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流带人率先离开,只给暮白辞留下一匹良驹。
暮白辞将林不染的双手捆在背后,带着她离开山洞,藏匿在一块巨石后方。
那算是一处林中高地,远远便能瞧见进山的路口,只要裴潜出现,他就会第一时间发现。
林不染的嘴上被塞了一块白巾,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咽声。
暮白辞靠在巨石后方,他双手抱在胸前,暖阳从他另一侧的脸庞洒入,浸透了那双棕色的眼眸。
他平静地注视着林不染:“好好配合,我饶你不死。”
林不染坐在地上皱眉瞪着他,她腕上的绳索系得极为巧妙,反手根本无法解开。
近半刻钟的时间过后,入山口那边传来愈渐靠近的马蹄声。
暮白辞的目光锁定在那一抹随后出现在视野里的白色身影上。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抬起了手中弩箭。
“咻!”
浸满毒汁的短箭急速逼近。
裴潜耳朵微动,他抬手,袖中剑瞬间削断了那支破风而来的暗箭,随即鹰眼一斜,看向凶器射出之处。
暮白辞立刻躲进巨石后方,他轻呼出一口气,往林不染身侧走去。
他将林不染口中白巾取出,冲她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林姑娘,劳烦你叫一声。”
林不染:......?
随后,就见他取出一根黑巾遮住了下半张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一脸疑惑的林不染。
林不染被他古怪的视线打量得心里发毛,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她被人拽着左胳膊从地上拉起,腰间紧接着传来一股霸道的力道,双脚在那一刻离开地面。
猝不及防失去重心的感觉令林不染下意识惊叫出声。
“啊!”
裴潜眸色一沉,他窥见远处巨石后方骑马逃窜的身影。
今时也显然听到了那道声音,“王爷,是林小姐......恐怕有诈。”
裴潜神色晦暗不明,他捏着缰绳,拇指轻轻摩挲着粗绳表面一团乱麻的复杂纹路,“留一半人马包围这附近所有的出入口,其余人随我上山!”
“是!”
林不染侧坐在马背上,她双手被捆在背后,为保持身体的平衡,只能倚靠着暮白辞的臂膀。
身侧,树木快速后撤,只留一片残影于眼中,他们正在向山顶狂奔。
林不染压着心跳,“往山顶去便是悬崖,死路一条,你疯了?”
就听从他胸膛传来一声低笑,话音带着调侃:“林姑娘是在关心我?”
闻此,林不染烦闷皱眉,冷声回怼:“你说过要饶我一条生路!莫要忘了!”
暮白辞:“啧。”
下一瞬,林不染就觉一股力道按向自己的后脑勺,接着她就撞入了一个陌生的胸膛。
陌生的触感、陌生的味道,第一次同陌生男子这般近距离接触,令林不染心生抵触,她羞愤地涨红了脸。
跟着就听到他一句轻飘飘的声音,“你真的很吵,林姑娘。”
林不染气极了,奈何人为刀俎,她为鱼肉,此刻在这匹放肆奔跑的马驹上,她只能依靠着暮白辞。
但既然不能动手,那便继续动口。
林不染努力仰起头:“你这个禽兽!流氓!这是非礼你知不知道?!”
“狗渣男!!!”
林不染将毕生所学的羞辱话语都用上了,最后那个词还是跟初晓学的。
此等歹人,她虽不能趁其之危要他命,却能借着机会狠狠地羞辱他一顿!
她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正好地落在了后方正奋力追击的裴潜耳朵里。
今时就觉得周遭气温顿时骤降,他从未见过自家王爷的脸这般黑过。
带着人质骑马本就费劲,何况这是上山的道路,暮白辞感到身下马儿愈渐疲惫,而后方追兵在林不染话音过后明显愈发激进。
他几乎被气笑了,凉飕飕地威胁林不染道:“闭嘴。”
“你再说话我就把你带回瑄国去,叫你这辈子都再回不了家!”
林不染一滞,听他的语气并不像玩笑话,她立刻噤了声。
视野中的树木愈渐稀疏,身下马驹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暮白辞在悬崖边勒马,他将林不染拽下马,手中尖刀抵住了她的脖子,“别乱动。”
林不染僵直身体,她看见道路尽头的那队人马正逐渐逼近,为首之人一身白衣如尘烟坠于身后,身姿傲然。
暮白辞在此时突然凑近她耳边:“我们还会再见的。”
林不染惊疑之际,她手腕上的绳索已经松垮,她的手心被人塞入一个冰凉的物什,紧接着后背传来一个轻巧的力道。
她因为惯性身体向前扑倒,支起身体下意识回头看去。
就见那黑巾覆面的男子纵身一跃落下山崖,黑色衣角瞬间从视线中消失。
林不染瞳孔微缩,她有些错愕,这跳下去还能活?
