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月摆着小胳膊走到爸爸身边,被他揽在怀里喂一口刚煮出来的清汤。
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做大人的挂念小的光吃肉消化不好,往那肉汤里重新加了碎碎的绿叶菜,到那小小的嘴里还要嚼一嚼,嚼出一嘴青草味儿的甜。
只要味道不是太过猎奇,或是太过寡淡,伊月不会拒绝任何食物。
木桥山就打量她,像一个满腹育儿经等待探讨的母亲问湛长然:“现在多大了,能自主入睡了吗?”
“二十九个月,能睡整觉,不太折腾人。”湛长然说话的时候,伊月空闲的小手摸到自己的兜,想玩鼓鼓口袋里的那颗眼珠子,摸出来要低头看,忘了嘴里还有汤,喉咙里咕嘟一声,咽进一口气,呛得直咳嗽,咳出一大串颤巍奶音。
最终眼珠子也没玩成,汤也没喝好。
木桥山张了张嘴,想到这个小女娃不是他亲朋好友的孩子,说什么关心的话都有些尴尬,又闭了回去。
湛长然把汤碗一撤,给她拍一拍背顺气,等小人缓过来了,再把碗凑过去,伊月显然不肯喝,扭着小身子要去找木格,“我去学习啊。”
果然孩子的交友对象很重要,和爱学习的孩子在一起,只会玩泥巴的娃娃也被带着要学习了。
“等会儿想上厕所别喊你阿蛮叔,让他好好休息。”老父亲低声叮嘱,压着嗓音时隐隐带了堵塞的闷沉,看见小的郑重点了小脑袋,拦着腰让孩子坐稳的手一松,把这团小的从怀里放了出去。
两个男人浅浅谈几句自己养孩子遇见的困难,得知对方都是独自一大老爷们把小的操心到大,顿时有些惺惺相惜。
说到动情之处还以汤代酒,相互致敬。
伊月拿着一根从生产线上走下来的方正笔芯,指腹摸索了下那紧实光滑的表面,侧头看看木格手里那支自制的粗糙炭笔,目光有点涣散,手按着叶子一时没落下笔。
她蹲在地上,越过跳跃的火光看两个父亲说谎。
是的,说慌。
湛长然似乎天生就会演戏,他情真意切地说着对还未出生女儿的期待,叙述着孩子母亲去世时内心的痛苦与自责,字字句句都在表达对孩子的疼惜和爱怜。
这个男人太用心用情,以至于伊月都忍不住想,如果他口中这个被他无比爱护的孩子真的是她该多好。
可伊月清楚的知道,这个她叫爸爸的男人在妻子怀胎十月时的爱意以及情绪变化都是假的,她爸根本没有妻子,更别谈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他的表演都是模仿阿蛮天天叨叨自己和老婆之间的甜蜜往事,以及诉诸思念的表现,再加以艺术加工后的成果。
这就像一场舞台,两个男人彼此都在互相欺骗,起码在孩子这一方面。
木桥山爱木格,一举一动乃至眼神都不曾作假,可木格并不是他的孩子,不过是和他有血缘关系而已。
伊月大脑一嗡,突然有些茫然,为什么她会觉得木格不是木桥山的孩子?
木格甩甩酸痛的手腕,满意地看着自己刚改出成功的图,缓解一下被笔压迫血管产生的麻木,也跟着看两个家长互相倾诉不易,感叹道:“然然,你爸好爱你啊。”
伊月捏了捏笔,把这些奇怪的念头甩出去,回道:“你爸爸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