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刘长皓已堪堪落地,重新将那硕大木棺背负在自己的身后。
他并没有与一众人多作缠斗的欲望,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不愿他走,也不得不让尸傀多费些力气,在几个身着甲胄的修士冲来的一刻,扫出细长白腿将一众修士踢翻在地。
那领头眼看人海战术不起作用,自己的同僚就要不敌,当即趁着仅有的时间向江河怒喝:
“前辈——你!你居然出尔反尔!?”
江河却是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何时骗你们了?”
那人见江河还在装傻充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抓来的分明就不是修士本尊!他、他分明是在棺材里!”
江河的表情更无辜了:
“是你们让我找一个黑袍修士,并把他带回来的。
我既找到了,又在斗法之下将他生擒,将他带了过来,至于那黑袍修士是不是本尊——
我就是一路过的,先前从来没见过他,怎么可能知道那本尊到底是在棺材里,还是在黑袍里?
我只是照你们所言去做了而已。”
听到江河的诡辩,那领头简直气的要吐血,后槽牙咯吱崩响,就仿佛要咬碎一般。
其实江河所言虽然离谱,但细想之下竟还有些依据,不无几分道理。
但他若是真信了,也便坐不到领头的这个位置上了。
倘若江河真的毫不知情,又怎会知晓他们捉拿乱葬岗修士的内幕?又怎会知晓这诸多惘鬼的存在?又怎会将矛头对准他们,反而怀疑起自己的雇主?
分明是江河与那修士有过一定交流,才促成了眼下这个局面。
但刘长皓人九境的修为,自不是他能够应对的,他当下也顾不得江河是否在捉弄自己,只高声哀求道:
“那人就要脱困,还请前辈助晚辈一臂之力!”
“他脱困归他脱困,关我什么事?”
江河笑着眨了眨眼,
“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人我也给你们带来了,是你们自己出了纰漏,没能好生将人看住。”
“那修士给你多少钱!?晚辈可以加价!”
江河对此嗤之以鼻:
“和一个乱葬岗亲传弟子比财力,纵使你们集结所有人的财力,再已经交予我五百五十白琼玉后,又还能剩下几何?”
“你——”
“况且,这也不是钱的问题。”
江河叹了口气,面上却也没了方才的戏谑。
那领头见江河死活不愿动身,不得已之下,只得迈步与那刘长皓的尸傀相争。
可玲珑少女在他试图谈判的期间,已然将一众修为不精的环湖城修士撂倒在地。
她并未下死手,甚至不曾打断一众修士的手脚,只是尽可能地击打他们的神经处,让他们昏厥过去,再起不能。
饶是没有昏过去的人,也已在一时丧失了行动能力,哀嚎不止。
领头抬拳便上,但解决一众修士的刘长皓,已然不愿再过多缠斗下去。
他只让尸傀拦下对方颤起风浪的双拳,又用较快的手法画地为牢,嘴中还不断嘟囔着几个字节,几个呼吸之间,他四周忽有灵光闪烁。
眼见阵法已成,他连忙双手拍地,旋即便见他整个人就如同陷入到土地之中,连同背后的棺木,与那一脚踢飞领头的玲珑少女,一并遁入了地下。
那领头翻身要起,想一并钻入阵法之中。
但待他冲上前去之时,阵法已然兀自关闭,唯留他的下巴结结实实磕在了环湖大道之上,虽未能造成如何伤势,却也相当落魄。
刘子昂想笑,却也终是捂嘴忍住,以免招来那领头的不快,对自己又使什么绊子——
虽然对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但眼看绩效不达标,自己身旁的大哥又分明摆了他们一道,真若是在此时发笑惹恼了他,难免要抱起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想法。
领头见大势已去,心有不甘,愤然捶地,破口大骂起来。
江河对他并未有太多同情,毕竟本就是对方算计自己,妄图让自己顶替黑锅在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在意识到被人摆了一道之前,他当真是想要当一条老老实实赚笔快钱的咸鱼的。
不过,他也并未幸灾乐祸,只又垂眼看了那领头一眼,便打算离开。
于领头而言,当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他有心望向迈步离去的江河,又气又急,斥责的话就要喷出喉咙,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江河的所作所为根本触犯不到平天舟的法理,他根本无法以背后的势力仗势欺人。
于私而言,江河也确实做到了自己吩咐的。
最重要的是,他打不过对方。
此时此刻,领头的心里只是觉得憋屈。
相当的憋屈。
他甚至有些委屈地冲江河喊道:
“前辈——我出的价钱还不能让你满意么……你究竟为何要出尔反尔?”
江河不知自己该不该笑。
这平天舟的社会制度虽显得功利,但想来在那吞天帝王昊,所借鉴而来的前世法度影响下,每个土生土长在这里的人,也都在追求着些许的公平。
他们或许都有自己的私念。
却也只是在遵守法度的同时,钻一钻空子。
放在其它弱肉强食的地域,强者反悔又哪需要什么理由?
可身后的领头,竟然天真的在寻找自己‘反悔’的原因。
江河不想仗势欺人,只回头平静道:
“你与我的交易不过是让我把人带来,我也的确带来了。所以当你把尾款交付于我的时候,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这么看来,我并不是在‘反悔’。
我只是——没有和你继续交易下去而已。”
“是因为那些凡人?”
领头怔怔道,
“他们甚至连活人都算不上了,您又何必在意他们……”
“我并没有在意他们。”
江河摇了摇头,
“我与他们素不相识,不过擦肩过客,过不了多久我便会离开,与他们再不相见。他们曾经如何,现在如何,未来如何,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那您为什么……”
“我之所以不再与你继续交易,不是因为钱财不到位,不是因为怜悯那些凡人。
只是单纯的因为我不想而已。”
江河叹了口气,旋即,竟是有些笑出了声,
“哪怕那些凡人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我曾经生活的地方,过去所受过的教育,不允许我为你们这类该挂在路灯上的人助纣为虐。
若是帮了你们,等同玷污了我过去的一切。
这会让我良心难安的。”
江河不再向那领头投去半分目光,只是静静的回身。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江河自认是个相当自私的人,称不上什么君子。
但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他还分的十分清楚。
毕竟为‘恪守自己的准则’而活。
又怎么能不算‘好好的活着’呢?