“不染!”
浑厚的男声从后方跃入耳中。
林不染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就已经落入一个格外温暖的怀抱。
“不染,可还好?”
林不染抬头,望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她怔怔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手心中那一抹冰凉还在提醒着她。
她低头看去,右手心被利刃划伤的刀疤上赫然落着一块碎玉。
淡青色的玉珏从中间歪歪斜斜地碎裂开,将那个原本字形苍劲的“骁”字劈成了碎片。
“兄长......”
裴潜本在查看她右肩处的伤,似乎因为伤口开裂,包扎的白绸上渗出丝丝刺目的猩红。
听见林不染喃喃自语的声音,他的目光随之落在她掌心的那道伤口处,此时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滴血。
他轻轻执起那只纤弱的小手,几乎不敢触摸到她的伤疤。
“都是他做的么,不染?”
林不染没有感受到他淬了寒冰般的心疼,她的思绪被那块玉珏撕扯着,难以汇集。
林骁从小贴身佩戴的玉珏,怎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那瑄国人手里?
林不染望向裴潜,声音里带了哭腔:“我的兄长他......”
裴潜闻此凝眉,他这才从那块碎玉中依稀辨认出一个“骁”字,不由得瞳孔一震。
一些前世的记忆涌现眼前,他指尖轻颤,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爆现。
“今时!”裴潜的眼里涌起一抹残忍之色:“带人下山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今时领命:“是!”
神北山地势险峻,山林之中树木葱郁,藤蔓粗壮蜿蜒。
若从山顶悬崖跃下,借助山体藤曼缓冲,稍施以轻功落在下方的参天巨树上,便是一个死里逃生的好计策。
能使此计策,可见暮白辞早就提前探过神北山。
裴潜的人在山底搜寻了一天一夜,都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却等来了乾州派来的人马。
监察司指挥使赵延一身严肃的暗色官袍加身,看上去对裴潜毕恭毕敬。
“王爷,此事陛下已全权交予卑职调查。”
裴潜坐于院中凉亭,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跪于石阶之下的暗色身影。
片刻后,他示意今时将那块作为唯一物证的玉珏交给了赵延。
今时:“我们在山底没有找到那名刺客和他的同伙,他们恐怕已经在逃回瑄国的路上了,所以......”
赵延翻开白巾确认了玉珏,开口打断了今时:“神北山地形复杂,如此短暂的时间瑄国人怎会离开?”
今时皱眉。
“卑职会率人继续搜寻,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话音一落,赵延转身离开。
“你!”今时看着赵延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转而向裴潜抱怨:“王爷,咱们就这么轻易地把东西交给这种人?”
裴潜答非所问:“我们明日启程幽州。”
“你派人护送不染回家,再传书一封给萧素棋,叫他带兵来增援。”
“王爷,那玉珏之事明显就是一个诱饵,倘若林将军真的出事,怎么可能没有半点风声?”今时一字一句地分析。
裴潜垂眸敛住神情,缓声道:“你不懂,今时。”
今时:......
“我也要去,”林不染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我不回家。”
这段时间裴潜给她寻了医师重新医治了肩膀和手心的伤口,她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裙,如一朵洁白的娇花,脆弱易折。
裴潜:“不可。”
“此去凶险,你身上还有伤,应当回去好好修养。”
“那是我的兄长!”
林不染走进亭阁之中,她站在裴潜面前,坚持说道:“我要去的。”
裴潜不语,依旧是一副拒绝的姿态。
此时的他就像一块坚不可摧的石头,强硬地横在了道路中间。
今时看不下去了,他劝说道:“林小姐,王爷也是为了你考虑,往好处想,林将军也不定真的有事。”
“你不懂。”林不染难过地说。
今时:......
他是真的不懂了。
那日林不染在梦中见到兄长被砍去一条腿,那个场景在这几天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梦魇。
她面朝裴潜,轻呼出一口气:“裴潜,我求你......”
此话一出,裴潜神情微变。
他站了起来,颀长的身形比林不染高出了一个头。
林不染仰起脸望着他,眼中满是恳求。
“你当真一定要去?”他问。
林不染点了点头。
裴潜与她对视,轻声道:“好,我带你去。”
“只是你不许再对我说求你二字,现在不许,以后也不许。”
作者有话要说:裴潜:他们不会懂,我知道前世都发生了什么。
林不染:他们不会懂,我在梦境里都看见了什么。
今时:啊对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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