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帮向来团结,潮安会是在港社团,这边很多社团组织,搞在一起做事,做的是什么事情就不是很清楚了。
但是所有人都喜欢社团活动,有组织又有靠山,还能在一起发财,有潮州帮大佬在讲话,“同乡如遇亲,多多照顾是应该的,大家一起发财嘛。”
举杯派利是,用竹筐装。
滔滔接来,里面一元钱的。
有报纸看到过,那是华商会的副会长,收购英国人的商行发家。
滔滔抬眼,灯光璀璨处,欢歌笑语多。
低头恰饭饱肚。
“哇,有鲍鱼,快吃。”
弄弄也吃,她吃的也要张开血盆大口。
两个人胃都鼓起来,从未如此饱腹。
散步回去,跑是跑不动的。
她坐在他肩膀上,夜阑人安,喊他,“滔滔啊——”
“滔滔,你找蛇头把你妈妈跟外婆接来吧。”她掐着腰,看了一眼天空,挺好看的。
滔滔依旧走着,步伐有些松弛的沉重,“蛇头要好多钱,路上还有风险,来了跟我一样做黑户。”
“嗯,我知道,但是我发现,你今晚有很想家,你看糖水罗带儿子孙子围着桌子吃饭,你好羡慕的,我知道,你很孝顺的。”
有很零碎的,听他很偶尔地讲起,讲家里他做事帮忙,讲事情多少有些难做,她知道他家里那边日子过很辛苦,又在本家吃不太开,“钱的事情呢,你不要担心,把我的那一份给蛇头,然后可以帮你一起卖东西。”
她爱钱吗?
不是很爱。
但是她很关心冯滔滔的。
给别人不同意,但是给冯滔滔愿意。
骨肉亲情这个东西,很复杂的,她不太有,但是给别人圆梦的话,“我觉得你会好幸福的,你跟我讲过的嘛,人有手有脚就不会饿死,我们一分钱没有的时候,你晚上去给人分报纸,一天只吃一顿早点,还不敢多吃,我们也熬过来了嘛。”
“你很担心她们的,本家那边不友善,你外婆年纪又大,再怎么样在你身边,也要好很多啊,人多力量又大,到时候还能帮你忙,我又做不了很多事情。”
说到这里略心虚,她不是做不了很多事情,是一点事情做不了,但是这样讲显得很无用,她觉得人最好不要给人感觉很无用,因此用词很修饰自己品质,“最重要,大家都可以吃饱饭,吃饱饭的感觉,我觉得真好。”
两个人,第一次吃饱饭,吃的又多又好。
滔滔心动,又不忍心用她钱,“你讲要买金丝银线的,补衣服会快一点,你这样就会快点长大的。”
“你笨啊,你先用着接人来,到时候赚更多钱不就可以买更多了。”
“而且,钱这个东西呢,够用就好了,我吃饱饭有个地方住就很好,你会管我的对吧,剩下的就给身边人用好了,给谁用不是用呢。”
滔滔笑的灿烂,把她托下来,“我自己有钱。”
但是高兴,她讲出来的话,从没有人给他这样感觉,不是亲属的那种骨血不可分离血肉融合。
他觉得弄弄是他最好的朋友,全世界最好的朋友,最两肋插刀的朋友,什么话都可以跟她讲,什么事情都可以跟她商量的,只是说说讲讲就很好。
因为懂他一闪而过的想法,所以愿意拿全部身家出来,愿意给他用。
弄弄知道他脾气,很自尊很要强的,什么事情都靠自己习惯的人,手心是不会朝上的。
凌晨三点他要去进货,可以兜售年宵花的,批发市场好大的,什么东西都有卖,他去选货砍价,然后自己背着在路边零卖,也会很赚的。
弄弄翻身继续睡,“我不要去,我休年假的。”
滔滔轻轻带上门,一边下电梯一边笑,之前呢,死活要跟着一起去,不然就是不够讲义气,怪他做事不厚道。
现在偷懒,喊早起也不去,要睡觉。
