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随便问任何一个小孩,他最不想见到什么人。
当这个小朋友身处医院的时候,范围一被限定,答案也就唯一了——除了医生,还有什么其余选项吗?
水一样柔和的光线扫过身体之后,意志开始模糊的伊月就被那个黑不拉叽、黑的发亮的机器人给放进一个传送带上,传送到了一处小屋内。
一眼看过去,干净明亮的操作台、嘀嘀作响的仪器,处处昭示着这是个实验室。
那一摔,摔的她意识混乱了起来。
她正处在一个有围栏的单人床上,屋子小小,空荡荡的。
寂静唤醒了小孩心中的恐惧,让浓郁到化不开的困意被心中的慌乱逼退。
因为大脑缺氧而智商降低的伊月,残留着为数不多的思想都用来填补对机器人的吐槽,什么医务机器人,这么不靠谱。
治疗在哪儿呢?
并夕夕买的假货吧。
没有的话,她自己找好了。
除了胸口闷闷的以外,她浑身上下一点都不痛,就是行动有点无力——准备爬下单人床,却因为没抓稳而摔倒在地上的小人这样想到。
不仅不疼,她还觉得胸口热烘烘的有点痒。
唇角又有暖暖的液体淌下,她咂咂嘴,顺手一抹,直到被手上那股红惊扰到才发现,原来流的不是口水,而是血啊。
她刚刚还以为是自己摔得唾液腺失控,避免口水流出来咽回去了好几大口呢。
踉跄的迈步在这小屋里晃,什么止血来着?绷带,绷带哪里有?
思维的混乱让她甚至梳理不出来内伤怎么用绷带。
晃到一半,才看到屋外有个拐角,扶着墙慢慢走过去,刚拐出来就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陈影影穿着白大褂,正在给一个光着半边膀子的银发男人处理伤口,巨大的伤口从脖颈下方延伸到小臂,狰狞的开裂着,紫红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
一看就很痛。
可伤者并没有表现出痛苦的神色,像是受伤的另有他人,他只是表情阴郁,目光阴阴沉沉的扫过她,皱着眉,“怎么什么垃圾都往这里送。”
男人冷冷地盯了她一会儿,恍然,“那个死崽啊。”
是中文。
好久没有听说过中文了。
中文又是什么?他在说什么?
对于现在的幼崽来说,这些问题太过复杂了,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幼儿怔怔的看了他的伤口一会儿,目光又移到他脸上,蹒跚走过去,轻轻揪住他紫色的裤腿,咽下去嘴里又慢慢涌上来的口水,奶颤颤地问“痛?”
陈影影低头看了她一眼,没空管她,忙着伸手覆盖住伤口,等再移开,那本来的狰狞上就蒙了层白色筋膜。
幼儿呆呆看着发生变化的伤口,当理智与记忆作为浮灰因为氧气不足而被抹掉,那些沉在灵魂深处叫做本能的东西也就慢慢冒了头。
——这样没用——
心里响起这样的声音。
以明秩的实力很难遇见能让他受伤的存在——除非身边有个拖油瓶。
以明秩的实力很难遇见能让他无法全身而退的情况——除非身边有个拖油瓶。
毫发无伤的拖油瓶因为心虚加愧疚,正乖乖巧巧的待在外事区,少有的安分了下来。
明秩心底泛起了些厌烦,有的人一点都不识趣,又蠢又烦还不自知,一天到晚都在碍眼。
他不讨厌麻烦,他只讨厌制造麻烦的人。
男人低头看着拽着自己裤脚的幼崽,可能是不久前哭过,小小薄薄一层眼皮上浮着淡粉,嫩嫩的脸蛋儿上泛着不自然的白。
衣服上零散着干涸不久的血迹,像是被涂上去不久,凌乱而肮脏。
他声音低沉,阴森森地开口,“给老子滚。”
小孩没动,渐渐的眼里泛了层雾蓝,终于慢慢松开手,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在距离他们一两米的地方停住,又晃悠悠地转过身来,曲着小腿,慢慢蹲下身来。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力气站了。
两只小手乖乖放在膝盖上,专心致志的看着他们。
没有人在乎幼崽在不在现场,两人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谁会把一条狗放在眼里呢?
于是二人说起话来也丝毫不曾遮掩。
陈影影永远都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样子,像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扰乱他的心绪,不急不缓地开口问,“灵力依旧不能运用吗?”
银发男的目光落在自己受伤的手上,静默了两秒,也平静的回应,“不能。”
平静到像是失去了战斗力在他眼里也根本就不算事。
“你去什么地方造作了,创口表面希弗值这么高,精神力活度下降,伤口也不自愈,那人武器上绝对涂了毒。”陈影影做出判断,几乎和明秩同一时间开口。
“重梵。”
室内气氛开始压抑了起来。
明秩缓缓吐了口气,“割了吧。”
陈影影“嗯”了一声,转头到另一侧边台去准备工具。
重梵这毒不难解,来源于一种蛇形星兽,毒腺里装满的都是这种液态毒,进入人体之后会很快让人灵路失效,失去对灵力的掌控权,但对精神力影响不大。
平时明秩直接用精神力祛除就行,内部的毒也的确已经被他自己处理掉了,可是他伤口上附着的辐射点让他精神力也不得不沉滞在创口周围。
灵路条条相通,哪里出问题都会造成整体宕机。
得先抵消掉那些犹如附骨之蛆的辐射点,如果是全盛时期的明秩……
陈影影拿激光手术刀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下。
星际辐射这种东西是很难处理的,但也不是没有办法,精神力死磕抵消就是。
全盛时期的明秩根本不会被这些东西妨碍到。
重梵这种毒开始好排除,可时间越久,副作用——灵路陈化,就越发不可逆。
直接剜掉表层,刺激灵路再生长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了,哪怕会让明秩实力下降。
幼儿蹲在地上,记忆还没怎么形成就渐渐消散,此刻的体能甚至不支持她留存记忆。
大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水光,润湿了眼眶。
她为什么在这里?这儿又是哪里?
断片儿了的幼崽目光粘在具有熟悉气息的银发男人身上。
眼看着旁边的白大褂对男人下了刀,粉白的血顺着那青筋鼓起的手臂下滑。
幼儿踉踉跄跄的起身跑过去,带着颤颤哭腔,【“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