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16

方位,他手势再变,最北的阵旗微微向南偏了半寸。

就是这样细微的改动,令整个阵法顷刻间不一样了,仿佛吹到阵中的风都静了下来。

燕行感受到这种变化,气息顷刻放松下来。狠狠在他肩上一拍,惊喜道,“老四!行啊你!”

殷璧越被他的豪迈举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略低下头,“师兄谬赞。”

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燕行信任他,他也改不了燕行的阵。

可他仍觉得奇怪,如果是境界高于燕行的强敌,这个阵岂会看不透?如果对方境界不如燕行,又为何要躲?

这时树林不远处响起里窸窣的动静,隐约间一个白影穿过。

那人越来越近,云靴踩在落叶与杂草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丝毫没有掩藏踪迹的意思。

是一个青年男子,手中持剑而来。

青年越来越近,近到能看见博袍广袖上绘着的泼墨山水,眉峰间的森然寒意。

燕行神色重新紧张起来,再次闭口不言。

连带着殷璧越和段崇轩也被他这种紧张感染,肃容凝视着来人。

林间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宋少门主。”

是洛明川的声音。

被叫做宋少门主的青年回身,微惊到,“洛师兄?”

殷璧越终于确定,先生现在已经不想让洛明川死了。

否则空间通道中随便做点手段,都足够让洛明川悄无声息的死去,尸骨也找不到。

相反,先生确实想让他们三人顺利参加折花会。

但眼下这种情况,恐怕就连先生也没料到,因为……先生没这么无聊。

会去推算燕行和这位少门主的私人恩怨。

阵外的两人相逢,已经寒暄起来。

“洛师兄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浮空海突发兽潮封了航路,幸得掌院先生送柬,施展空间神通,落在这里。少门主可曾见过这林中有其他人?”

“不曾……但既然是先生的柬,总不会出问题,或许是落在稍远处了。洛师兄不必担忧。我也正在找人,大可同行。”

听到这里,段崇轩道,“未来的沧涯山掌门与青麓剑派少门主,啧啧,居然关系还不错。”

沧涯山没有什么‘少门主’的说法,但是首徒的身份,早就被默认成下一代掌门。

殷璧越也确定了这青年的身份,日后要接任青麓剑派的宋棠。

惊鸿剑宋棠。比同门的钟山更年长,修为更高,也更早成名。

那边洛明川转移了宋棠的注意力。

燕行舒了一口气,“那小子也看着面熟啊……”他再凝神看去,恍然大悟,“原来兮乾峰的洛明川……老四老五,你们有没有办法让他把姓宋的引开?”

殷璧越点头。将真元凝成一束,以神识控制,分毫不差的传到洛明川耳中。

“洛师兄,我与段师弟在你们正北方位一丈远处,燕行师兄的隐匿阵中。燕师兄就是宋少门主要找的人。”

这意思很明显,既然在阵中,就是不想被找到。

洛明川面色不变,眼底的惊诧一闪即逝,旁边的宋棠丝毫没有注意到。

随即他笑道,“找人的事也不急,我打算先进叶城,寻个在折花会期间暂住的地方。”

这届的折花会轮到青麓剑派做东,宋棠又是少门主,自然很多事情都是他操持的,比如各门派弟子在叶城中的住宿地。

果然宋棠歉意道,“是我思虑不周,忘了洛师兄一路远来,舟车劳顿,我派早有准备,我这就带洛师兄过去。”

目送两人走远,身影消失在林间。

燕行又狠狠拍了一下殷璧越的肩,“老四!你太厉害了!!”

