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休息一刻钟。”
日央之时,钟威见行走的犯人几近力竭,便下令休整。
马车一停,老夫人在女眷的搀扶下,便迫不及待地下车,转至后车急声问道:“屹哥儿怎么样了,还没醒来吗?”
苏云宛扭头道:“刚才醒来了一小会,精力不济又睡了。”
“那让他好好睡,别打搅他。”老夫人的声音变得很轻,生怕吵醒了大孙子。
说完,便陪坐一旁,默默守候。
秦君献悄悄退去,到前车探望裴氏。
前车车厢里,只剩下裴氏和秦若岚母女俩。
秦若岚见到他,叫了声“二哥”。
假寐的裴氏立即睁开双眼,朝秦君献招手:“献哥儿,你快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秦君献刚到裴氏身边落座,就被她拉起手,迫不及待地想说什么。
可话到嘴边,裴氏咽了回去,转身道:“岚岚,娘有些私密话跟你二哥谈,你下车守候,别让其他人靠近,尤其是你祖母。”
秦若岚心里好奇,想留下一起听,可不待她开口,知女莫如母的裴氏又道:“听话,乖。”
裴氏表情郑重,秦若岚便歇了念头跳下车,心里暗想:待会缠着二哥了解就好。
车厢里,裴氏凑到小儿子身边,悄声道:“娘想让你做秦家家主。”
秦君献顿时如五雷轰顶般,愣在当场。
“娘,我大哥还好好的呢!再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会想这些有的没的?”秦君献只觉得心口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裴氏深至儿子软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伤口:“你看看娘,被你祖母磋磨成什么样了,再有下次,娘就活不成了!”
“不会的,祖母知道轻重,况且还有大哥呢”
“别提你大哥!”裴氏打断他的话,“你大哥早就不认我这个娘,只有你成为家主,才能护娘周全。”
“不会的!”秦君献如困兽般挣扎,“大哥最是孝顺恭谨,怎会不认您,是您多想了。”
“那娘可告诉你,娘再也受不了你祖母钳制了,到时候爆发冲突,你觉得你大哥会向着谁?你就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苦受难?”裴氏看着小儿子,给予重重一击。
秦君献被问得无言以对。
大哥自小受严苛的家规约束,谨严持身,必定站在有理的一方。祖母作为家中老太君,母亲怎能越过她去?
可是换成自己,也同样做不到啊!
“你大哥这身子,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可是你祖母却本末倒置,要他生孩子,这是要活活逼死他啊!”
裴氏批判完,又蛊惑道,“你现在本就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只差一个名分而已。只要你当家做主,你大哥既能好好养伤,娘又能过得安稳舒心,你也可以更好地施展抱负,一举多得啊!”
这么一长串话落下,秦君献却只抓住前半句批判祖母的话,瞬间想到一种可能:大哥为了生儿子,才不得不迎合苏云宛。
意识到这一点,秦君献心中豁然开朗:知道原因,就好应对了。
“儿子,考虑得怎么样?”裴氏见秦君献表情轻松貌似接受良好,催促问道。
秦君献正要说话,却听车厢外的秦若岚放大音量道:“依依,你不都走几步活动活动腿?”
岑依依笑道:“我去马车上拿点水喝。”
“我去帮你拿水囊吧。”秦若岚不由分说,爬上车进车厢。
岑依依的目光往掀起的车帘望去,只见裴氏和秦君献并排而坐,裴氏脸色激动,秦君献的表情也很放松,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她早已发现裴氏母子俩正在密谈,要是能探知一二,或许能加以利用。
因此,拿到水囊后,她便假意走远,趁人不备绕到车后偷听。
裴氏的声音自车厢传来:“你我母子俩统一战线,不怕你大哥不同意。”
“娘,等到了幽州城再说,现在咱们家的钱都在您我二人身上,您且放宽心。”
秦君献深知娘亲秉性,不管他答应与否,她都会自作主张去跟大哥谈,逼迫大哥点头同意,还要他自己向祖母提出让位。
既然无法打消母亲念头,他便使用“拖”字诀,以钱财安她的心。
待大哥身体好些了,他再将这事告知给大哥,并表达自己绝无此意。如此一来,大哥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
谁都不能离间他与大哥的兄弟情,即便那人是他们的亲生母亲!
裴氏还想说什么,秦君献低声警告:“娘,我哥的身体状况,再承受不住打击了,您也不想背上逼死儿子的罪名吧?”
裴氏表情一顿,真要是大儿子因此有个什么闪失,还不得被婆母活剥了。
想到这,裴氏只好点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娘您好好歇着,下次若再被祖母责难,您便大声叫儿。”秦君献看了眼裴氏额头缠绕的白色纱布,心疼道。
“好儿子,娘知道了,你也别只顾着你大哥,累坏了身子。”
母子俩诉说相互关心的话,再不提刚才的事。
岑依依提着裙摆悄悄走远,心里在琢磨着他们在密谋的事。
为了防止武艺高强的秦君献发现,她并没有太靠近马车,只听全了裴氏的话,而戒备心强的秦君献将声音压得死死的,一个字都没听清。
到底是什么事,让大舅妈母子俩统一战线?
接下去的一路,岑依依一直琢磨这个问题,却始终不得其意。
这日傍晚,流放队伍在一座荒野客栈留宿。
这客栈不同于渭南府的丙五客栈,只有一层楼,且都是些矮小潮湿的小客房,屋内的空气有股发霉的臭味。
可再怎么条件差,也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总比在荒郊野外天为幕地为席的好。
然而,客房一共只有六间,根本不够分摊。剩余的人只能挤在大堂打地铺。
所有人齐聚在前院,不少人为了争抢客房发生争执。
店家扬手大声道:“诸位静一静,为了公平起见,鄙人便就地开拍,价高者住。”
声音刚落,本就钱财紧张的犯人立即叫骂,喧闹不止。
老板身单力薄,不敢与这么多人对抗,缩起脖子躲在钟威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