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月哭了。
没有小声的啜泣,也没有大声的嚎叫,她只是无声地,面无表情地,安静地流着泪。
眼泪汇聚在下巴,一滴一滴地砸在被子上,很快就将那被子染上了一大片湿痕。
她觉得很难过,但没什么悲伤,其实就连难过都只是很少的一点,少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后怕,可那场烟火带走的不只是紫伊和黑伊的存在,还有她对她们的恐惧。
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多怕。
泪眼朦胧中,她听到有人走过来,听到有人放柔了声音在哄她,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拉起来,有温暖的大手在揉她僵住的四肢,想让那过于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
温热的泪水划过脸颊时变得很凉。
她只是有点……有点儿委屈。
这份委屈好像也不是她的。
伊月觉得那爆炸绚烂且短暂,因为在看见那以灿烂色彩辐射而出的能量的一瞬间,她就盲了。
她听见有人朝她说对不起。
她闻到自己喜欢的浅淡烟草味儿。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上被带上了什么东西。
然后……她觉得自己很冷,太冷了,也许她还听见有人很担心的喊她名字,也许喊得也不是她,毕竟他们从来没有喊过她的名字。
或许她应该应一声,问问叫她干什么,但是她太累了,脑海眩晕到听不清东西,内脏疲惫地抽搐着。
她困了,就睡了。
——
“烧还没退,这样下去太危险了。”东芝忧心忡忡地看着湛长然:“太极端的刺激本来就对她身体不好,更别说她的体质本来就差……”
湛长然没有抽烟,他只是不停摆弄手里的通讯器,让它在自己的指间灵活地打着转。
这个通讯器是少女留下的,放在野外失去信号的检测器旁,她将那些小巧灵敏的检测器拆了许多,分解重组成了这个通讯器。
就如同她所说的,她能够通过某些方式联系到外界。
只是时间太短了,短到他们只上报了一下情况,得到了条“把她带回来,要活的。”的命令,以及“战备中所有跃迁门都自动关闭了,你们情况特殊暂且等待片刻……”这样的内容,还没来得及收到更多的指示就报废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为什么少女会果断地选择同归于尽,她不那么做,便永远会被怀疑与针对,便永远要怀着愤怒与愧疚,那些痛苦将日日夜夜折磨着她,把她最后的理智都撕碎,让她呕心到枯竭。
她的聪慧让她一眼就能看透他们接纳表面下的警惕,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她的延续。
她心里大概是有些恨的,恨他们的同时更恨胆敢去恨的自己。
寄生体吸纳了她所有的恶意,才展现出了那么强大的攻击性,它接纳了她所有的恶念,同时乐意直面自己的负面情绪,肆无忌惮地发泄它们。
而这,又是少女无法接受的,那相当于毁了她所有的存在意义。
她的骄傲让她不允许任何人插手他们间的斗争,强行压制一切,希望在自我折磨中得到解脱。
可最终,谁都没有得到解脱。
死亡之后,她存在过的痕迹不会消失,她拥有的光芒不会消失,她为世界的付出不会消失,曾犯的错误在死亡面前也不再具有重量,她在概念中得到了永生。
哪怕是对少女最为亲近的锋刺也不愿认同他的做法,但他们之间有着特殊的共鸣,他能理解他,并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就对他的决定保持沉默,尽管内心不愿,他仍旧接受了,一次又一次。
——他们必须确认,那个小丫头不会和她的“母亲”一样被寄生。
他们愿意信任这个孩子是没有问题的,又不能轻飘飘地说信任,只有事实才能说清楚这些信任到底存不存在。
仪器检测只能查出基因被“蠕虫”更改后的魂场异常波动,却查不出是否被感染。
成体“蠕虫”能够引发潜伏期的“蠕虫”bào • dòng,所以他们必须让她去独自面对。
这是测试,是检验,是打消疑虑的最好方式。
他们做好了小孩会变成怪物消灭她的准备,同时也做好了保护无辜的她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