殷璧越只觉得这位燕师兄,与想象中很不一样。

不禁想起了很多关于这位师兄的事。

第22章燕行(二)

燕行的刀名作‘断水’,这名字不是他起的。

他觉得刀就是刀,不需要有什么名字。

这名字是世人送给他的。

那一年燕行出山门不久,在东陆荒原上,见渭河气势恢宏,滔滔穿原而过。幸甚至哉,于是顺河而行。一路上气息节节攀升,走到大河中游时,入了小乘境。

他破境太过轻易,气息太盛,以至于令一位遇见他的长辈很不高兴。

那位抱朴宗的长老,让一干仆从将大辇放下,屈尊降贵一般从辇里走出来,隔着河对燕行训话,“你是谁家的后生,简直粗鄙无礼,与前辈相逢为何不敛息?如此狂傲自大,修行大道也走不长远!需知‘抽刀断水水更流’,‘天道路远如泥途,苦厄无人渡’。现在的年轻人!有一点力量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后总要跌跟头!”

这番话听上去像是长辈的训诫,却充斥着满溢的诅咒与怨气。

燕行心想,这真没道理,隔着一条河,我的气息就算外露也不可能冲撞到你,何况你的境界还略高于我。

这个人既没教过他,也没养过他,现在却端着长辈的架子教训他。

这让他想起了师父说过的话,

“不是所有修为高、活的久的人,都有前辈高人的风范。总有那么些人,他们越强大,就越自大。活的越久,就越怕死。这种人最见不得年轻人锋芒毕露,那会让他们感到盛年不再的难堪与挫败。”

然后看着他感叹,“老夫年轻时就没少遇见过,老夫的三个徒弟中,你最像老夫,以后少不得也遇见这种人。到时候记得,打的过就打,打不过也要气死他。”

最后剑圣总结道,“年轻人总要露些锋芒。”

可惜这时段崇轩还没入门,不然只需三言两语就能气死对方。

这时的燕行很年轻,但也有自己的方式。

既是少年,既然不喜,就要拔刀。

燕行拔刀直斩!

斩的不是河对岸的人,而是滔滔渭河!

三千巨浪平地起!

对岸人的真元磅礴而出,在河岸上空与巨浪对冲激荡!

水势直冲云霄,一日不绝。河岸两边如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引来很多人来到荒原之上,但是小乘境的战斗,人们只能远远遥望。

等到河水重新落下,那些人震惊的发现,渭河的河道竟从此断开,分流成了两路。

少年的刀已经归鞘了,衣衫彻底被河水打湿,额前的黑发淌着水。

这时看着他的人们,都不会觉得他如何狼狈,反倒心中也生出无限快意来。

“家师卫惊风。”

这句是回答对方前一个问题,‘你是谁家的后生?’

“什么‘抽刀断水水更流’,我不懂这些。”

未尽之意是,我断给你看。

这个传言的后续没人知道,因为故事到这里已足够精彩,足够让一位少年强者成名。

他一刀砍断了渭水。

让一条河从此分流改道。

于是他的刀便叫断水。

这样一位人物,面对抱朴宗半步大乘的长老,都敢拔刀断水。

此时却躲在叶城北郊外的树林里,用着自己完全不擅长的阵法,谨慎的躲避着一位境界低于他的青年。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惨的事,惨的很有意思。

不止段崇轩,连殷璧越都开始有些好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燕行很不情愿的讲了他与青麓剑派少门主的恩怨。

半年前,燕行来到南大陆,为了容城酒窖里的‘醉留仙’。

他游历已久,认识他的酒友都知道,燕行醉的越厉害,眼神就越清明。醉态全无,除了满口醉话。

他从晌午喝到入夜酒肆打烊,不用真元化酒,早已醉了。但是步履沉稳的走在街上,谁也看不出来,这时他早就雌雄不辨,人畜不分了。

正好与青麓剑派的宋棠狭路相逢。

宋棠带着门中一众弟子,从青麓山下出发,赶往叶城,路过这里。见挡路的人是个小乘境修士,虽然打扮不修边幅,他还是决定让路。却被对方拦住了。

“你叫什么?”

出于礼貌,宋棠自报家门,“青麓剑派宋棠,道友有何见教?”

谁知道燕行听了哈哈大笑,

“送糖?你这名字挺甜啊美人儿!”

