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心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显，很是恭敬的依照老皇帝的旨意，将毛笔蘸上浓墨，在“温贵妃”三个字上缓缓划过。
那一笔，仿佛割断了她与皇室的所有联系，也割断了曾经的那位温贵妃、现在这位温答应身上，所有的梦想和荣光。
“还有，”老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方才一般，不含一丝一毫的温度，就像是从雪域高原飘来一般，漆黑的眸子里更像是蛰伏着一头困兽，一着不慎便会冲破束缚，挣脱牢笼，出来伤人。
“将玉牒中萧洛的身份从王爷降为郡王，并在其后注明原因。”
小德子再次颤声应诺，手中的笔在萧洛的名字下方缓缓移动，将“王爷”二字改为“郡王”，并在其后加上了简短的注释：“大乾景历七年冬月初六，因故降爵。”
整个过程中，萧洛和温答应都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在堂下跪着。
只是萧洛身形笔挺，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小德子手中的毛笔上。
那笔尖上的每一滴墨汁，都像是冰冷的雨滴一般，每一滴，都滴落在了他的心头。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会被自己的父皇如此轻而易举地剥夺。
但此刻的他，却并没有太多的愤怒和不甘，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无限的悲凉。
就像是接受了这种现实一般。
他知道，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与曦娘之间的那段根本就没有办法过明路的情缘。
在皇室的规矩面前，他们的爱情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甚至成为了他们无法跨越的鸿沟。
而如今，母妃温答应的名字已经从玉牒中消失，而他也将从一个尊贵的王爷变为一个普通的郡王。
这一切的变化，都来得太快，太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挽回。
月色朦胧，皇宫深处，伴随着一道厚重的宫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与纷扰。
萧洛和温答应，已经各自被宫人带离了养心殿，该出宫回府的出宫回府，该幽禁铜雀台的幽禁铜雀台。
处理完这些事情，老皇帝靠坐在龙榻之上，面色凝重，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枚玉玦，眉心微蹙，仿佛正在沉思着什么。
小德子送走了萧洛和温答应，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低垂着头，站在一旁。
半晌，小德子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些许的颤抖，良久，小德子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陛下，关于玉恒公子的身份……这……该如何处置？”
一边问，小德子一边偷偷抬头，瞥了一眼老皇帝，只见老皇帝的眼神深邃，仿佛能够穿透人心一般。
小德子与老皇帝对视了一眼，又很快低垂下了眼眸。
听了这话，老皇帝沉默良久，似乎在权衡利弊似的。
终于，老皇帝缓缓开口：“玉恒……他到底是萧洛的亲生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虽然他的生母那个曦娘是奴籍之人，甚至还惹出了这么多的腌臜事情来……但……玉恒身上流着的，毕竟是皇家的血脉。”
说到这里，老皇帝的话头略微顿了一顿，抬眸看了不远处的小德子一眼，才继续开口道了一声：“就这样吧，将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宗室子，先养在睿郡王府中。”
小德子连忙应了下来，口中忙不迭的道了一声：“是，陛下英明。”
他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知道老皇帝这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老皇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记住，此事要低调处理，不可声张。玉恒的身份，暂时就让他自己也当作不知道吧。”
小德子点头称“是”，心中却不由得对玉恒的命运感到一丝同情。
他虽然是皇家的血脉，却因为生母的身份，注定无法享受皇家正儿八经的荣耀和富贵。
甚至生父睿郡王也因为这一段时间以来的诸多事情，令陛下迁怒，为陛下所不喜。
不过，能在睿郡王府中长大，或许，也算是给了他一个相对安稳的归宿吧。
想到这里，小德子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夜色渐深，宫灯摇曳，小德子打了个千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老皇帝的寝宫。
小德子知道，今夜过后，这京城内外，朝野上下，只怕是彻底要变了天了。
次日清晨，睿郡王府——
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睿王妃何姣姣的寝宫内。
哦不，现在也该称何姣姣为睿郡王妃了。
何姣姣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她的侍女白术正轻声细语地为她准备着梳洗的用品。
何姣姣起身，端坐在铜镜前，白术立在何姣姣身后，细心地为她梳理着如瀑的长发。
铜镜中映出何姣姣很是清丽的面容，但眼神中，却无端的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冷漠。
此时，寝宫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侍女们低声的交谈。
白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然后轻声对何姣姣说道：“王妃，外面有些动静，似乎是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何姣姣微微皱眉，但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她淡淡地说道：“是什么消息？”
白术犹豫了片刻，然后才低声说道：“是……是关于王爷和温贵妃的。”
何姣姣的心中一动，但她仍然保持着冷静，她知道白术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这两人。
这样想着，何姣姣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白术继续。
白术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昨夜宫里传来消息，王爷因为某些事情被削去了王爵，降为了郡王。而温贵妃……她也被贬为了温答应，并被幽禁在铜雀台。”
何姣姣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但她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她与萧洛的感情不睦已久，对于萧洛的受挫，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至于曾经的那位温贵妃，虽然名义上的确是她的婆母，但她们两人之间，除了这几年温贵妃对她各种细微的磋磨之外，可以说是并无多少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