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之一听,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她表情有些凝重,在探查新星球的时候,最怕的不是强大危险的各种本土生物,而是那些肉眼不可见,用精神力也不一定能看见的微小生物。
它们无声无息的破坏人体,是生命最隐秘的敌人,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受其影响乃至失去生命。
无论什么星球,总有细菌和病毒的存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侵入人体细胞寄生,毫不在乎宿主是生是死,灵能力和精神力等级高的人身体素质自然抗的过,可是普通人与被抑制器控制的人就不一定了。
用瓦隆试探新环境里对生命有威胁的微小生命体,记录其身体病理反应信息提出治疗方案思路也是他们的一项任务,但分明这项工作还没有开始。
之前那个男人是意外才感染的,而这个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幼崽怎么会……
她温婉的眉头皱起,蹲下身低头看着扭着小手仰着小脑袋眼神无助看她的孩子,顺着队长的手发现这个孩子的防护服属于关闭状态。
瓦隆们穿的低级防护服虽然功能都不怎么好,但是防范微生物的能力还是有的,哪怕没有指示灯提示生物防护膜是开是关,也可以通过按钮分辨,正常没有人会专门去看瓦隆的防护服有没有打开。
——因为在联邦就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离开母星要凭光脑提示穿不同等级的防护服,更别提是去一个毫无所知的新行星了。
可这个幼儿像是根本不知道要开防护,东之的唇线崩成直直一条,如果是一出世就在厄斯的次生体,只活了半年的话,倒也的确不会知道这种事情。
小孩皮肤不正常的泛红,仔细看还有细小的红点,在幼嫩的皮肤上很是显眼,像是被辐射灼伤了。
和那个男人的症状不同,为了防止二人交叉感染,她给幼儿腰上绑了个网球那么大的隔离层发生器,除去正常氧氮比的空气外什么都不会让她接触到。
小孩很乖的任她摆弄。
这个新星球各种乱七八糟的辐射很强,扰乱了许多精密仪器的运行,别说仪器了,就是精神力运行也很滞涩。
可传统工具还是挺准确的,她让小孩张嘴,放了支温度计进去让她含着,“不要咬它,只是含着,知道吗?”
小孩点点头,听话地含着温度计坐在一旁,小舌头偶尔舔一舔水银球,滑滑凉凉的也有乐趣,小手捏着那只草编的虫子,坐在那里摆弄着玩,丝毫不嫌枯燥。
她知道,如果是生病,听他们的话是最好的选择,本来心里是有些害怕他们会不管她把她赶出去,或是直接杀掉她,但是现在看他们的态度,并不像是会这样做。
队长喊来东之后就自顾自的继续专注手里的事,不闻外界琐事。
玩会儿虫子,又摸摸腰间的球,表面坑坑洼洼的,都是些凹下去的洞,规律排布,离得近了,能看见洞里细密光滑的孔筛。
过了一会儿,东之又走过来,用红外温度仪给孩子测了体温,又把她嘴里的温度计拿了出来对照的看了看,有些低烧。
“把手给我。”她摊开手掌,女士手掌纤纤,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邀请状,小孩却怕。
多么熟悉的动作和话,幼儿纠结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把手放到了她掌中。
打针痛归痛,身体重要。
这次没有打针。
她拍拍孩子的肘,捏着看了看,又把那小胳膊放下,抱了她去石阶上,找了正空闲坐在石阶上的05。
躲过了一次针头的威胁,幼儿丝毫不见得高兴。
因为东之对转头平静看她们的05说:“她的血管太细,奥格你帮我压一下,我取她颈静脉血。”
人间苦难虽迟但到。
那双灰眸看了眼身前站的并不很直的孩子,她的眼里因为害怕闪了一层薄薄的亮晶晶,但还是揣着自己的小手站在那,分明知道要对她做什么,却没有跑。
幼苗所的孩子们一听可是跑得飞快,像一群小兔子一样不好逮。
灰眸波澜微起,伸手把孩子打横抱放在石阶上,惊得她连声呀呀,咿呀两声又安静下来,扁着小嘴任他摆布。
让那小脑袋枕在他腿上稍微垫高,稍稍一推让她脸朝内侧暴露出颈部静脉,一手摁着小脑袋,一手抓住她乱舞的两只小手并那身子一同按住。
伊月感觉耳下皮肤一凉,有些害怕地哼了两声,紧张得一动不动,小指头曲起,正心慌时感觉颈间落下一抹温度。
东之食指从近心端压迫着幼儿的颈外静脉,眼看着指前的静脉充盈隆起,拇指一抻,拉紧了距离静脉鼓包一厘米左右的一处皮肤,轻声问小孩:“为什么你要选这个任务啊。”
小孩闻言分散了下精神,小腿蹬一蹬,开口说:“坏人抓……”
话没说完,突然小嘴又一闭,身子僵着不敢动,泪就往奥格裤上落。
剧烈的刺痛感从耳下传来,幼儿疼的脚尖都绷直了,呼吸急促起来。
东之又问:“什么坏人?”
小孩没有说话。
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身体对痛觉这么敏感。她老妈还在饭桌上感叹过她小时候打疫苗从来不哭,在一堆鬼哭狼嚎的小萝卜头中冷静的一枝独秀,医生护士都啧啧赞叹。
原来全在这儿补回来了啊,她流着泪想,耳边听不见声音。
感觉抽血的时间格外长,结束的时候她有种终于跑完一场马拉松似的飘然,一时脱力,奥古压着她脖颈穿刺处的棉团把她扶起来,不让她乱动。
让好动的孩子不动弹的方法很简单,那双灰眸只需定定地看她几秒,就像从眼中释放出石化魔法,让小只定住不敢动弹。
不过魔法时间很短,小孩发现他只是看她以后,胆子也大了起来,用小手抹抹泪,边抹边偷偷瞅他。
瞅了好一会儿,大人都不禁微微皱眉,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只见手里那小小的粉白团子用细嫩的手指指自己的眼,带着些沙哑的软嫩小奶音飘起:“叔叔眼睛好看。”
她见过的眼睛有棕色、黑色、蓝色,棕得深沉一些就是哥哥的檀色,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自带疏离冷淡的瞳色,别具一格。
无机质的灰色虹膜中有一点墨微不可查地缩了缩,他不说话,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摁着棉团的手指动了动,不小心触碰到了幼儿柔软的皮肤。
大人的手是凉的,像浸过幽寒的泉,虽是无意的触碰,也冷得小孩缩缩脖子。
只是仍旧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