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这一看,就让她呼吸一窒。

平静的日子过的太久,她都差点忘了自己因为什么而不能使用刚获得不久的能力。

——巨型虫子。

活着的巨型虫子,奶牛那么大的虫子,三只。

拳头大的复眼,人头那么大的口器,如此巨大的型号让人无法怀疑它们的咬合能力,六对足,虫足上的鞭毛倒刺都给人一种极为锐利的感觉。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她能清晰的看见这排钟ru后又是一堆生物,不只是人,还有一些走兽飞禽,唯一的特点是尽皆一动不动。

巨大的生物凶器给人的威慑感是难以言喻的,伊月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恐惧而快速跳动着,伴随着绞痛感让她难受得快要死去。

她咬着牙,硬生生忍受着。

心里飘过许多脏话,明明知道世界上没有神,又忍不住祈祷着。

祈祷完以后她又忍不住骂自己愚蠢,搞这些没用的干什么,牛鬼蛇神是不存在的,骂完自己又难以抑制的希望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

在绝望中也只有反复祈祷能抓住那一丝希望,才不至于让人崩溃。

怕,怕死了。

过于惊惧让伊月浑身发麻,一时没稳住身体摔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听见原本还有动静的虫子们突然安静了下来,伊月绝望的白了脸,吾命休矣!

她还没回家,就要挂在这么个鬼地方吗?

紧急情况下,她极速运转大脑,最终也只想到一个简单又无奈的办法——装死。

耳边传来古怪又踢踏的脚步声,那衣物摩擦的声音让她抑制不住哭的冲动,没忍住轻轻抽噎了一下,意料之中地听见那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

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死死咬着嘴,就是怎么也不敢睁开眼。

她贪生,她怕死。

真正面对危险的时候她只能逃避,只要不看似乎就不会撞上这些可怕的事情。

紧接着脚步声又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都能感受到那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存在感,说她是强壮镇定导致浑身僵硬,不如说是面临极度恐惧下身体本能接管了她的身体更为合适。

在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呈现在她脑海中,线条勾勒出了所有的画面,纤毫毕现,画面上呈现的色彩像是沾了灰一样暗淡,被打了一层暗色滤镜一般。

精神力在这个时候榨干了伊月体内每一分力量,以一种宏大又静默的方式展现着其最伟大的特点,延伸感知。

她明明闭着眼,脑海中浮现的图像如此真实,比以往每一次运用精神力都更让人惊叹,她甚至能从不同角度来观看画面,那一刻,她就像是神在俯瞰整个世界一样。

只是极短的时间,画面瞬间消失,脑仁的抽痛似乎是集聚了整个身体的不适一同爆发,灼热又麻痒刺痛的感觉顺着脊髓侵蚀全身。

是透支,是酷刑,是自救。

所剩不多的那些蔓延而出的精神力触须,很快化作无形的丝线将伊月缠绕成茧,干扰外界的一切探测。

与此同时,她的感官愈发敏锐,风声、呼吸声、微小的嗡鸣震动声、地面上重物拖拽的摩挲声尽皆入耳。

为数不多的清醒意识中,伊月终于意识到,她在脑海中看见的,不是虫子,而是一个人。

一个身上衣服破碎,伤口零散遍布,皮肤苍白泛青,唇色发乌难辨男女的人,画面消散得太快,她来不及看更多,只记下那人身上最醒目的血。

那人伤口处流的血和正常人的不一样,是暗沉的紫黑中混杂丝缕饱满莹润的白,那抹白极淡,却让她感觉很熟悉。

和色彩无关,那似要干涸的白色血液透露出一种带有让人心颤的气息,这种气息她曾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

——奥格。

体温比她都低,灰眸少言的男人,似乎和照顾她比较多的东之关系特别好。

那次他们刚从外面回来,正在收拾猎物和复盘武器。

锋刺给她编了个小藤球,她玩着玩着,小球滚到了洞穴深处那个隐蔽的洞穴里,那可是平时上厕所的地方,因为没有照明加上洞里会有虫子,她往常不会独自一人进去的。

但是当时有太阳正好,球落在门口那抹散射进去的光线里,她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捡球,抱起小藤球的时候刚好看见刚拉下衣服遮挡什么的奥格。

太过急切的遮挡总会出现纰漏,她一眼就看见了他袖边沾染上的一抹给人奇怪感觉的白。

奥格的目光也跟着看向了他自己的袖角,随即迅速落在她身上,抿着嘴似乎在斟酌什么。

她当时做什么了来着?

好像是毫不在意地问他:“叔叔,要陪我玩球球吗?”

得到一声冷漠漠的:“不。”

然后她噢了一声,抱着球就走了。

伊月当时觉得那种白色很奇怪,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总也想不到在哪里见过,也就将其抛之脑后了。

现在她又一次见到,那种特殊的熟悉感再次蔓延上心中,又仿若错觉。

思考停止在一声凄厉的惨叫中。

刚刚那个步履古怪的人从她身边拖走了一个……

伊月哆哆嗦嗦地试探性伸了伸脚,伸了个空,原来在她身旁躺着的青年已经不见了。

原来他没死,只是暂时昏迷了。

但是现在,应该也离死不远了。

那惨叫声已经随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不远处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咀嚼声,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反胃感蔓延而上,恶心到伊月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割掉,她眼眶发红,大张着嘴,无声的尖叫以发泄心中缠绕到看不见头的负面情绪。

她要疯了。

她可以作为异世界的游子死,可以作为承担着原生代罪恶的犯人死,任何一种死亡方式中她好歹是个人。

她接受不了像是个待宰羔羊一样被恶心的野兽活生生的分食而死。

**上的凌迟与精神上的凌迟纠缠成最令她恐惧的结局,伊月恨透了无能为力的自己。

“啊……这样的话……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一个活力十足又很轻快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只是听声都能想象到这应该是个年轻的姑娘。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伊月下意识问出了所有遇见陌生人都会问的问题:“你哪位啊?”

