏楚拽着婴宁往回走时高声叫道:“咱们的交易始终作数,下回若想知道就来找我,容某随时都在。”语气熟稔至极。
被晏楚攥住手腕往外走的婴宁拧起眉,她并不笨,能看出容昕话里的刻意。
九重天上的各处仙府相距皆远,待到二人出了容昕的门,晏楚才松开。
察觉到青年有些许不对劲,婴宁裹着厚厚的盘锦披风跟在他身后,由于对方腿脚不便,她算是恰好跟得上,沿途皆是青石板踩起来倒也不痛。
一路看到的小仙娥见到二人都惊呼一声就捂住了嘴。
小竹在门前迎接时,一身冷汗险些被打湿,当看到婴宁时更是面上一红,接下来便是手足无措。
看到门童没出息的模样,晏楚开口道:“莫慌,是朝夕剑。”
小竹听了这话终于压下面上红晕,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穿着奇特的婴宁,下一刻就被晏楚赶出去准备居处与衣物等一应用具。
婴宁一路上都没吭声,这次被掳已经有了几日,可晏楚却没发现,若早早结了本命剑的契,也不会有今日的事件。
晏楚伏在竹案前,又掏出了不离手的黑色小剑擦拭着,蓦地,一声诘问说之于口:“你以为他为何执着于见你?”
婴宁沉默,其实她大概清楚了,应该是和容昕口中的芊芊有关,哪怕她不清楚此“芊芊”究竟是何人。
晏楚蹙了眉,他一直都知晓容昕凭着那副好相貌骗了多少人,此时的他也以为小剑灵同样掉入了圈套。
婴宁坐在他对面,身上仍在坠落水珠,发间亦是全数皆湿。
联想到路上小仙娥促狭的目光,晏楚抬手施了一道诀,婴宁摸了摸霎那间干了的发又看向他。
看久了却不说话。
晏楚听到外面的小竹在唤婴宁屋舍已备好,却见对方发了呆,出声提醒道:“夜已深,休憩去罢。”
“啊?”被声音惊醒,少女下意识道:“我在想容昕说的话,他说你隔些日便会外出,所以是什么缘由?”
她作为剑灵,到现在都没能得到剑主的认同化作本命剑,可谓是失败至极,湛卢若是知道恐怕会当成笑柄将她笑个百千年,一方面她也确实想知道,这人离开的原因是否与自己有关。
好奇心被提了上来,可待到她再去问时,晏楚只说了句“别被他骗了”,之后竟不愿开口了。
关于这点,被扔出窗时,婴宁仍是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