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染发现似乎只有自己可以听见林初晓的声音。
什么剧情、嘶哈,尽是些她听不懂的东西。
可正因此事而疑惑不决的林不染,在旁人看看来却是一副死都不肯认错的模样。
冬婉清沉了脸:“不染,事到如今你难道连一句道歉都不愿说吗?母亲明白你一时半会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世,但这十六年来我们林家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他们林家。
林不染的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有瞬间尖锐地痛。
是啊。
是她林不染鸠占鹊巢十六年,他们林家何时亏待过她,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不管有没有推过林初晓,她都错了……
林不染看向冬婉清,嘴角苦涩极了,却依然一口咬定:“我没有推她。”
“逆子,你跪下!”林平之气极:“柳嬷嬷拿家法来!”
柳嬷嬷一直候在门口,得令后很快叫手下人取来了一根两指宽的长鞭。
林平之握住鞭子,扬起了手。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冲过来跪在了林不染前面。
“啪!”
清脆的声音响在空气中,许久弥散。
银环瘦弱的肩膀上多出一条刺目血痕,林平之并没有手下留情。
[靠,来真的啊!]
林初晓终于反应过来剧情进行到哪了,眼前这个陌生的漂亮女孩可不就是她看书时最喜欢也最心疼的女配林不染嘛。
见林平之仍握着鞭子,林初晓想坐起来阻止,这么狠的鞭子可不能落在女鹅身上,却发现自己现如今的身体虚弱得不像话,根本动弹不得。
她急得张开了嘴:“等……等一下……”
又发现自己的声音也细若蚊蝇,而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林不染那边,更本没人注意到她。
银环强忍着疼痛和生理上的战栗将林不染护在身后,一字一句:“老爷,大小姐没有推初晓小姐。”
林平之皱眉,他缓缓放下鞭子:“你能作证?”
“银环那时同我一起回去为小姐们取披风了。”一旁身穿翠绿衣裳的宝儿恰到好处地插嘴,末了还不忘补充:“泠湖边风大,初晓小姐觉得冷。”
尽管被点明当时不在现场,银环依旧面不改色:“我相信大小姐。”
宝儿鄙夷:“哼,你相信有什么用,夫人可是亲眼所见……”
“够了。”冬婉清终是打断了宝儿。
宝儿知趣闭嘴,眼中仍是不甘。
冬婉清起身行至林不染身旁,居高临下审视这个养了十六年的女儿。
“如今你是翅膀硬了,犯了错咬死都不承认,”她说着看了眼跪在另一侧的银环:“还有人替你受罚。”
“既然这么不服管教,你便同你这忠仆搬去西郊的老宅好好醒过,不认错便不许回来!”
这样的处罚属实重了些,几乎等同将林不染赶出家门,就连柳嬷嬷都有些讶异。
[哦漏!]
[女鹅这一去可是染了风寒,自此落下了咳疾,身体大受损伤呐!]
眼看着剧情照常发展,自己却无能为力,林初晓欲哭无泪,内心抓狂。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扭曲爬行、阴暗嘶吼......
林不染则是僵在原地。
她并非没有听到林初晓发疯般的心声,只是冬婉清方才的那段话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无暇再顾及其他。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被赶走。
她攥起手心,依然无法消散指尖的冰冷。
至少,他们林家还愿意给她留一处住的地方,一个仆从,她还不至于饿死。
“老宅久无人居,还望夫人三思。”
柳嬷嬷在此时开口求情。
柳嬷嬷是林不染从小就亲近的人,她或许当着母亲的面总是铁面无私的,可林不染幼时犯错受罚,每每都是她背地里慰藉。
她这一开口,林不染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登时淌了出来,尽管她努力克制着,依然发出了小声的抽咽声。
华英瞧不得这些,总归还是心疼这个从小长在自己膝下的孙女,正欲说些什么。
冬婉清抚上她的手,安抚道:“母亲莫要心软,这逆子今日不罚不可。”
“柳嬷嬷,还不带小姐下去收拾东西?”
柳嬷嬷见此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应下。
相府旧宅如今只有些许护院驻守。
林不染带着受伤的银环住进了自己旧时的房间。
银环不便行动,林不染让她候在一旁,自己将满是灰尘的房间收拾干净。
天色渐晚,银环在林不染的逼迫下没有去收拾侧房,而是同她住在了一处。
厨房暂时用不了,林不染用自己尚余的些许钱财托护院从外头买了吃食。
银环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去休息了。
而林不染注定无眠。
她在银环身侧躺下,直勾勾望着帐顶,九岁那年他们乔迁新居,父亲也从林大人变成了林丞相。
那时她因为恋旧舍不得旧居,搬走后哭了好几夜,也是银环陪在身边。
现如今再踏足此处,却已人事变迁。
身下的床板有些硬,林不染不适地动了动,却在下一瞬碰到了一个滚烫的东西。
她眉心一跳,即刻坐起。
是银环的身体在发烫!