“哈~”一声轻笑,笑中含着些怅然,让伊月下意识鼻酸,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好好好,别哭了,真是没办法啊……”那声音无形而带着些释然,具有无限安抚意味,温柔道:“我啊,我是死去的你,你是现在的我。”

“睡吧……”

这道声音一落,伊月只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沉进了温暖的棉花中,又像是坠入黏腻的泥潭里无法脱身。

最后只记得,自己明明没有动,却起身从原地弹射而起,以物理学不可能允许的运动轨迹冲向了那些恶心又巨大的兽类……

……

锋刺颤抖着双手随意一抹头上的汗,碎发落下,打下的阴影中那神色是无比的阴郁。

“她要死了,我让这个世界的所有类人生物给她陪葬……”他磨着牙,眼神冰冷,话语从唇齿间一字一字的挤出来,落了满地的冰碴子。

距离队长回来已经过了两天时间了。

小J和东之在营地的时候被突然袭击,大批大型荒兽不知道被什么驱使来进攻他们。

唯一留守的较强战斗力小海是因为受伤才没有出门的,他们措手不及下只能退到洞内固守,荒兽久攻不退,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发送信号聚集所有队友回来。

锋刺用了引诱剂却也只引走了部分,双方杀到眼红,这个世界荒兽智商较高,死掉一半同伴的情况下仇恨被拉到了满值,这场斗争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最后队友纷纷赶来,他们分而围攻,打了近一天才处理掉这些荒兽。

精神高度紧张,体力极度透支。

锋刺原本看见队长一人归来时是庆幸的,情况紧急又突然,他就是再自大也清楚在这种近乎是兽潮的情况下,他一人保不了那个软软的小家伙。

等一切都结束了,清理战场的时候才发现,哪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意外,只有精心布置的陷阱。

不知道哪个瓦隆没有被安检出来身上带着禁药,每一次出行都会播撒一点,少量的时候完全无用,等到含量到达一定程度,再混入另一种物质……多么高效的陷阱啊。

如果他们失去联络官和队医,陆续赶来的队友双拳难敌群兽,实力不济送人头的话,他们整支队就这么壮烈了也不奇怪。

东之出具完探测器采回来的样品报告以后,奥格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去处理了那些活着的瓦隆。

小J不忍,被东之按住了肩膀,看着他摇了摇头,那年轻的男孩一下子萎靡了不少。

苏古从不离手的那支“惊雷”几乎被废了,中控器的一个模块被连续射击产生的湍动能量熔断,在这么个世界里根本没法修理,作为狙击手的她战斗力直接被废了一半。

再有下次,他们还能全身而退吗?

队友和一群犯人之间,小J自然分得清轻重,他只是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不应该一人犯错,所有人尽皆诛杀。

湛长然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着烟,看了眼小J,稍微喘了两口气平复了下呼吸才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完成任务回去的时候很少见到活着的瓦隆吗?”

小J张了张嘴,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好。

队长吐了口烟气,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冷笑一声,“大多老牌队伍接到瓦隆,第一时间要做的事情就是处决他们。”

“这是血泪留下的传统,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生活在深渊里的渣滓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反咬你一口。”

小海看着想要反驳的小J,压了压他的肩,低声说:“你才出几次任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个小的就是整个厄斯的历史上也找不到几例,更何况她在那呆的时间也不久,要是再晚几年你遇见她就不会心软了。”

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被同化成以恶为食的怪物了。

队长在一旁听着,突然起身,“我忘了还有一个。”

锋刺冷冷地看着一切,也跟着队长一起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接她。”

湛长然转头看了他一眼,“接?”

锋刺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看了看队长的身上,突然伸手拉他往回走,“把你身上的东西清清,要不然她看了会怕。”

湛长然:???

为什么你一副大家长的样子如此熟练?好像她是喊我爸?

一脸木然的队长跟锋刺干干净净地走出来,刚要和大家说话的时候看见小J犹豫着说:“情况不对。”

七双眼睛都看向了他,小J勉强正色道:“那个瓦隆,编号K4595,她的生命记录仪显示7个小时前曾经中断过。”

锋刺脸色一下变了,双拳一紧,一时不太能接受。

生命记录仪除死亡外不可能有信号中断的情况。

小J咽了下唾沫,有些艰难地说:“不久后,信号重新恢复,变得十分强烈,并且以一种比较古老的频率波动代码在传递信息。我想追溯源头定位,可那信号又消失了。”

他把自己的平板翻了过来,示意大家看,“我有一个习惯,每当我的权限升级后都会加载以往被淘汰的代码库,所以比对出来了这么一条消息。”

屏幕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大件事了!联邦崽儿们快来救老娘(划掉)宝宝啊!】

信息源是那个上厕所都要求着人陪的小孩子。

锋刺突然笑了,笑完脸色又渐渐严肃了。

他动动嘴,没能说出来话。

只有沉默。

因为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必须谨慎。

情况特殊,原本是他们两个人去,到后来发展到大家一起休整几个小时后一同去。

这种时候集体行动安全性才是最高的。

一群人跟着队长去往他们约定的小镇,还没到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

意料之中的,能发出那种信息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那个孩子出意外了。

板车在路旁,拉车的兽不知道被什么分尸了大半,死的透透的。

没有老人的身影,他们返回去村子。

可,哪还有人啊。

收拾的干干净净,迁徙了一样。

锋刺站在村口,笑了,笑得无比阴郁,“她要死了,这个世界的类人生命,就都给她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