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自己一早就让人问过，不然，只怕还回答不了陛下的问题。
日光透过紫禁城的琉璃瓦，斑驳地洒在小德子那张历经风霜却依旧细致的脸庞上。
小德子静静地站在老皇帝面前不远处，微微低头，双手交叉置于身前，那姿态看上去既恭敬又谨慎。
此时此刻，小德子的内心如同被细丝缠绕的乱麻一般，既紧张又充满警觉。
他深知，身为陛下身边的大内总管太监，忠心是刻在骨子里的信仰。
但同样不可或缺的，是他必须具备超乎寻常的敏锐和机智。
他必须时刻留心着前朝后宫的种种动静，任何细微的声响、任何不寻常的气息，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一旦错漏了什么，老皇帝没有发觉倒还好，若是老皇帝发觉了而他没有发觉的话，那他可就大祸临头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小德子日常不仅要观察陛下的言行举止，还要从那些细微之处揣摩陛下的心意，提前了解陛下所想要了解的。
此刻，小德子的脑海中飞速地回放着今日那几位皇子的一举一动，每一个消息，都被他在心底细细地琢磨了一番。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小德子心思千回百转，想了许多许多。
但这并不妨碍小德子几乎可以说是在老皇帝话音刚落下之后几个瞬息的功夫，便连忙开口回答着老皇帝的问话。
“回陛下，太子殿下、越王点下和端王殿下都已经遣人向太傅府送去了冬至节的贺礼。太子殿下更是亲自去了一趟太傅府，并在太傅府上略坐了坐，与太傅大人叙话。”
老皇帝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眉头也不受控制的微微蹙着。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小德子，似乎是想要从小德子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一般：“哦？太子也去了太傅府？”
小德子感受到老皇帝的目光，心中一紧，却仍旧保持着镇定，毕恭毕敬地回答了一句，“是，太子殿下确实去了太傅府，并亲自送上了贺礼。”
老皇帝沉默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疑虑。
他竟然下意识地怀疑小德子。
莫不是小德子在有意给萧妄开脱？
毕竟，萧妄今日也去了太傅府，一大早去的，用了午膳才回裕亲王府。
着实可疑。
但老皇帝转念之间，随即便又想到，小德子自小就跟随着自己，一路从潜邸到皇宫，说是忠心耿耿都丝毫不为过，应该不会轻易就被萧妄或者几位皇子收买才是。
这样想着，老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与平常无异，“小德子，你跟随朕多年，应该知道朕的脾气。今日之事，朕希望你能够如实禀报，不得有任何隐瞒。”
小德子听老皇帝这样说，连忙跪下行礼，双手伏地，整个人看上去很是乖顺。
所谓伴君如伴虎，大抵如此。
小德子当然也知道老皇帝这是怎么个意思，因而声音中带着几分刻意伪装出来的颤抖，但仔细听的话，又带着两分坚定，“还请陛下明鉴，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丝毫隐瞒。太子殿下和其他几位皇子或许都是出于对太傅大人的敬重和感激，才会在冬至节送去贺礼。”
“至于其他，奴才不敢有任何揣测和臆断，更不敢有丝毫隐瞒。”
至于为何要表现出几分颤抖，这也是小德子伴君数十载悟出来的。
老皇帝刚才说的话虽然严肃，但可以听出来，并没有什么怒气。
说白了，就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君威，而不是真的要给他发落了。
所以，想通了这一关节的小德子，便适时地通过嗓音表现出自己的两分对于君威的无条件服从和谦顺。
果不其然，老皇帝看着小德子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中的疑虑稍稍的消散了一些。
老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小德子退下：“好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德子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连忙叩首谢恩，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养心殿。
只剩下养心殿内的老皇帝，连折子都不批了，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出来之后，小德子看了一眼有些阴沉的天色，挥了挥手里攥着的拂尘。
看吧，这大内总管的位子，除了自己，就是神仙来了也难办。
还是自己会配合陛下演戏啊！
这样想着，小德子喝了一口自己的小徒弟送上来的香片茶，润了润嗓子，继续在养心殿外头守着。
一晃，日头便落了下去。
夜幕低垂。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然而大乾皇宫的太和殿内，却是灯火通明，一派暖意融融的景象。
大乾历来重视冬至这一节气。
今日是冬至佳节，依照祖制，老皇帝在此举办盛大的冬至晚宴，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夜幕低垂，群星闪烁，太和殿前的广场上，宫灯高悬，映照得整个皇宫就宛如白昼一般。
文武百官早已提前了时辰入宫，按品阶排列，官服上的宝石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与宫灯相称，倒也有两分相映成趣的意味。
而那些官眷们，有诰命的则身穿朝服，没有诰命的，也都按照自家夫君或者父兄在朝的品阶，身着相应的华服，佩戴珠翠，聘聘袅袅，很是优雅地坐在一旁。
她们的衣裙随着夜间的微风轻轻摆动着，就宛如九重天上的一众仙子不约而同的跌落了凡尘一般。
忽然，太和殿内响起了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夜空中显得很是空旷的皇宫之中。
那钟声悠扬婉转，也不知响了多久。
紧接着，便是小德子那尖细而又高亢的嗓音划破了冬日的夜空。
“陛下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一时间，文武百官纷纷起身，虽然人数众多，却丝毫不见纷乱，甚至也没有产生多大的动静儿。
文武百官和诸位官家亲眷们刚刚站定，就见老皇帝身着一袭明黄色龙袍，步履稳健地走进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