迷糊间,她还在喃喃开口:“小姐……我好难受……”
林不染不敢犹豫,翻身下床打了盆冷水浸湿手帕敷在了银环额头,又喂她喝了些茶水。
却半天没有缓解。
此时已是深夜,屋外刮起大风,吹得门窗作响,怕是要下夜雨。
林不染在角落里找到一把灰扑扑的油伞,提了盏烛灯,披件外衣便出门了。
果不其然才至院门便下起了细密小雨。
门口的两名护院见她这么晚跑出来有些惊讶:“小姐这么晚了是要去哪?”
“银环高热不退,我去寻大夫。”
林不染快速解释道,话音刚落下,人已步入雨中。
“这么晚了,上哪找大夫去呀……”
“别废话了,你快去,跟着小姐!”
“啊……哦,好。”
那护院说着戴上斗笠跟了上去。
林不染连着寻了两家乾州颇有名望的医馆,敲门均无人应答。
以往相府遣人问医可从未遇到过这般待遇。
雨帘渐密,林不染的鞋沾了水,裙摆也湿了大半。
那名跟着她的护院眼见着她还要去找第三家,连忙出声:“小姐,太晚了,大医馆都关门了。”
“您若是不嫌弃,在下知晓一位医者或许愿意接诊。”
似是害怕林不染有疑虑,又连忙补充:“老陈经常给我们十里八乡的看诊,医术了得,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林不染停住,转而面无表情地向他靠近,护院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小了下去。
“你叫什么?”
林不染问。
“许...徐虎......他们都叫我虎子。”
林不染默默记在心里,见徐虎半天没下一步动作,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带路?”
“哎,小...小姐,跟我来。”
二人一路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小院,远远便瞧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徐虎喃喃道:“这么晚了,老陈家还有客人。”
走近一瞧,林不染顿住。
这马车可不是凡品,用金檀木所筑的车身,水貂皮缝制的车帘,寻常人家恐怕连见都没见过,只当普通木头与兽皮。
用这样马车的人,整个乾州屈指可数。此时若是惊扰了里面的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转眼就见徐虎已经叩响了大门:“老陈,我家小姐寻你看诊,老陈开门呐!”
阻止已然来不及,林不染连忙朝内喊道:“陈医师若是不便,不必开门,我再寻他人即可。”
徐虎停下叩门的动作,疑惑转头:“小姐,您不是着急吗?”
林不染无法三言两语同他解释清楚,便不说话,只静静等候在门口。
院内。
方格木门紧闭着,温暖的光亮透过窗纸向外溢出,试图驱散雨夜的寒冷。
屋内,木桌旁坐着一个青年男子,他身穿白色素衣,挽起袖子的手腕轻搭于桌面,对侧立一位老医者,刚为他诊完脉。
外头徐虎叫门的声音令房间里的空气凝结,待林不染的声音响起才有所缓解。
老者便当作什么也没听到般开口:“公子身体已无大碍,只需按时服药便可痊愈。”
青年闻言,收回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掌隐于白袍之下,一双漂亮狭长的鹰眼微微抬起:“陈先生医术精湛,近来多有劳烦。”
陈息恭敬拱手:“公子不必言谢......”
却被青年出声打断:“这般晚寻上门来的,恐怕迫切,陈先生若有余力,不妨出手相助。”
立于白衣青年身侧的下属有些惊异:“主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青年示意他闭嘴,目光移向陈息:“先生只管开门。”
林不染在门口等候许久,不见动静,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才走出两步,漆门一声开合,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虎子哥。”
是陈息的药童。
那药童又冲林不染拱手行了一礼:“林小姐。”
进门便在院中见到了陈息,他简单了解了银环的情况后,收拾好药箱,让林不染同他从后门乘马车去相府老宅。
院中小屋的火烛已然熄灭,空余一片黑暗,里面的人早已从另一边的廊道离开。
漆门再度开合,药童在门口驻足。
林不染侧目,雨帘相隔,白衣青年离开的身影绰约隐秘,车帘掀起落下,最终随落雨消失在视野中。
陈息在她身边提醒般开口:“林小姐,走吧。”
林不染这才收回视线。
走出两步又回头,冲那空荡荡的巷子轻声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