这时是夜间,街上没什么人。怒气高涨的宋棠直接拿剑鞘朝燕行击去。

燕行已经醉的思维极度混乱,觉得这是人生中第一次调戏姑娘,让姑娘打一下也没什么。

……嘶,这姑娘劲儿还挺大。

宋棠没料到对方根本没还手的意思,一击之下,竟然把对方的腿打断了。

但他也做不出道歉的事,幸好小乘境的修士,这种伤养几天就好了。于是最后留了瓶丹药就走了。

按理说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宋少门主人也打了,气也出了。

坏就坏在,一月后燕行在叶城偶遇酒友,又喝多了。

有人问他,“听说你居然当着宋棠的面说他名字甜?”

燕行豪迈的一摆手,“哈哈哈!人更甜!”

这天的太和楼,人多嘴杂,不到半日,这事儿就传遍了叶城。

一发不可收拾的越传越广。

从那之后,南大陆上提起宋少门主的名字,想起来的不是青麓剑门,不是惊鸿剑和羽衣诀,而是……

——人更甜。

于是送糖,啊不,宋棠这次真的很生气。誓要找到燕行打一场。

即使有境界差距,他也不认为自己一定胜不过燕行。

殷璧越觉得可以理解,就像虽然自己叫殷璧越,可谁敢说成什么‘闭月羞花’,绝壁也分分钟拔剑教他做人!

段话唠的关注点显然歪了,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他当初打断了你哪条腿?”

燕行一怔,反应过来,“右腿啊!想啥呢你!!”

燕行自认理亏,不愿和宋棠动手。打算离开南陆。

他感叹道,“我燕行长这么大,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就因为一句话,现在被全南陆说成登徒子!都是喝酒误事啊!”

然后他解下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

殷璧越默然,看了看他们三个。

很好,三个人,画风迥异。

师父!

您老人家真的有认真收徒么!

我们三个是你参加“买宝剑送弟子”促销活动的赠品吧!!

说完了自己的事,燕行突然想起了他们的来意,“四师弟,折花会放手去打!没人能胜你!”

三湿胸!

你和大湿胸对我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到底是哪里来的!!

燕行喝完酒,连地上的阵旗都顾不得收,摆摆手,“说不准姓宋的等会儿又来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下次我请喝酒!”

话音未落,人已经在三丈之外了。

看着燕行的背影,殷璧越很快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兮华峰本来就跟抱朴宗不对付,肯定是一场恶战。

现在再加上三师兄得罪了青麓剑门。青麓剑门还有个钟山。

这折花会,还怎么打?!

第23章叶城

叶城是距离重明山最近的城镇。前来参加折花会的众人们,会由东道主安排住进城中。

‘一山三派,佛门双寺’轮流做东,今年轮到青麓剑派。

本来青麓剑派就在南陆,又与叶城的城主府素有交集,做很多事都得心应手。

关于这次折花会的准备,更是下足了功夫。

不止为了要彰显大门派的底蕴与威望,更是因为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宗门的骄傲,风雨剑钟山,就要在这一场盛会上夺魁。

各派弟子的住宿,重明山脚下的防护阵法,山道的维护与修葺,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布置。

殷璧越三人虽然来早了一个月,但秋水湖畔,为沧涯山弟子们准备的院落早已收拾好了。

洛明川由宋棠带到城中住处后,又来到城门口等殷璧越和段崇轩。

叶城建城已久,久到可以追溯到‘末法时代’的叶镇。因为地理位置与运输条件便利,千年前就已是南陆西北部数一数二的大城。

后来有了折花会,更是迅速兴盛扩张。如今城墙开了八个大城门,每天有上万人要进出往来。

三人入城时已是酉时,正赶上城里戍卫队换班。

这座南大陆西部的第一雄城,终于展现出它的风貌来。

一队队兵士急促而整齐的在城中穿行,厚重的黑甲亮的反光,腰间配着黑鞘长刀。神情肃穆而凝重。

城中百姓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路边馄饨摊的老伯依旧在叫卖,天桥上的杂耍艺人还在吆喝,街上的孩子还拿着木剑和糖葫芦追打不休。

城卫队的煞气腾腾,奇妙的融合进了这座生机勃勃的城。

殷璧越不解,“这里的城卫队,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