他背着条纹编织袋下楼,人家一个人背两个,他十二岁,背四个。
批发市场老板劝他,“这么多货,卖不完就砸手里了,年后不会有人买的了。”
滔滔往袋子里面装货,真的是满头大汗,市场都很闷不通风的,“不是啊,老板,我多跑跑就好了,人多的地方一定会有人买的,肯定卖的完。”
他装好,多会做事哦,大家都卖年宵花,花样大同小异,一个批发市场出来的,但是滔滔就用心,他还买红丝带,又配卡片,小东西不值钱,但是费事。
要用丝带绕起来很漂亮,还要打蝴蝶结,卡片他自己写。
这样一装饰就特别喜庆漂亮,自己背着到处卖,卖小摊贩要很厚脸皮的,有的阿婆磨蹭半个钟都要砍五角。
弄弄不管他,竖着耳朵听他走了,马上掀开自己崭新的粉方巾,蹲在那里叠好省的有褶子,她感觉在这下面睡觉,四肢都舒展的很优雅的。
拉开电灯,扛着一支笔起来就开始写信。
给糖水罗写信。
她耳朵很尖的,糖水罗早上六点钟就要开张的,她还有三个小时,要写信,然后把信在开板前塞到糖水罗店铺里面去,这样他开门就会看见的。
草稿打了半夜,现在下笔如有神。
然后把自己钱全部掏出来,自己坐在钱上面,用脚撑着皮筋把钱卷起来,跟她卷方巾如出一辙,干劲很足。
手脚就特别麻利,你看她其实很会做事的,信封字写的超大,她怕糖水罗看不见的。
封口,然后比划了下姿势,她都想好了,用皮筋捆在自己后背上面,背着去。
关灯,出门,摁不到电梯,直奔楼梯往楼下跑。
很黑的,没有灯,蟑螂个个比她大,她拽着皮筋,飞一般地跑。
从中环跑油麻地,她腿又短,人又矮,风大一点的时候她都能跟着风跑的,第一次自己出门那么远的。
有点怕,但可以忽略。
她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比较重要,要做就做好,办的很漂亮才可以,因为很重要嘛。
眼睛黑的发亮,她认路的,昨晚回来路上就在牢记的。
过Queen餐厅直走,尽头倒二岔口穿小巷,那里有人养狗不牵绳,她要悄悄地路过。
再跑六英里,入油麻地。
油麻地最近社团火拼,但有港警驻守怕闹事,要避开警察。
她跑的心肝肺都疼,皮筋扎的她两个胳膊像螳螂后撤的前腿。
瘫坐在拐角,口渴的要死,“深呼吸,对,深呼吸——”
心里跟自己讲,加油,加油。
叉叉撕报纸,垫在皮筋下面,舒服一点儿,拽着大信封继续跑,她跑的真的很慢的。
但是可以到,她觉得。
如果可以到,糖水罗昨天晚上有说过,近期因为过年岗哨都松,来往船只很多的,要是快的话,过年刚好吃团圆饭的。
她听的清楚,记在心里,并对此种幸运情况的安排,写在信里。
糖水罗是个好老头,她跟滔滔如此认为。
但是真的跑不下去,她累的要死要活。
好想搭便车,但是但凡是个车,她就跳不上去。
想长大吗?
想。
很想的。
不然就会一直待在海底了。
给自己打气嘛,呼哧呼哧低唱昨晚年尾宴上献歌:“
陪着你走,
就像现在这样陪着你走,
不需要有太多理由,
一直这样陪着你走……”
走到尽头,也不回头。
遇见老鼠窜过便尖叫,烫脚一般在地上弹钢琴,“死开啊——”
出一身热汗,惊吓后被风吹又透身冰凉,清晨时分日不出,有一点点霜,她拽着皮筋绳子一边小声叫一边奔起。
眼泪都掉下来,又不敢停,赶时间的。
作者有话要说:歌词引用《陪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