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细究,这个想法也是刘子昂率性而为。
他起先并没有留在鲤国的打算,只想着把应尽之事做完,然后再去自己找些事情做。
但当看见这凡人国度中的每个平民百姓,嘴中、精神面貌上,都处处透露着传承千年的文化风貌,透露着历经风雨飘摇后的自信与底气时,他忽然便对这个国家感到了好奇。
到底是怎样的地方,才能养育出这样的百姓。
他想要更多的了解。
如今他已经不会再被人推着走,于是当他心中生起这个念头时,他当机立断便要去付诸行动。
顾青山与鱼幺幺对视一眼。
她们很难找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于情,刘子昂不远万里送信,虽说是受江河所托,但也算是一份人情。
于理,现下的鲤国百姓虽大多接触到了修行一途,却很难称得上是一个正统的仙朝,至少未能与这方天地的其他仙朝正式接轨,也缺少太多有关这方天地的知识。
有刘子昂这般自幼生活在‘仙朝’的仙人领路,后续的发展自然也会更轻松一些。
“那便再好不过。”
鱼幺幺深知这是有利无弊的天大好事,当即也应承下来,不过还未见识过刘子昂的本事,她不敢妄下定夺,只又道,
“但此事关系重大,朕还需考量仙长一番,望仙长能展露些本事与朕,朕也好与众卿商议此事要领。”
刘子昂也明白,虽然他能一拍脑门决定暂留片刻,但这毕竟是关乎国家发展的大事,不可能草率决定。
他若不想遭人非议,亦或是受到鱼幺幺的大力支持,只凭与江河的关系是万万不够的……
可他全身上下,又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足以使人信服的东西呢?
他无意间又瞥见了顾青山手上还未展开的书信,眼睛一亮,道:
“或许……可以让我试试先建立一处‘来信阁’?”
“那是什么?”
“这来信阁实则是我们平天舟的叫法,其它各门各派,亦或是那些仙门势力的叫法各有不同,但作用大抵大同小异。
大致可以将其理解为一个传讯的信标,修士之间的通讯往往需要一处‘来信阁’,或与之相似的法宝作为锚点。
有了这个锚点,哪怕是相隔万里之遥,也可在很短的时间将书信送达。
如此一来,我们若是有些要紧事要与身在万仙山的大哥交谈,也便不必遣人花那么久的时间往返两地之间。”
“这倒是个好物件。”
鱼幺幺暗自琢磨,
“却不知这建立一处来信阁的花费的时间是几何?价钱是几何?若成本过高,耗资过甚,我们这闭塞小国,怕是未必出得起。”
“这些方面陛下皆无需担心。
对这些奇淫巧技方面的研究,我平天舟敢称冠绝天下。
平天舟的来信阁得益于先辈对奇械之术的钻研,几乎是将成本控制在了最低,以至于我们平天舟的家家户户,都有一处狭小的来信阁作为接收信息的渠道。
就连万仙山都做不到我们这般普遍,仍然需要一座专门的山峰来作为信标,统筹八方来信。
而如此普遍的事物,其成本自是不可能高到哪里去。我来时观咱们鲤国也有收集灵药灵石的商队,国库中应当是有些存量,建立一处来信阁应当不是难事。”
江河离开的这两年里,鲤国陆续推出鼓励国民向山外灵石矿脉、灵植属地进行开采发掘的政策。
那周边矿脉都是剑宗过去把持的要地,距离剑宗覆灭也已过去五百年,这东海一角却再也没有出现过能如剑宗一般牢牢把持这些要地的宗门——
这或许也得益于剑宗过去,在这附近不断薅着羊毛大小宗门的羊毛。
总之,在那些如今的无主之地上,鲤国子民的确也积累了些财富。
只不过碍于对修行界的浅薄认知,使他们如履薄冰,多年来也未曾将财富用于发展之上。
刘子昂的思路合情合理,苦于国家发展事宜的鱼幺幺顿感雪中送炭:
“如此甚好。待朕与众卿商议过后,一定会给仙长一个满意的答复,助仙长建成这来信阁。”
规规矩矩地言罢,鱼幺幺也不免在心中腹诽了两句。
青青姐太相信江河那家伙了,怕是到最后都不会过问那什么‘圣女’。
若是建好了这来信阁,说什么也要替青青姐好生盘问那家伙。
可别让她真觉察出什么猫腻来……
不然、不然……
不然她就告诉青青姐!
发现自己除了告状,什么都做不了的鱼幺幺,终究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她又岂能真的指责江河什么?
若没有江河,也便没有鲤国的今天。
哪怕她才是一国之君,也不可否认这个国家是借着江河的肩膀爬起来的。
失去了江河,他们便什么都不会剩了。
“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太过弱小。”
鱼幺幺暗下决心,至少也要在有生之年,带领鲤国达到独当一面的高度。
哪怕都是一家人,也一定要让那个坏家伙知道,若是让她家青青姐不开心了,她们这边自会有着让他忌惮的法子!
可恶啊,想到那个坏蛋很可能在和某个仙子圣女你侬我侬,而自家的青青姐还要跟守活寡一样等他回来,鱼幺幺便越想越气。
她当机拍板道:
“此事宜早不宜迟,不能让那个坏蛋再这么安逸消遣下去了,要好生警醒他!”
……
“阿嚏!阿嚏!”
被孟羌娥箍在怀中的江河,忽觉鼻头一痒,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莫不是受寒着凉了。”孟羌娥迟疑道,说罢便要停下歇息。
“这谷底就连风的踪迹都寻不见,何谈受寒。”
江河生怕孟羌娥要拦着自己去追寻那狭长谷底的星火,便也简略作出回答,
“一想二骂三感冒,我觉得有人在骂我。”
孟羌娥在漆黑中的眸光不由一凛,但江河已瞧不见她的目光,并未被其中的锋芒刺到:
“谁会骂你。”
“不知道,恨我的人或许多了去了。”
江河并不在意,仍是简略回答,便静声不语。
但他却忽然感觉到孟羌娥的步伐停顿了下来。
“怎么了——”
起先他以为孟羌娥是走累了,心中还有些焦急,可他又分明瞧见一抹昏黄的幽光笼罩在了她半面柔美的脸庞。
那昏黄的烛火衬地她的红唇更为诱人了。
但江河却从中捕捉到了一抹警惕。
他转而意识到,孟羌娥忽地停下脚步,或许并非是走累了。
而是走到了。
他连忙转头侧身,想看清前方那浅浅的星火所散发出的微光——
他看到了个人。
时隔千年的江秋皙也看到了个人。
他们的呼吸,几乎是在顷刻间同时一窒。
看着眼前那熟悉的人影,江秋皙那清冷如潭的面庞,终于泛起了激荡的涟漪。
根本无需她太多迟疑。
几乎是发觉的一瞬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师姐——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